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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快意恩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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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在奏着,炮竹在响着,飘荡的红绸,艳红的灯笼,满堂的宾客,无不召示着这家正在办喜事。
而穿过这一片喧嚣热闹,在这座宅院的后方,有一处雅致的小院格外安静。
无论是院中矗立的仆妇,还是房中侍候的婢女,无不是静悄悄的,小心翼翼的。
而阿昭,便是这静默的中心。
此世轮回,刚过九岁的生辰不久,如亭亭青荷,初绽尖角。
她没有理会这些婢仆们的眼光,更不会在意这些人复杂的心思,只是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
她在合香,合一道她自创的从没现世过的新香。
因为小院里分外的安静,所以前面的喜乐声这儿其实从没断过,甚至当花轿进门时,那震天的炮竹声,那高喊着“新娘子来了”的嗓们声,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院子里的婢仆有的暗自咬牙目露愤慨,有的则忧心忡忡地看一眼阿昭,还有的则事不关己的沉默低头。
阿昭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将香料与药材,一样一样的细致的磨碎,然后按着份量与顺次慢慢地调和着,仿佛她手中的便是天大的事,而府中的喜事与她没有关系,那成亲的新郎似也不是她的生父。
红的,白的,青的,黑的,褐的……
那些粉沫在她手中搓揉、融合。
当夜色渐浓,前院的喜乐已停,宴席的喧哗渐消,代表着今日的婚礼已至尾声。
来贺的宾客陆续告辞,府中的主人们恭送着各路贺客,管事调派着仆从们开始收拾归置。
当大门在门房的手下合拢时,今日一天的热闹终于是结束了,这一场婚礼亦在各方的注目下圆满完成,各房的主人们亦回各自的院中准备歇息。
而小院里的阿昭也已经完成了合香。
当香炉里的新香燃起时,一股从未曾闻到过的奇异幽香传来,令得小院里的婢仆们不由自主的连连吸鼻,这幽香是如此的独特好闻,想要说几句巧言夸赞大娘子的合香,四肢却有些绵软无力,正莫名时,眼前一黑,尔后便人事不知。
阿昭取过药汤中浸泡后烘干的面巾蒙上自己的口鼻,然后捧起香炉走出小院,没有管院中倒伏于地的婢仆们。
她脚步从容的走在青石板路上,香炉里那股不浓不淡的奇异幽香随着她的脚步弥漫开来,顺着初夏的微风飞扬,沿途遇着的人还未及开口,便一个个闻香倒地。
走过一个又一个院子,穿过花园,穿过二门,穿过正堂,绕过长廊,穿行前院……从左至右,从后至前,阿昭在府中从容漫步,将幽香带到了府中每一处角落,所行之地,幽香尽染,则人人倒地不起。
最后,当阿昭站在新房前时,整座江府里已再无人声,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都陷入深沉的睡梦中。
推开院门,院子里也倒着数名仆人。
再推开房门,地上倒着四名婢女,新人显然还未睡下,新郎伏倒在桌上,床上则倒卧着新娘。
阿昭将香炉随手搁在长案上,没有去看新郎,直接走到床前,目光打量着床上的新娘。
这位新娘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中等,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满头华贵的珠翠,勉强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
只是扫了一眼,确认了人,阿昭抬起的右手,手中提着她方才顺路从大厨房捡来的杀猪刀。
“你也只配杀猪刀。”
淡淡一句,而后手起刀落,床上的新娘便是头颈分离,连一丝挣扎叫唤都没有,便已命丧黄泉。
阿昭淡定地抓起新娘头颅,手腕再动,杀猪刀转动,片刻功夫,头颅右脸上刻着“贪花好色蛇蝎肠”,左脸刻着“杀妇杀子夺人夫”,额头上则是一个“斩”字,一笔一画皆锋利如刀,杀气腾腾,充满戾气!
