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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道歉之九二 ...

  •    数年后。
      林易从古籍中抬起头,正巧对上窗外裴昙那丝毫没有躲避的目光。
      裴昙在明着偷/窥被发现后,并没有常人应有的尴尬,反而更冲他落落大方的一笑,好似是原本就在此处练剑一样懒懒挽了个剑花,本就秀朗的眉眼一弯,更是添了几分英气,惹得一旁路过的仙娥们侧目频频。
      林易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再度低下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窗外人一般。

      手中的书页被向后翻了一页,其上的字如同歪歪扭扭的虫豸,直叫人头大。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简单的一贴剑谱前人非要换着文字去写,便一边翻查书籍,一边铺了白宣,提笔将自己翻译后的词句一一记下,待日后由长老校对后,再装订成册。
      这是每个啸霜宗弟子必做的事,本该熟练至极,可今天不知怎的偏偏就出了差错。
      只见他写着写着,那白纸黑字上的墨印不知怎的就成了“昙”字。
      林易盯着那突兀存与纸上,却又如原住民般安详的字迹,怔了半晌。
      须臾,他才抬起头,对外面舍了面子工程,正大大方方趴在窗沿上往里看他的裴昙道:“边玩儿去。”然后将手中的宣纸折叠整齐,并扔到一边的废纸篓中。
      “师兄在书阁呆两天了。”裴昙悠悠道,“无聊。”
      “练剑。”
      “练了。”
      “打坐。”
      “坐了。”
      “寻游。”
      “懒的。”
      “……无事莫来烦我。”林易合起桌上一众,打算去楼上,清净。
      “有事的。”裴昙见他要走,便伸出手,轻轻拽住他衣袖,“陪我玩。”
      “多大了?”裴昙也没有用力,林易只轻轻一拽,衣袖便离了那只手,“再不济,去找师叔的弟子。”
      裴昙闲闲收回手,道:“玩了,玩坏了。”语毕,他拉起衣袖,露出白皙胳膊上斑驳红痕,也不管林易有没有回头看,就再度将衣袖放下。
      “怎么回事。”
      “老家伙偏心呗。咱师傅又神出鬼没,爹不亲娘不爱的……别碰,疼。”裴昙见林易要抓他胳膊,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再往起一站,没留心,在窗框上磕了脑袋。
      “又惹事。”
      “谁先的?要不是他们动你剑谱,我能去找事吗。”
      “莫管。”林易绕出书阁,来到裴昙身边,道:“胳膊。”
      “喏。过几天就消了。”裴昙笑了笑,伸出一只胳膊,趁林易低头检查时,另一只手又不消停的找上他的脸,捏了捏,“陪我玩嘛。”
      林易拍掉他的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自那日去百印谷找了裴暮,裴暮不知裴昙说了些什么,裴昙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回到啸霜宗后不哭不闹,一心修……其实说是修炼还有些勉强,凭借着出人的天赋,他就算是玩也比别人没日没夜的修炼强上许多,但最起码不会常常念叨裴暮了,也算是一个成长中的变化。
      若是说这个变化让李万机很是欣慰,那另一个变化,则让林易很是心累,那就是,裴昙更加的爱粘着他。
      就是粘着,没有理由的粘着。
      林易本就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更不爱与人接触过密,当初对裴昙亲昵是心存愧疚,再者来说,那时裴昙还小。
      但这几年来,无处不在的裴昙,都快及冠了的裴昙,着实是触了他底线,还把他底线撞得七零八落。
      这让他既恼火又无奈。
      恼火,是恼火他像是在时刻炫耀,自己就算如此玩闹,也完全不愁修为,不用像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每日修炼炼到生无可恋。
      无奈,则是无奈在对裴昙的迁怒上。
      这些年,随着他修为的日益增长,驻扎在他心底的魔气也逐渐有了想要大显身手的“想法”,使他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冒出一些本不该有的念头,也就是被那神出鬼没的魔气左右了行为。
      饶是李万机封印他的修为,在用偏方为他净身,这种状况都没有丝毫改善,那缕魔气都如跗骨之蛆,怎么都赶不走,甚至还有逐步加重的趋势。
      所以,他想离裴昙远远的,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做什么。
      可裴昙就是爱粘着他,他又不能跟他说实话。
      ……
      有些时候,他真想直接把裴昙打包丢给裴暮了事。
      ——就比如现在。

