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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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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问:“你是谁?”
甘砂没有回答,直接把手机话筒口凑近游征,下巴扬了一下,示意他说话。
游征犹豫着开口:“阿尔法——”
嘟——
甘砂掐断电话。
游征:“……”
她调出短信界面,收件人“阿尔法”,点开语音输入,盯着游征故意念给他听:“今天下午七点,明玉大饭店,不义之财全数奉还。迟到一分钟我割他一刀,少一分钱我剁他一根手指。”
酒店名字让游征蹙起眉头,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不会来的。”
甘砂修正错别字,信息发出后握着手机。
“没关系,我看你长得挺结实,血应该也挺多的,我们慢慢放。”
抢到钱后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是弹冠相庆,而且可以连续好几天,互相吹捧丰功伟绩。能知道他昨晚出去浪、并且关心行踪的,除了同伙还有谁?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落网,也离供出同伙不远。甘砂可不信他是独狼,不然她不会拿到掉包的旅行袋。
但也有可能对方闻风丧胆,卷款而逃。江湖义气如风雨飘摇的小船,大浪来时粉身碎骨。
她又补一句:“报警就等着收尸。”
游征浮起玩味的笑,“明玉大饭店,你还真挺懂享受。不过你最好谨慎点,看紧我,外面指不定已经开始通缉我,要是我死了或者落警方手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多谢建议。”甘砂把手机收进裤兜,“我会像昨晚一样谨慎,对你寸步不离。”
甘砂从手提箱取出另一件格子衬衫,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拎着手提箱回到游征身旁,弹簧-刀割断手铐上的扎带,衬衫罩住手铐。她把弹簧-刀插-进小腿的刀夹里,想了想,顺便把提手箱塞游征手上。这样看起来像费劲提箱的跟班,勉强掩人耳目。
游征掂了掂沉重的箱子,说:“我不会跑的,要跑我早跑了,信不信。”
甘砂连白眼也吝啬,取下房卡开门,发现游征还站在门口。房间灯熄灭,褐色门框像相框一样,把他裱成一幅饱经风霜的人质图。
“干什么,走啊,还想看多几眼留念吗?”
游征说:“我比你更需要墨镜。”
甘砂顿了下,摘下墨镜递过去。
“你帮我戴上。”
甘砂不为所动。
“我手提着东西。”
甘砂只得说:“过来。”
游征说:“你过来,外面摄像头。”
短短的一步成了楚河汉界,两人各自死守领土。
甘砂说:“你昨晚怎么没这等觉悟?”
游征一本正经,“色令智昏。”
“……”
甘砂只得回去,游征微微低头,与她视线持平。冷不丁凑近的一张脸,立体而灵动的五官让这个人更真实。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而不是无性别之分的一块鱼肉。
眼镜歪歪斜斜架他耳朵上,甘砂冷笑:“不用这么体贴,我不踮脚也可以打爆你脑袋。”
游征自己艰难扶正,“应该的。”
甘砂犹豫了下,脱下黑色棒球帽,扬手罩他脑袋上。
游征盯着甘砂后脑勺,莫名扯了一下嘴角。
楼下柜台。
“玻璃杯,两个。茶几,一个。柜门,一扇。木衣架,三个。”老板清点清洁工发回的查房反馈,怒气腾腾,“你们这是给我强拆啊!”
甘砂无波无澜地说:“按原价赔偿好了,老板您算一下。”
听到客人这么爽快,老板也压下怒火,开始狂摁计算器。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长,甘砂眼皮也不停跳动,三人里最悠闲莫过于隔岸观火的游征。甘砂反应过来,低声问:“你带现金了吗?”
“没带。”
“没带你还出来——”甘砂生生咽下那个难以启齿的动词。
游征一脸无所谓,“我都靠脸赊账,行吗?”
“……”
甘砂用现金付清欠款,游征低声揶揄:“你以后最后别再来这里,老板肯定已经把你拉黑。”
甘砂搡他出门,回击道:“那把你住过的不错的推荐给我?——不过太多估计你也记不清了吧。”
游征说:“最舒服的当然还是我家。”
甘砂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游征没有半点人质觉悟,还在和甘砂闲聊,“我们去哪?我肚子饿了。”
甘砂正欲斥骂,游征抢先道:“憋不住!”
“……”
甘砂有点讪讪,“先拿车。”
甘砂的车停在隔壁宾馆的后门,从宾馆穿堂而过,是一个与背后大楼共用的院子,车位紧张,每一辆都停得见缝插针,牙齿似的停靠成一个牙床型。甘砂径直往智齿那个角落走去,一辆黑色悍马如巨大的野兽蓄势待发,一排狩猎灯像黑瞳注视着他们。
游征感叹性骂了一句,并觉得甘砂的气场完全拿得下这头巨兽,人与车相得益彰。相较之下,他的MiniCooper就显得娘炮了。
甘砂推他走近,矫健的身影从车身流动而过,他们绕进了悍马屁股后面。
游征愣了愣。
一辆铃木跑车摩托车,它才是那颗货真价实的智齿,挤在牙龈里冒不出头。
甘砂解下头发戴上一顶头盔,另一顶扔游征怀里,游征抱着没动。
甘砂已经跨上摩托,催促道:“发什么愣,上来啊。”
游征丢下手提箱,别扭换掉棒球帽和墨镜,透过头盔闷声说:“我扶哪?”
