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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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摇光满脸震惊呆立当场，小天尊轻笑一声，竟好心问道：
“你师兄如今身在何处？本尊心善，特许他借用云霄殿祥云仙舟——寄瓶新的易容丹过来，如何？”
他满心以为那魔种又会因为他瞧不起人而忿忿不平，没想到摇光缓缓抬头，看他一眼后便垂下目光，低声说道：
“他已经不在了。”
小天尊：“……”
他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摇光的几位师兄师姐在青云宗一战中牺牲之事。
万万没想到，那位师兄也在其中。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沉闷，焦躁。
摇光重新迈开步子，沉默着往白银镇走去。小天尊在原地停留片刻，终是追了上去。
“喂，黑色白色，你喜欢哪一个？”
摇光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啊？”
此言何意？
若不是知道小天尊不会杀他，还以为这话是在让他挑选棺材。
小天尊耐心告罄：“快说！”
“呃……白色？”
摇光顺从心意选出喜欢的颜色，却见小天尊冲自己的脖子伸出手来。
“你？！”
话未说完，随着小天尊的触碰，摇光感觉自己颈间一松，那个总是硌得难受的金箍“天罚”竟松了一圈。
他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比之前舒服许多，仿佛是绕了一圈柔软的布条一般。
摇光顾不上被嘲讽断剑，立即拔出那一小截剑身来照，发现金箍果真换成了白色锦缎，一圈圈缠绕在他的喉结下方，仿佛受伤后的包扎。
……喉结？
摇光一愣，随即在明亮的剑身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双眼。他低头看，身躯亦恢复了正常。
“你……”
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位小天尊，不单改换了“天罚”的形貌，甚至替他解了易容丹。明明昨日还恨不得杀了他，为何今日就变得如此友好了？
莫非……云霄殿有两位小天尊？
那自然是无稽之谈。
摇光不解，而那位友好的小天尊广袖一甩，冷笑一声：“莫要想多。不论你变作何种模样，都会被‘天罚’泄露身份。本尊此行，只为此事。”
原来如此！摇光恍然大悟：没错，方才“揽镜自照”时，金箍分明仍在牢牢地禁锢着他的要害。
“多谢天尊。”他真心实意地说。
小天尊：“……”
小天尊皱眉转身，留下一句：“你这条命并非你一人所有。时刻谨记，好自为之。”
便乘风归去了。
摇光目送他离去，再次踏上回镇之路。如若昨日王大哥所言属实，镇外都已谣言四起，那他便要再快一些了。
只是，回到镇上之后，会有人愿意搭理他吗？镇上人人都认得他，买马租车能否顺利？
摇光心事重重，却听前方有人遥遥呼喊，声音十分熟悉。他抬起头，果真是王大哥打马而来。
与此同时，他身后亦有哒哒马蹄之声传来。他回头看，一驾马车由远及近，有人打着布帘回应。
摇光避让至路边，微微侧身低下了头。他自觉愧对王大娘一家，将来若能安全归来，定会到王家坟头祭拜。
“吁——”
马车与马刚好在摇光身旁相汇，王大哥仿佛没有看到摇光，翻身下马迎上马车接人，两厢见面，还未寒暄便抱头痛哭。
原来是王大娘的娘家人惊闻昨日死讯，为王大娘奔丧而来。
摇光呆立一旁，心中不是滋味，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腆着脸凑上去请他们将自己打一顿，他们心中可会好过些许？
“都说无尘仙尊乃神仙下凡、庇佑人间，方圆十里谁不想搬来白鹿镇！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
摇光一听，禁不住心如擂鼓：他们……又要说那些谣言了吗？
就听王大哥愤然说道：“快莫要提及那狼心狗肺之徒！你们没听说吗，外面传言他并非灭了凫徯，而是私自豢养起来，图谋不轨！一来给外界做个样子，赢得一个好名声，二来留待假死脱身，便原形毕露，纵鸟伤人无法无天！”
摇光再也听不下去，大喝一声：“住口！”
本以为接下来会拳脚相加，没想到王大哥回头看他，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摇光一腔怒火惊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认得我了？”
王大哥不耐烦地甩手：“哪个认得你！你不知情便算了，莫要胡言乱语。”
他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并非假装不认得摇光。摇光愣了片刻，明白了：
是障眼法。方才小天尊不仅替他解了易容丹，还顺手在他身上下了一道障眼法。他的身形容貌分毫未改，但看在别人眼中，却是一个其貌不扬回头便忘的生人了。
他没有再和王大哥说话，看到王大娘的娘家人付了车费，而那马车调头要走，便上去拦住，独自一人乘车离开了。
日落时分，马车停在一处山坳中，摇光与车夫在这个安静的小村庄留宿。