      林易再度拿掉在自己脸上不消停的那只手,道:“去哪。”
      “不知道,溜达溜达。”裴昙见自己的死缠烂打果真让林易弃了那些书卷,心满意足道:“让你出来走走就好。”
      “……。”
      林易转身想要回书阁。
      “言而无信。”裴昙状若不经道。
      林易脚步一顿,硬是止住了动作,冷着脸到他身边,道:“适可而止。”
      “如果不止呢?”
      “把你打包找人带给百印谷。”
      裴昙收回方才为了做样子拔出的剑,道:“兄长最近不知在干什么,寄过去的信都不回,也不派人来报个口信,若不是相信百印谷,我早就过去了。”
      “古以云仙逝,他……”林易说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
      “他怎么了?”裴昙眯眸,挡在林易面前,意味深长道:“师兄和兄长的交流倒是比我更加密切啊。”
      “早些日子。”
      “早些日子就能猜到古以云近些天要死?兄长虽然能参天命,但亲近之人是看不到的——师兄,不能说谎哦。”裴昙笑容不变,活脱脱有几分裴暮将要算计人时的神韵。
      “时机到了,自会告诉你。”林易想撇开这个关于裴暮的话题,便搬出了大道理。
      “你们一个个,都有事瞒着我。”裴昙风淡云轻的抛下一句,转身走在前面,和林易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林易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裴昙这人,他摸不透。
      只见迎面走过几个弟子,见到二人,对他们行了礼,裴昙笑道不用,那笑容让人心生暖意,却又带着几分疏离,始终让人有种距离感。
      仔细想来,裴昙对外人都是这样的,带着若有若无的疏远,以至于不熟悉的人对他都是怕大于敬。
      可到了他面前,这疏远便成了牛皮糖,林易曾向李万机反应过,李万机的答复则是:为师也想让小昙花儿粘着,还一副羡慕万分的姿态,要不是他作势要离宗出走,李万机急了才哄他说,这是长大必要经历的过程,他可能现在早就不在啸霜宗了。
      可没有人告诉他这过程要持续多久。
      千万别是半辈子。
      裴昙装作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看他很没跟上,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林易心中的怨气小了不少。
      其实这样……也挺好。
      如今在仙门中,除了修炼,人与人的关系淡泊至极,平常人尚不与外人无故亲昵,更何况本就性情寡淡的仙修?因此那几分情谊,更为珍贵。

      “我在生气。”
      裴昙友善的提醒打断了林易的神游天际。
      “嗯。”林易应道。
      “……然后呢?就嗯?”裴昙猛的停住脚步,转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林易满脸茫然的回望着他,他怎么就生气了?生气了还要他做什么?陪他一起生气吗?

      “林师弟,裴师弟。”
      一突然插/入的清脆女声吸引了二人注意,林鸢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两人身后,只见她步伐婀娜,碧玉年华特有的风韵是她更为令人倾心不已,她在此处,原本清净的道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偶然路过”的弟子。
      “鸢洛师姐。”裴昙行礼。
      林易对林鸢珞略微颔首,林鸢珞则向二人回礼后略带歉意的冲裴昙笑道,“借你师兄说说话。”
      “不用还了。”裴昙一扬下巴,满脸不在乎,却在二人走到一旁时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看起来还像是在等林易。

