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冢》五力

19、龙王洞府

　　以梁谨如今修为，与大爷之间的心神联系将将维持半柱香的辰光。她拧着一股劲儿，必要做到极致，每当力竭，便打坐调息，稍一和缓，又凝神聚气试着去感应。

　　一来二去，将大爷折腾得够呛，再没了初时那股子兴奋的劲儿。见大爷那头再无应答，梁谨沉默半晌，这才转去修炼，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问道：“容容姐今日炼了什么？”

　　“唉！”梁容容扯扯灰扑扑的衣衫，翻了个白眼，换了一件外衫。她资质算不得上佳，于丹术上却很有灵性，这一点极像妙法老祖。梁谨将黄昏界中得来的丹修的册子尽数给了她，从东明岛梁府至如今不知何处的兑华院，梁容容已是进了一阶，到了筑基期的大圆满境界。

　　困在兑华院中，储物袋中的灵草已耗尽了，所幸甘藿时常使人送来丹药，梁容容试着融丹重炼，炸坏了好几个小巧的丹炉，若教妙法老祖知晓，她怕是逃不了一顿好打。

　　灵草精华参照界中法则凝炼成丹，其中玄妙便是凌云宗幽谷的长老也无法参透。也是梁容容好运，要知道就是妙法老祖也不敢轻易去融丹的。

　　二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听得外头响动，忙手脚并用将残局收拾干净。

　　见进来的是桃红，梁容容撇了撇嘴。自见甘藿来过兑华院后每每嘴角含笑而不自知，桃红止不住焦躁起来，愈发掩不住心思，时常嘴上讨些便宜去，梁谨二人只不理她。

　　今日桃红提了一篮灵果作幌，一身妆扮远胜往昔，背脊挺直，真正没有了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凤眼轻挑，打量间眼珠转动，仿佛在瞧死人一般。

　　十日了，自她见公子画下这位梁姑娘已经整整十日，公子待她再不同，今夜画像还是要挂上墙的。流水般的美人，只有自己能侍奉在公子身侧。至于另一位梁姑娘，桃红瞥了眼梁容容，这二位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心内不忿，气血上涌便拿捏着嗓子道：“姑娘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说出来，说不准桃红能帮上一二呢。”说罢眉头微挑。

　　“唔，想来甘藿能帮上一二的。”梁容容本就不耐，再忍不得，有意嗲着声回道。

　　“公子已闭关三日，等他今夜出来，可就来不及了。”

　　“我想想。”见桃红若有所指，梁容容挂着温软无辜的笑容，脚步轻缓，待走到她身前，抓起一把符箓直往她身上砸，边丢边不住怒道：“姑奶奶的心愿便是叫你闭嘴！”

　　梁谨走过来问道：“瞧这样子知道得不少，容容姐要审她？”

　　梁容容拍拍那已经僵直的妖娆女子，点点头，叹了口气，无奈道：“忍了她这许多日，总算能有些用处。”

　　府内众人奉甘藿为主，对于甘藿的来历，桃红一概不知。她与其余使女互不相识，也不晓得是如何入的此地，众人从不曾外出，更不知这府邸是在何处。

　　甘藿修为深不可测，且生就一副惑人容貌，行事又颇有几分浪荡，少有女子能够抵挡，时日长久，多对他死心塌地。

　　说到容貌，桃红也很是自得。院中女子来来去去，鲜妍袅娜，其中不乏资质绝佳者，最后留下的，却是如她这样灵根普通修为不高的。桃红琢磨着，公子约莫是喜爱风姿楚楚的女子，便处处拿捏，果真比旁人更得宠些，府内也只她一人得以出入内室。

　　至于那些天资不凡的女子，初入府内时，无一不傲气凌然，而公子总归耐心作伴，有求必应，那些女子经不住将芳心暗许。每一位这样的女子，公子都会亲自提笔，将美人姿态藏于画中。这样情意绵绵的辰光好似永无止境，直至第十日。在第十日，美人便如过了花期，眨眼枯萎，皮肉消融，化作骷髅。园子里的花四季常开，艳丽非常，只因根须紧紧缠绕着无数红粉骷髅。

　　青杏在兑华院外等得无趣，轻轻踢着碎石子儿。见桃红终于出来，忙将锁匙递上，只是此时的桃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锁匙。公子的秘密就这样教人晓得了，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心中惊骇万分，方恨自己懒怠，修为半点长进也无，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掩了此事，直诅咒梁谨二人立时做了花肥才好。

　　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跑回自己房内闭门不出。独留青杏自个儿立在花丛中，举着一把锁匙摸不着头脑。