刻完字,阿昭将头颅摆在新郎趴着的桌上,保证睁眼就可以看到,然后将杀猪刀一扔,大步离去,不曾有丝毫挂念,亦不曾有过回头。
而江府,此夜前所未有的安静,上下皆沉眠香梦中。
翌日,天光大亮时,江府大门上那血淋淋的几行大字惊动了整座京城。
右边那扇大门上写着:
一尸两命旧人亡,
红绸结花纳新忙。
杀妻害子仇怨忘,
只把富贵供上房。
左边那扇大门上则写着:
四书五经尔通读,
道德文章亦做得。
平生展望青云路,
败尽古今士人骨。
那字都是以鲜血写就,冷却凝固后,红褐的色调显得阴森冷厉,令得观者无不心惊肉跳。
江府大门引来了围观,但府中却无一丝动静,有胆大的去敲门,才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推开门后,便见满府的人无不是倒卧着,竟是沉睡不醒,引得人人惊诧,而后更在新房中发现了命案,赶忙通告了官府。
帝都府尹接到命案,介于新娘身份特殊,乃是皇亲国戚,正想推到大理寺,不想当日大朝会上,却有御史弹劾新娘之父陈国舅。
前年司州发生百年不遇的旱情,作为赈灾钦差的陈国舅却私吞八十万两赈银,只以沙石混霉米当作赈粮,致十数万灾民饿死,且引得灾民愤而揭竿,虽则朝廷出兵镇压了,但如今司州依旧匪祸不休,皆是陈国舅之责。
御史不但言词犀利,而且证据确凿,更且宫外还跪着从司州来的灾民及官吏。
皇帝再宠信陈国舅,这刻也不得不将之移交大理寺,而后大理寺雷厉风行,查抄陈府家产,却没有发现八十万两赈银的下落,再查,却查出了这八十万两赈银全转给了六皇子的门人,于是顺着线索一路查下去,发现这八十万两银子六皇子用来打造盔甲武器,有一部分就藏在了司州一座隐密山庄里……
六皇子是不是真的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看到了证据,皇帝他相信了。
至此,煊赫一时的陈氏一族迎来了当头痛击!
皇帝是很宠爱陈淑妃,也很喜爱淑妃所生的六皇子,连带的宠信着淑妃的兄长陈国舅,亦因这份盛宠,陈氏一族器张跋扈了十多年。
但是——
皇帝绝不允许有人来谋夺他屁股底下的龙椅,即算这个人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即算这个儿子他本也是有意传位之人!
只有我给你的,你才能拿,我没给你的,绝不允许你觊觎,否则就是死罪!
这就是皇帝,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的生物!
更何况这个皇帝现在还是四十当头的壮年,他心爱的儿子竟然就在暗暗谋划他的皇位,绝不能忍!
最后,陈淑妃贬为更衣,六皇子圈禁,陈国舅斩首,陈氏一族抄家后流放三千里。
旨意一出,帝都无数拍手称快的人,帝都府尹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江府的案子,府尹大人也不为难了,因为这案子的凶手完全没有掩饰的意图,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谁杀的新娘陈二娘,甚至连为什么杀人的理由或者称之为证据,这些都一一呈到了堂上。
尽管因为凶手的失踪,府尹没有抓到人,但他直接将当事人——新郎江禹抓到堂上判决:杀人者江府大娘子江昭,按律当斩,但因死者陈二娘谋害其母一尸两命,怜其情有可原,改判流刑,流放三百里。其父江禹教养不当,剥夺功名。
这案子一判,围观的百姓都赞府尹贤明。
实在是江家这案子在京城已沸沸扬扬许久,又加上陈国舅一族的倒台,前因后果大家都一清二楚,谁不说陈二娘死得活该。虽然也有些觉得江家大娘子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心肠狠厉,但底层的小老百姓大多觉得她敢杀权贵为母报仇实在痛快。
这案子因为跟陈家沾上关系,所以府尹也还是上了一本递给皇帝瞅一眼,皇帝正不痛快着,一看这案情……哼!陈家不是好东西,这江家也可憎,于是干脆将在礼部任郎中的江家大老爷、国子监任主簿的江二老爷全都以私德有亏的理由给革职了。
于是,一个在京城虽不算名门望族但正在冉冉上升的书香门第江氏就此沉没。
而除少数人同情外,更多的是对江家的鄙夷及幸灾乐祸。
如此,纷纷扬扬不过半月,宫中倒了一个盛宠淑妃,圈禁了一个最有力竟争皇位的皇子,京中倒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家族,这其中自然是有几个皇子的手笔,但这一切的背后推手则是阿昭。
而阿昭此时已改容换装走出了京城,回首遥望那巍峨的城墙,幽幽叹息一声:“本以为此生是来享福的,谁知竟是如此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