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师终》八瓶啤酒

6、第 6 章

　　“你会参加吗？李老师的生日酒席。”
　　陆长安左思右想半天，还是给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号码发送了一条简讯。
　　她又往屏幕上滑了滑，最后一条便是严文言答应她去画室的那句“好”。
　　陆长安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久 ，居然品出了一丝凄惨。
　　只不过那是一种氤氲朦胧的关系，云里雾里。
　　她不喜欢如此暧昧，有如此靠近的三个月，她也知足了。
　　严文言说的没错，十七岁的年纪，确实是不负责任的孩子。
　　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操着一腔热血不知感动了谁，到最后发现不值钱或是幡然醒悟，便想潇洒离开，有心肠狠毒的，甚至会踩上一脚，留下血淋淋的脚印子，不叫别人得到。
　　她是自私的，藉由崇拜之名，想要得到他，却发现前景不好就想全身而退，纵然如此，他严文言也不无辜。

　　陆长安一直没有收到严文言的回信——直到她屁股都坐在酒桌上了，她才收到严文言时隔了两周的回复。
　　“叮”地一声，还是像一根针，现在那根原本扎在她心里的针掉出来了，掉在地上。
　　“嗯。”
　　她很快回复：“你在哪？”
　　李老师的酒席办得很大，包了一整个酒店的大厅，大约有十几桌。
　　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她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严文言，就放弃了，反正也不是非见不可。

　　酒席还没有开始，陆长安坐的这桌几乎全是当年班里的同学，可许嘉不在，她被特招入了省队，现在正在国外训练。
　　陆长安和班里的同学关系一般，除了许嘉，便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更何况毕业两年，有些人她几乎连名字都说不出，只对脸有些印象。估计同学也认不太出来她，正巧这桌的人不是很多，她身边左右竟都空了位置——像被孤立了一样。
　　陆长安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去进行那些俗套的阿谀奉承，便低着头，无意识地用手指滑动手机屏幕，在密码框上转，却没有解锁，仿佛在等待下一个信息弹窗。

　　“长安？”
　　“诶？宋…志然吗....”
　　“谢谢你还记得我。”宋志然在陆长安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你也是…李老师的学生？”宋志然不是比她小一届么？
　　“嗯，老师在带完学姐这届后，又带了一届高三，正好教到了我。”
　　“啊，这样啊，真巧。”
　　“嗯。”
　　在陆长安的眼里，宋志然外貌看起来没有多少改变，却很明显比起当初成熟了不少，或许是由于气质和措辞的原因——那种先微微点头用“嗯”表达肯定，再发表观点的习惯。让陆长安在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严文言的身影。
　　她张张嘴，却又没有话好说，看着面前仍旧白净的少年的脸庞，又不想说话了。
　　她变了很多，由当年的短发变为了长发，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意而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了，哦，除了钱。
　　“学姐？”
　　“嗯？”
　　“你知道我考了什么学校吗？是D大。”
　　“啊……那，恭喜啊，比我有出息多了！”陆长安单手托着脸颊，D大啊……“你想当老师？”
　　“嗯。”宋志然盯着陆长安的眼睛，在一片嘈杂的环境下缓缓靠近了她，“学姐知道为什么吗？”
　　“咔嚓”一声，大厅的灯灭了，墙壁上燃起一根根蜡烛，却什么都没照亮，现场还是一片昏暗。
　　主持人在用话筒说到做到“安静，安静”，随即大厅里响起生日快乐的歌声。
　　“因为，我想让学姐，也能喜欢我一点。”——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
　　宾客忽然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陆长安在慌乱中回头，看见身后有一个男人低头推着一份九层的生日蛋糕走上大厅前方——李老师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感到脸上有了微凉的触感，软软的，转瞬即逝，却一定真实存在过。
　　她在黑暗中，愣住了，不单是因为那触感，还与那推蛋糕的男人对视了，他抬起了头，在烛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侧脸。
　　——是严文言。
　　从他的角度，看到的陆长安和宋志然便是在紧紧依偎，然后亲吻。
　　陆长安很难形容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看到自己喜爱的孩子在花园里顽皮打闹一般，有些放纵的宠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台上缓缓走下，注视着她，用口型无声地说：好久不见，小朋友。
　　陆长安觉得，他那双漆黑的皮鞋踩在刚刚撒过鲜花的路上，像是要把她都踩进尘埃里，随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大厅内的灯也一盏盏亮了起来。
　　他的脸逐渐清晰，还是如她曾经最喜欢的样子，站在高高的讲台上，手握圣贤书，带来一阵松木香。
　　宋志然自然也是看到严文言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陆长安的手，却没有牵住。
　　陆长安的同学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宋志然的存在，与他笑着问候，称兄道弟的熟稔样子似乎宋志然才是他的同班同学。
　　——真是很好的人缘啊。
　　严文言站在了陆长安的身侧，由于他好歹曾是他们老师的身份，更何况他自带的气场，让他人只是微微打了个招呼便不敢再放肆。
　　他看见陆长安僵直着背脊，没有回头，便笑着摸了摸她的长发，同他想象一样的柔顺：“怎么，也不向我打个招呼？”
　　“严…老师……”许久不曾说出的称呼，再次从口中念出，宛如舌头都被牵绊住，打了结。
　　“毕业了这么久还称呼老师，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嗯？”
　　“也没有……”
　　“那是什么？”
　　“只是习惯了……罢了。”陆长安紧张地不敢抬头，何时严文言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噢，那确实，我们长安一直都是，尊敬师长的——好孩子呢。”
　　“尊敬师长”这几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说得陆长安白了脸，她第一次听到严文言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却说出这般狠厉的话。
　　“不过，长安到底还是长大了啊……”严文言转头瞟了一眼人群中的宋志然，冷笑了一声。
　　陆长安抿紧了唇，却被严文言用手捏住了下巴，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莫名感到一阵烦闷，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气。
　　直到陆长安吃痛地“唔”了一声，他才赫然发现她的脸上出现了红印，可她却一动也不动，回视着她。
　　那琥珀色，终究是蒙上了水气。

　　等到李老师艰辛地穿过大半个会场来寻严文言和陆长安时，早不见他们俩的人影，只有宋志然坐在位置上喝酒，脸黑得堪比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