　　梁容容应梁谨所说，将桃红放了出去后，心内已有了计较，她转身将那篮子灵果纳入储物袋中，整了整衣摆，满眼期待地望向梁谨。

　　梁谨见她模样可爱，忍不住翘起嘴角，上前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出房门。行至九曲石桥，梁谨看着水中游鱼，轻声问：“容容姐，你怕水吗？”

　　梁容容略歪着脑袋，来不及细想，便教一股大力推入水中，事发突然，无法凝起护罩，惊恐之中，忽觉身周聚气一个暗红的灵力罩，抬眼就见着梁谨在身侧调皮地笑着。梁容容无奈又欣慰：阿谨终于有些旧时模样了。

　　二人在水中摸索，寻着大爷留下的标记一路前行，梁谨力竭时，梁容容便重撑起护罩，几个交替，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三道模糊的影子。

　　大爷有所感应，探着脑袋查看，忽的扯开嗓子叫唤起来。距离渐近，李青铜转过头，能够清晰地见着梁容容面上的惊骇，他不假思索，一手扯过贺九章，一手拔剑反手往后头扔去。只听得“嗷”的一声，李青铜退到梁容容身侧，抬眼一看，一鱼首蛇身的水怪蛇尾扎着一柄剑，扭动翻滚间，露出利齿，嚎叫着直扑向四人。李青铜迅速贴近，抓住剑柄灌注灵力，水怪吃痛摆尾，顾不得前方，梁容容将梁谨护到身后，摸出一把符箓扔了过去，水怪停滞了一瞬，贺九章抓住时机，一剑将其斩首。

　　水怪紫色的血液氤氲开来，沁得周遭十分诡谲，正如梁谨心中郁郁。如今自己修为只够凝气防御，而面前这三人配合默契，他们斩杀海兽后目中的神采那般耀眼，也那般刺眼。

　　在此之后，梁谨一路静默不语，贺九章时不时与梁容容搭话，大爷叽叽喳喳没个停歇，李青铜偶尔插上几句话。聊了片刻，贺九章便觉驴头不对马嘴，终于问道：“你们莫非不是我西极界的人？怎的个个不知我长阳宗。”

　　梁容容很是吃惊：“你不是我东极界的人？”

　　与黄昏界这样的小世界不同，东极界与西极界俱是生灵众多、灵气充沛，界中生气越足，界外屏障越是强大，界线实难跨越。这个传说中的汉水龙王洞府竟是联通了两个大世界？这该是怎样的神通？

　　“到了。”梁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抬手指向头顶。

　　三人一龟停下对汉水龙王的猜想，随着梁谨所指的方向看去。

　　上方的湖水聚成弧形，贴得近些还能见着镜像。大爷看得有趣，满嘴叫唤着直冲了出去。众人听到哎哟几声，忙跟着浮出水面。梁谨在后头听得贺九章一声闷哼，暗暗聚气笼住全身，半个身子露出水面后，眼前所见忽的颠倒了过来，她见势倒转，平稳落地。

　　此时众人头顶悬着先前的湖水，脚下踏着白玉台，上头刻满了扭曲的符号。前方一道道玉阶直通过去，隐隐是一扇门。

　　四人打迭起精神小心通过，倒也无惊无险。

　　行至近处，这才看清大门全貌。金光流转的两扇门虚掩着，两侧立着石柱。柱身通红，上头雕着三爪龙，龙首高昂，栩栩如生，爪中紧握一尾鲤鱼，仿佛要冲出来。抬头能看到一块匾额高悬，上书“汉水”两字，看得久些便使人目眩神迷，神魂不稳。

　　而在兑华院外，天色渐晚，青杏应桃红之邀，轻轻哼着曲儿踱到门口，腰间悬着那把锁匙。面前丽人立在阴影处，看不清神色，她憨笑着上前，问道：“姐姐何事寻我？”

　　话音未落，她便圆睁着眼，面上带着疑惑跌倒在地，一柄短刃透胸而过，斜签在后头草地上，微微颤动。

　　桃红候在此处，暗暗蓄力已久，只求一击毙命，现下仍是有些心慌。她双手扯下青杏腰间锁匙，哆嗦着打开木门。

　　戌时，早间得了桃红嘱咐前来送灵果的使女叫园中景象吓得半死。

　　青杏横在地上，胸口血洞模糊，鹅蛋脸上满布青紫，尸身后的兑华院门大开，九曲石桥上血迹斑斑，桃红斜坐在门边，低垂着头，瞧着身上并无损伤。那使女上前查看，见桃红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想来是受了内伤，忙奔出去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