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使不得》木子晓风

13、虎女

　　南疆王终于在一个月后到了，宫里也准备了一些日子，加上太后的寿辰是非常隆重的，所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真到南疆王来了的这一天，大家更加紧张了。

　　常姝还好，这段时间，她寄情舞蹈，虽然每天都累得一身汗，但是她心里高兴，有事做她感觉踏实。

　　南疆王是晚上到的，有大臣前去接引，让他们在宾都驿休息，第二天他们才进了宫，见了纪云臻。

　　来者果然是巫马衍，他现在已经接替他的父王成为了新的南疆王。他带来了很多东西，人参香料，上好的动物皮毛。尤其是献给太后的一张洁白柔软的象牙席，更是惊呆了朝中的大臣。

　　就连纪云臻也觉得这象牙席十分难得，细密滑腻，珍贵无比。

　　纪云臻赐宴，巫马衍在宫中跟纪云臻边吃边聊。三年不见，纪云臻觉得与之前相比，巫马衍更加老成了，不过还是一贯的爽朗率直。

　　两个人到最后让侍人下去，他们把酒言欢，谈起三年前的事，他们更是高兴。不过，当巫马衍问及徐濂舟时，纪云臻默了一下，然后告诉巫马衍，徐濂舟已经死了。

　　巫马衍震惊之下，询问他的死因，当听到徐濂舟是被人设计而死时，他当即就要找刀去为徐濂舟报仇。纪云臻按下他的手，只说自己一定不会让徐濂舟枉死。

　　巫马衍郁闷地坐下，举起杯子连喝三杯，二人相聚变成了共同回忆徐濂舟。纪云臻听着巫马衍一件一件说着徐濂舟三年前在南疆的事，心里没那么难过了。

　　有人还记得徐濂舟，就像徐濂舟没有白活一场，这些存在于朋友口中，脑海的记忆，是他在这个世间生存过的印迹。

　　三天之后，太后大寿。群臣来贺，巫马衍也进宫来。

　　常姝作为这后宫中目前唯一的妃嫔，肯定也要坐在席上，为太后祝寿。她俸禄不多，给太后的礼物还是从之前皇帝赏赐的东西里挑出来，又让绿衣绣了两个精致的荷包，权当她自己的心意了。

　　她坐在席上，看到巫马衍，见他比三年前更有风采，觉得高兴。不过，她的位置较偏，她能看到巫马衍，巫马衍却没注意到她。

　　众臣献完贺礼之后，台上已经有舞姬开始跳舞，乐声朗朗，舞姿翩翩，令人赏心悦目。

　　巫马衍看了两支舞蹈，便兴致缺缺地喝酒，似乎场上舞姬没什么吸引力。纪云臻坐在上首问他道：“南疆王，觉得我朝的歌舞如何？”

　　“回禀皇上，依本王看来，本朝的歌舞美则美矣，舞姬身姿婀娜，但是本王还是最喜欢我章巫族的兽舞，柔中带刚，威武有气度。相信皇上也应该记得我们章巫族的兽舞。”巫马衍摸了摸颌下青髯。

　　纪云臻当然记得，他笑了一下道：“朕当然记得，今你来，朕特命人准备了兽舞，下一场你就能看到了。”

　　“是吗？那本王可要擦亮眼睛，一饱眼福，本王在此先谢谢皇上了。”巫马衍举起杯子敬纪云臻，纪云臻端起，两个人一饮而尽，而后就等着看接下来的表演。

　　场上舞姬已经退下，姚密高声喊道：“接下来舞姬表演兽舞，请太后，皇上，南疆王及大人们一同观赏。”

　　他此言一落，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面前的五尺高台，期待着这章巫族的有名的兽舞。

　　只是高台上却迟迟未有舞姬上场，姚密在众人注视下，额角微汗。有人匆匆跑来，对姚密耳语，姚密面色一变，对众人道：“八仙过海来祝寿，太后松鹤延年，长乐无极。”

　　扮成八仙的舞姬已经登上高台，歌姬开始吟唱祝寿，其他人即使觉得奇怪，此时也没出声，几位平日里豪迈奔放的大臣也吟唱起来为太后祝寿。

　　常姝本来一直期待着兽舞的演出，毕竟这是她一直参与排练的舞蹈。尤其是当姚密说接下来就是兽舞时，她更是兴奋地紧盯着高台，期待她们的出场。

　　不料兽舞变八仙，还有宫人与姚密耳语，肯定事有蹊跷。

　　常姝从席上起身，这会儿大家都在欣赏歌舞，没人注意她。她快速走去飞霜殿，舞姬都在那里准备。她一眼看到教坊使在急得团团转，其他舞姬穿着兽舞的服饰，都围着坐在圈椅上的领舞，她手捂肚子，脸色苍白。

　　“怎么了？为什么不上场去跳舞？”常姝走过来问道。

　　“莘贵人你来了，琼姬上场前吃坏了东西，现在腹痛如绞，无法跳舞。”教坊使忙解释说。

　　“你吃了什么？请太医了吗？”常姝皱眉问琼姬。

　　“回莘贵人，奴婢就是喝了一碗杏仁茶，刚想上场就觉得肚子疼，这一会儿已经跑了三次恭房了。请莘贵人恕罪，奴婢，奴婢也不想。”那琼姬刚说完，肚子又响了起来，她来不及行礼，就捂着肚子往后面跑。

　　大家面带愁云，南疆王跟皇上还等着看她们的兽舞，结果她们现在少了一个最主要的人无法登场，这可怎么办？万一皇上怪罪下来，那她们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救场如救火，时间不等人，常姝将身上的披帛拿下来说：“我来。”