      林鸢珞笑脸拉走林易,在转过身,确认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俩后立刻板着脸,道:“点啊,你情商都喂豆豆了吗。”然后不等林易搭话,就又继续道,“刚才我都听见了,他说了生气你就道歉嘛,发什么愣。”
      “为什么道歉。”林易道。不让他说这件事是裴暮的主意,若是真怪下来,理应裴暮占大头。
      “这不是真错不错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林鸢珞一手托臂,一手扶额,颇为无奈道,“也就裴昙愿意搭理你这个呆瓜,怎么说都得对人家好点吧。万一他也不理你,你就没朋友了。你可愁死我了。”她这个弟弟,可能是小时候受苦把脑子里的情商都给扔出去了,对为人处世之道基本毫无应付之力,整日只知道修炼,也不与人打交道,常言道在家靠,出门靠朋友,林易是既没有父母可靠又没有朋友可帮衬,只凭一人一剑,哪怕是再厉害,也会吃亏。
      他亏吃太多了,所以她希望他好好的。
      就她私心来说,裴家已然落败,但目前有传言道,百印谷下任谷主极有可能是裴暮,而裴昙也颇受李万机青睐,林易若是能和他们处好关系,日后自然是不用发愁的。
      至于四象中的另两家,自以为是的废柴和人品不好的娇气公子,林易最好不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当年朔方之战后,仙门从清理完侵占人类领地的妖族到如今,一直都风平浪静,毫无波澜。若是说有什么能让这潭水荡起一点波纹的事件的话,就不得不提几年前林家独女失踪事件。
      某夜,月黑风高,林家独女林鸢珞,在自家仙府,不见踪影。林家主和夫人寻找多日未果,悲痛欲绝。
      就在林鸢珞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一周后,正巧巡山的林易在啸霜宗山脚下发现了灰头土脸的林大小姐。
      面对林大小姐眼泪攻势,林易当然是……给她钱袋,让她回家。
      林鸢珞吸了吸鼻涕,没说话,走了。
      当林易再次见到林鸢珞时,林鸢珞已然成为了他师兄的弟子,成功由他姐变成他师姐,可谓是世道难测。
      成为他师姐的林鸢珞隐了姓,并刻意隐瞒自己和林易的关系。蜀中到啸霜宗路途遥远,基本没有人认识他们,以至于林鸢珞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暴露。
      其他人只当鸢珞对林易刮目相看,于是原本就孤僻的林易理所当然被啸霜宗众弟子孤立了起来。

      “嗯。”林易点了点头,“可我没错。”
      “你去死吧。猪都比你开窍。”林鸢珞气急败坏,正准备狠狠敲他,却想到她初入啸霜宗时因为害怕,就一直模仿着林易的套路,对谁都冷冷淡淡,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啸霜宗有一半弟子都吃她这冰块的路子,可不能因为林易而暴露了本性,不然那些弟子们心估计要碎下一地,便收了手,“人家对你那么好,见你懒得打理自己,便帮你整理衣着;知道你肠胃不好,便每天亲自下厨给你做饭;见有人欺负你,为给你找场子不顾戒律;除此之外还要关心你是不是看书看太久不舒服,你却每天冷个脸惹人生气。”等等,如此想来,她弟自理能力低原来是……被裴昙惯的?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林易面无表情看着林鸢珞,等她解释。
      “嗯……天机嘛,不可泄露,这些不重要!”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何想与他保持距离。”
      “就因为魔气?还能害了他不成。”林鸢珞不屑道,“我相信你的。”
      “我不相信自己。”
      “说起来,裴昙他……”林鸢珞犹豫片刻,才接道,“会不会……喜欢你?”
      “都男的。”林易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看着林鸢珞,“你怎么会这么想?”
      “男的怎么了,你看掌门,他不就……”林鸢珞突然闭嘴,呸了几声。
      “裴昙戒心很强,除了裴暮,也就愿于我亲近,你莫要多想。”
      “我看你也不讨厌他,这样,一会儿过去后跟他说对不起,他如果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就说不该瞒着你。”林鸢珞拍了拍林易的肩,“把握机会,如果你现在交不上朋友,以后也不会有女朋友的。”

      林易回到裴昙面前,裴昙看到林鸢珞在离开前对易暧昧一笑,心下更加不爽,连语气中都透露着深深地怨气,但没等他说话,林易先开口:“对不起。”
      裴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更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出,愣了下,道:“对不起什么?”
      “瞒着你。”林易照本宣科。
      “那你瞒了我什么?”裴昙继续问道。
      林易望天。
      “噗。”
      裴昙毫无征兆的笑了,他对着林易疑问的眼神解释道,“今天的师兄真可爱。”
      林易蹙眉,一个大男人被说可爱,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哪?”
      “不知道,就是可爱。”裴昙张开双臂,大力抱了抱他,然后放开他道:“好了,知道你们不会害我,这事就忘了吧。我带师兄去个地方如何?”
      “好。”
      果然是林鸢珞小题大做。林易天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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