《陛下准备去死》赤司太太

3、皇后

　　确认了四下无人，小小拿出大榔头狠狠砸地：“土地！快出来！”

　　地上冒出一缕青烟，缓缓化成一个人形。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和蔼地笑了：“小小你怎么来了呀？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惠州公公你都睡了十四年了！这地方都变成什么样了！你的胡子都比我上次见你时稀疏多了！我要给你打一个差！而且这里过几天要地震了，你快想办法稳住，不然不用我本子上累计三个差就会被革职的！你看看南岑公公的下场！”

　　土地看到她掏出小本本在他名字下写了个大大的“差”，本来还想念叨旧事求求情，一听到要地震，马上严肃起来：“老身即刻去找附近山神商量对策。”

　　她没有继续纠缠，因为国土辽阔，她还有很多地方要走。

　　“河伯！你家哪个小孩在玩水，隔壁村的田都被淹了！让他往东二十里，去把那片盐碱地淹一下。”

　　“敢淹过头就剃光他的头发！”

　　“雨神！带你的小情人去西北玩几天。”

　　“雨神你可以滚回江南去了！啥？你不是江南那个？抱歉抱歉……”

　　“风神！你们赛跑去海上！快滚！”

　　“从海上回来不许跑！不！许！跑！快步走也不行！”

　　小小从十九岁时接手这份神仙考核工作到现在，从来没这么忙过。因为孕期没法使用小本本，她重新捡起工作才发现，这群不省心的熊神仙已经放飞自我大半年了。

　　本来只要有小本本就可以跟他们联系，但是她一点都不想留在宫里。她怀小宝七个月的时候才听说，宫里多了一个怀胎六个月的贵妃娘娘。她难产的时候还要分心让皇帝不要责罚说漏嘴的宫女，因为有人横死会削弱当地土地公的力量。到她坐月子时，贵妃越发得了势，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请皇帝，还总挑晚上。她每天对着讨厌的脸入睡，晚上要被吵醒一次或者更多次——因为皇帝每次出去前和回来后都会赌咒发誓从来没有碰过贵妃但是问他去干啥他又不肯说。更痛苦的是，皇帝为了多陪陪她，把早朝时间推迟了，于是她早上还要对着那张讨厌的脸醒来。就算有小宝在，她也要神经衰弱了。

　　所以她借助土地的力量出了宫——她可是京城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带大的！于是她白天跑跑外勤，晚上再回宫看小宝，偶尔还能带他出去看夜景，一点关于皇帝或者贵妃的消息都不用听到，生活简直完美。

　　可是小宝前几天提到他爹的时候突然哭了，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原因。她知道像小宝这样没娘的孩子在宫里会不会被欺负，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皇帝的态度。在想办法时正好救了个下凡的文曲星，就让他带点旧物去让皇帝重温一下他的诺言。那是她刚知道自己有孕时，两个人一起挑的，他说只要有他在，她和小宝绝对不会受半点伤害。结果呢？她早产了，小宝留在他那里竟然还受了委屈。

　　没想到事情出了这么大的意外，白小白和黄小黄竟然这么能给她添麻烦！亏她还给它们起了这么好的名字！再之后，张贤突然告诉她她一直都生错气了——土地婆婆证实了那些事，她家蠢大宝没有骗她。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小宝就再也没有一个人睡过了，大约是怕她偷偷把人带走。她也是那天晚上才听土地婆婆说，原来她离开后大宝好几天滴水未进，后来太后被他气病了，把小宝扔给他带，他才一边学着喂小宝吃东西一边自己开始吃东西。要是她那天真的把小宝带出来了，大宝大约真的要疯。

　　只是她以前几乎每晚都能见小宝，现在已经快半个月没见了，她真的很想他。但是她没脸见大宝。终于，她这天回来时，听到婆婆跟她说：“今天小宝自己睡！”

　　她和以前一样趁着黑灯瞎火悄悄潜入了小宝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摸到小宝的床爬上去：“小宝小宝小宝！”

　　一碰到床她就知道不对，但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拉着手腕栽到了他身上。他用力抱住她，翻身把她压在床上。

　　“小小……你终于来看我了，小小。”

　　她大惊之下奋力挣扎，却被压得越来越紧。他的吻落下来时，她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她知道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整件事她勉强承担一半的责任好了。

　　她盯着床沿的花纹艰难地开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去找那个贵妃做什么了吗？”