　　“主子，您上场合适吗？皇上看到，会不会不高兴？”绿衣着急地说。

　　“无碍，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取消兽舞的表演吧，”常姝麻利地去了屏风后，急声道，“绿衣，快来给我更衣。”

　　“是，主子。”绿衣忙给常姝换上舞姬服，十几个舞姬聚在一起，将兽舞在飞霜殿又练了一下。常姝觉得非常不错，上场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八仙已经祝完了寿，姚密已经知道舞姬的突发状况解决了，兽舞可以正常表演。他面带笑意，对着席上孝仁太后行礼道：“请太后，皇上，南疆王一同欣赏百兽之舞。”

　　终于等来了兽舞，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高台。一群披着兽皮留尾异族服饰的舞姬登上高台旁的大鼓，鼓面发出咚咚的响声，她们合着鼓点一跃而起，稳稳站在了高台之上。

　　凶猛的狼群展示了她们锋利的爪子，三弦琴声中她们仰天呼啸，仿佛置身高山，血性拼搏让人热血沸腾。紧接着豹子纵身，黑色的斑点，灵活的身段，舞姬将豹子模仿得惟妙惟肖。绿孔雀开屏，身后的羽毛跟真的一模一样，色彩斑斓，阳光之下，好似精灵。

　　孔雀不停旋转，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她。

　　场上一片热闹，然而一声虎啸，鼓声戛然而止，所有的动物全都围成一团，不停后退，眼神中全是恐惧不安，狼群夹住了尾巴，孔雀缩着脖子，全部动物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大鼓之上出现了一个满头辫子，齐刘海，头上戴着五彩珠串的女子，她的眼睛明亮，双颊各涂三道黄色的胭脂，身上是虎皮。她双眸锐利，大鼓之上，飞速旋转，而后一跃，狼群将她接住，她脚踩头狼，神情倨傲。

　　这是……

　　纪云臻倾身上前想要看清，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杯中酒洒了出来，立刻有侍女过来擦拭。

　　莘贵人？

　　纪云臻认出了场上的虎王，他重新坐正，刚刚提起的心落到了地上。像，真的有点像。刚刚她一出来，专注的侧脸真的很像之前扮成虎女的徐濂舟。他那时也是穿着章巫族的衣服，头发往后梳，编成了鞭子，珠玉系在额前。

　　那时没看到之前，他以为自己一定会笑的，结果徐濂舟真的出来了，他反而被惊艳了一把。英气逼人，神采奕奕，他就像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

　　纪云臻喝了一杯酒，视线扫过常姝的席位，她果然已经不见了人影。那台上的人，真的是她。

　　鼓点急促将纪云臻的注意力拉回场上，他看到常姝落到高台之上，凌空翻转几个跟头才落地。干净利落，姿势优美，宴席之上，有人忍不住叫好。

　　纪云臻看过去，发现是巫马衍，他看到场上的常姝眉开眼笑，露出一口雪白贝齿。

　　琴声铿锵，百兽围住了她，她伏低，慢慢潜近，然后随着琴声忽然跃出，凶猛异常，一口咬住头狼的背部，头狼挣扎片刻断了气。她高昂着头，发出一声虎啸，伴随着鼓声传出很远。

　　“好！”巫马衍又叫道。

　　他一直盯着常姝，仿佛全部的心神都被她吸引了。

　　纪云臻眉头紧锁，他举起杯中酒，发现巫马衍神情兴奋，衣袖拂掉了一枚果品都没发现。

　　他旁边的南疆侍卫应该是提醒了他一句，纪云臻见巫马衍回看过来，脸上挂着笑对他说：“皇上，想不到大周朝的舞姬跳兽舞比我们南疆女子还要好，尤其是那个扮演虎王的女子，简直是不得了。看见她就真的像看到了百兽之王，威武又霸气。”

　　“南疆王过誉了，你喜欢就好。”纪云臻应和了一句。

　　此时，兽舞已经快要结束，常姝在臣服的百兽之中，旋转起舞，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辫子上的珠串发出五彩斑斓的光，看得人眼花缭乱。有人偷偷数了一下，发现她总共转了近百圈，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四个狼女将她架起上前，她做了个一字马，身后跟着百兽，她虎啸三声，鼓声停。

　　她这一上前，很多人看清楚了她的脸。尤其是孝仁太后跟梅太妃，庆王爷纪云重，他们也是有些吃惊，只不过没有说话。

　　兽舞结束，掌声雷动，巫马衍站了起来，“好，赏，赏！”

　　他说完才觉出不妥，忙看向纪云臻，纪云臻也站了起来道：“好一出精彩的兽舞，能得南疆王的盛赞，你们用心了。就依南疆王所言，都有赏。”

　　“谢皇上，谢南疆王，奴婢们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舞姬，乐师们都跪下谢恩。

　　眼看那些舞姬都退了下去，台上开始咿呀咿呀唱起了戏。巫马衍恋恋不舍地看着虎女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坐在位子上，对纪云臻举起了被子，自己先干了三杯然后道：“皇上，我有一个请求。如果皇上能答应我，我愿用上好的药材跟珍贵的香木来换。”

　　他这话一说，其他的人都看向他，心里不停地猜测：南疆王的请求是什么，居然要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交换。

　　“南疆王说说看，有什么请求。”纪云臻没有立刻答应。

　　“皇上，此事并不难，”南疆王一指高台，“我想请皇上将刚刚那个虎女赐给我。”

　　……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台上的老生浓眉倒竖对旦角怒道：“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