摇光躺在粗陋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半月以来，他闭上双眼便是师尊吐血的模样。师尊与大师兄二师兄大师姐脱身不得，却严词拒绝二师姐三师姐和三师兄去救，而是命他们立下誓言，将小师弟平安送走。
一句“为了天下苍生”，逼走四个徒弟，自己带着另外三个客死他乡……
摇光不知不觉双拳紧握，最后撑坐起来，掀被下床，想去找这间农户的主人买些酒喝，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闭眼。
可他分明答应三师姐不再喝酒了。
摇光叹了口气，坐在床头，望着昏暗的小窗发呆，一墙之隔却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
“……要我说，日后还是莫要让人留宿了，这世道，再多的银子也保不住命。唉，外头都说，天下要乱了，昨日那凫徯鸟竟是无尘仙尊放来的。”
摇光呼吸一滞，死死攥住拳头。
……罢了，他们恐怕都没有见过师尊，只是道听途说、再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危惶恐不已罢了，他又怎能去责备他们？
“娘，无尘仙尊已经没了。”
“仙尊不是神仙吗，神仙怎会没了？听外头说，那什么宗的异兽，也是仙尊放进去的。”
摇光的拳头攥得更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听他们嚼舌根子，那些传言一会一个样，谁知道真的假的？他们连仙尊的面都没见过，就知道异兽和凫徯鸟都是仙尊放的了？”
摇光一愣，看向黑暗的土墙。
“……是这个理儿。咱们虽说没见过仙尊，却也去过白银镇。那可真是神仙住的地方，要不是仙尊保佑，哪会那样安居乐业……”
“反正啊，我是不信那些传言。若是发心不正，怎能修成仙尊？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修仙了。除非教我亲眼看见无尘仙尊为非作恶，我才肯信他们。唉，呸呸呸。”
“行了，睡吧。日后咱都莫管别人说什么，顾好自个儿罢。”
摇光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
“师尊……”
他低声呢喃，“你看，果然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非不分的。就算是为了自身安危明哲保身，也好过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嗤。”
摇光怔住。
是错觉吗？他竟听到一声嗤笑？
他再凝神去听，却又听不到了。
莫非是被小天尊嘲讽多了，幻听了他的声音？
细细回想，又觉得不像。
奇怪……耳朵坏了吗……
摇光说着拿起桌上的断剑上下摇晃，以为会听到哗啦哗啦的响动，没想到什么都没听到。
“哎？真的坏了？！”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莫非……
摇光猛然拔剑，冷不丁唰地亮出一道剑光，短暂地照亮了小小的农舍。
剑、剑、剑……剑复原了？！
黑暗中，摇光震惊地举着那把剑，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
摇光摸黑收剑归鞘，忍不住低声自语：“难道又是小天尊做的吗？他不仅为我改换了金箍的样貌、替我解了易容丹、帮我施了障眼法，还顺便给我修好了老祖宗？！不敢置信，难以置信……”
但若非如此，该如何解释断剑复原之事？
对了，小天尊还听了他的话，派天使给白银镇贴了告示，让凡人们搬去鹿台山避难呢。
没有别的解释，摇光只能承认：
“看来是我以偏概全了，小天尊真不愧是云霄天尊啊。”
“咔嚓。”
摇光将长剑放回桌上的同时，桌面与剑柄当中同时响起一声清响，而摇光并未察觉。他回到床上，和衣而眠，这次居然很快便睡着了。
他梦见了过去的事。
梦见了师尊。
那年摇光大约十二岁，鹿台山上下了好大的雪。他在藏剑阁的院子里躲懒，玩雪、堆雪人，和那两个一年到头闲着没事的剑童打雪仗，忽然听到了清脆的剑鸣声。
到剑法课的时辰了，师尊在教师兄师姐剑法！
摇光把雪球一扔，躲懒的事也忘在了脑后。他夺了雪人的树枝手，兴奋地跑到奔月台上，远远看着他们练剑。
潇潇大雪，剑意铮铮，师尊长发如瀑、白衣胜雪，是天地间至清正又至潇洒的存在。
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样的剑法，师尊的身姿却格外好看。摇光看得痴了，不知不觉间，也握着那根树枝，学起了师尊的招式。
后来师兄师姐们不知何时离开了，师尊为摇光一人一遍遍重复那仙姿飘然的剑法，最后摇头一笑。摇光被那个笑容晃花了眼，怔愣之时，师尊悄然而至，握住他的手，以树枝为剑，在漫天大雪中一招一式地教他的剑法入了门。
他总以为，师尊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的手应当是冷的，可是那一天，握着他的手的那只手分明很温暖。
原来师尊并不是遥远而冰冷的神明，师尊就是他的师尊。
摇光微笑着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还浮现着师尊那个永远二十岁的微笑，青丝白雪，恍若谪仙。
他心下涩然，苦笑着想：再过几年，我就会和师尊一样大了。
在那之后，则会超过师尊，越来越大、越来越老，离师尊越来越远。
好可惜，我还没有在玉柱上，刻下师尊的样子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