　　“她能预知未来。她提前知道了黄河水灾，西北干旱，南岑地震……她本是个宫女，我要为她赐婚让她当女官，她都不同意。她说只有在后宫她才能看到那些事情，而且只能告诉我一个人。她说她在宫里一直被欺负，希望我能帮帮她。贵妃之位是母后给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她看到未来的时间很随机，所以才会晚上来找我。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水灾干旱地震……都是因为她没有管好那群神仙。不不不，她是因为怀小宝才不能实时监督的，她只有一半，不，三分之一的责任！大头应该怪那些吃群众的贡品还疯狂玩弄群众的神仙！

　　每次有大天灾，皇帝都是要发罪己诏的，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写了多少份检讨，光南岑余震就震了三四回……

　　她觉得自己的良心被切成小片片放在油锅上煎。于是她瞬间爆发了愧疚之力，猛的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去拿和土地婆婆约定的物品。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承认大错误都是需要心理准备的。

　　在她的手碰到桌子前，桌上的茶杯就被暴怒的皇帝用力砸到地上摔碎了。

　　“小小很奇怪吗？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碰到茶杯就能离开？”他提着木木的她坐到远离瓷器碎片的椅子上，转身捡起大块的碎片又砸了一次，“虽然你离开了这么久，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他的右手被割破了，但是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拿起桌上的砚台，把剩下的小片砸得稀碎：“这样你就没办法离开了吧？你的婆婆要怎么来接你呢？”

　　她被吓到了，她家大宝竟然在哭。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混着他手里流下来的血，把白色的碎片染成了红色。但是他的表情和处理公务时一样认真，一下一下地挥着受伤的手，把每个碎片都打成粉末。

　　“我以为照顾好小宝你总会回来见我的，原来你早就回来了，只是不想见我。你和小宝真厉害，我一点都没发现。”砸完茶杯，他随手丢下砚台，慢慢向她走来。

　　“别哭小小。”他伸出右手，指尖碰到她的脸才意识到手已经被血染红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又办砸了。我想保护你，可是你每次哭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和我在一起才能过得更好。但是我……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啊。我每天去土地庙假装和你偶遇，隐瞒了身份骗你嫁给我，等到你愿意当我的皇后了，我又不知足地让你怀上了小宝。多可笑啊，我想用小宝留住你，但是要是没有小宝，你就不用受难产的苦，母后也不会强行弄个贵妃回来，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他用左手替她擦了眼泪，困惑地问她：“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你在一起呢？我做错了这么多事，你还会原谅我吗？”

　　她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但是还是抹着眼泪告诉他：“要不是我知道你要来，特地天天在土地庙等，你才没办法跟我偶遇呢！”

　　他熟练地拿手帕帮她擤鼻涕：“我还骗你我是村口傻地主的儿子。”

　　“婆婆早就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还指给我看了你的暗卫藏在哪儿。”她想起当时他每天努力地伪装成普通人，每次被她看出一点点破绽就吓得不轻，和现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完全不同。她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

　　“还有小宝……”

　　“你不喜欢他吗？”

　　“我嫉妒他。你每天都去看他，却从来不肯见我。连今天都是我偷偷和他换了房间才等到你。”

　　她马上抱住他，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大宝，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终于笑起来：“乖。”

　　她说话不过脑，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出外勤。

　　“我已经拜访了东海，但是只用小本本联系西海南海北海的话，他们都会不高兴的！我发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皇帝批着奏折没有看她：“嗯。”

　　“那你同意我去了？”

　　“嗯。”

　　“那劳驾把手松一松？”

　　他看了看他们十指交握的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昨晚有人哭着说，等她的……”

　　“唔哦哦哦哦不要说不要说！我不走我不走！”她一想起在床上说的那些话就想拿大榔头砸死当时的自己。

　　她嫌弃地拿过他手中的笔：“你的残疾手还是别动了，我来帮你批奏折。”

　　“幸好我还有其他可以让你高兴的器官。”他揽过她的腰，含着她的耳垂轻声细语，“专心点，要是批不好我又要被骂的。”

　　气氛正好的时候，张贤突然来报，前贵妃自缢身亡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似乎是在三天前……丫鬟们从来都不敢靠近她，所以才发现得晚了。”

　　她怔怔的，张贤走了都没发现。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遗言……别！”

　　“专心。”他压抑着喘息声，“等小宝午睡醒了，你又要丢下我了。”

　　“那你让我……快点批完这些奏折……呀！”

　　张贤在外面听到奏折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有多久没过上这样清净的生活了？

　　他突然想起前贵妃在冷宫里的疯话：“只有我能救陛下！我背过陛下生平！我背过大事年表！只有我能帮他！他根本就没有妻子！他二十一岁就过劳死了！皇后和太子都是不应该存在的！我就是为了陛下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啊！陛下为什么不看我一眼呢！”

　　因为陛下眼里只装得下皇后娘娘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唯一听得懂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