甘砂没有自己的轿车,逃跑遇上交通拥堵时,摩托显然更具优势,她已习惯,但很少载人。
她没好气,“爱扶拿扶哪。”说罢暗暗把枪换到小腿枪夹里,提防游征偷袭。
提手箱圈在怀里,游征跨坐上去时,车尾狠狠一沉,他踩好踏板。
甘砂感觉到有人揪着她的衣摆,莫名的酥麻摸上脊背,她打了个寒战。
“坐好了。”
摩托轰隆,灵巧地钻出悍马屁股与围墙夹缝,游征仿佛勒马似的上半身后仰,回来时险些磕甘砂的头盔上。
甘砂开起摩托来不要命,看似横冲直撞,实则险中取道,避开马路上那些大大小小汽车。人和车几乎融为一体,她精准地操控它的速度与方向,破风而行。头发如风筝的尾巴,自由地扫在游征脖子上,又痒又刺。
明玉大饭店尽在眼前,甘砂果然绕过,开到饭店背后的小巷子里。
停车后,游征第一件事是挠了挠脖子,喉结明显上下滚动一下。交还头盔,游征商量性抬抬双手示意,“是不是该解开一下,一会吃饭。”
街上人来车往,没什么人留意他俩。
甘砂握着钥匙和扎带探进盖手铐的衬衫里,两双手像凑在取暖毯下。先用扎带将他右手和自己左手绑一起。扎带扣推至最小程度,游征拽了一下,勒得甘砂生疼。甘砂报复性地拽回来,两边同时倒抽气,怒目而视,互相讨不到好处。
甘砂解锁他左边手铐,换到自己左手上。刚要收好钥匙,游征没抽出来的左手忽然并指成刀,剁向甘砂右手腕,出其不意的手刀震得甘砂发麻,五指反射性松开,钥匙掉落在地。
顾不上骂人,甘砂正要蹲下去捡,游征脚上一铲,钥匙蹦飞进最近的下水道里,栅栏板灭绝找回的希望。
甘砂狂怒:“你他妈能别乱踢东西吗!那是唯一的钥匙!”
游征一副“我当然知道”的吊儿郎当,说:“不能,国足都不能。”
甘砂被他拽着往前走的,两人手背贴一块,温与凉碰撞,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血管的脉动。
她恼羞成怒,抓住游征中指往手背方向拗,游征顺时针转向,轻而易举化解掉她的力量。
挣扎开,游征用手背警告似的轻轻震打她的,说:“留点力气吃饭。”
于是路边小饭馆老板娘看到怪异的一幕,并排而坐的这对男女两只手难舍难分,女人右手拿筷,男人左手握勺,沉默而大口扒饭,饿狼一样。要说是情侣,那得是老夫老妻了,热恋期哪能容许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丑态”毕现。
甘砂的职业经历让她很少能细嚼慢咽享受美食,吃饭只是为了生存,食物选择也近乎粗暴,大量的肉与碳水化合物维持她每日巨大消耗,食量抵得上普通男人。饿了必须马上吃饭,她不允许自己该逃命与应敌时被饥饿拖累。
至于旁人惊讶的目光,她是不在意的。
游征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动,甘砂和他一样点了卤猪脚饭,另加一只盐焗鸡腿一碗饭。唯一区别是甘砂吃相比他稍显优雅,无声无息,只有咀嚼的细微声音。偶尔捋起掉落的鬓发,不小心拽到他,愣愣分了他一眼,才注意到这个人似的。
*
傍晚六点五十分。
明玉大饭店,大型水族箱屏风一般把一楼大堂隔成两边,邻近的十人桌边,游征正侧头研究色彩斑斓的观赏鱼,甘砂则盯着客人进进出出的大门。
这里是齐烨的地盘,甘砂不指望齐烨能出手相助,只碰运气地希望万一出现混乱,齐烨可以出面掩盖,毕竟他也不喜欢警察老盯着他手上的肉。
五十五分。
一个打扮异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染白的平头如雪山顶,后面一绺蓝色卷发在空调风里飘逸。并且个头足有190公分,让人难以忽略。
雪顶飘蓝的目光与甘砂对上。
谜之不祥。
雪顶飘蓝只身一人向他们走来。后面五六个黑短袖男人坐到隔壁桌,年轻得稍显稚嫩的脸,像刚从散打兴趣班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半桌人的目光交织成天罗地网,把甘砂与游征包裹得密不透风。
甘砂以手铐拽游征,“你同伴来了。”
不必甘砂提醒,游征也已经注意到。
游征自言自语般,声音细如蚊蚋,口型幅度小,几乎模糊原意:“咱们得走。”
“说什么?”
游征已然失去再次出声的机会,雪顶飘蓝招呼也不打,拉开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
甘砂感觉到游征手指在她手背点动,从手腕往指根方向,像留下一排脚印。但不明白他的意思。
雪顶飘蓝嘴巴很大,一咧嘴笑,牙龈托着十二颗牙齿一齐露出来,口吻像地狱使者缓慢而沙哑:“两位晚上好。”
甘砂忽然被拽起,游征猛地掀起桌子往雪顶飘蓝那边推,未开封的餐具噼里啪啦摔地上,他大吼一声:“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