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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晋时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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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出了元月,阿昭便回了北平。
此时的北方依旧寒冷异常,阿昭每日宅在室内,那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有事都派人通传,或直接让人来府中议事。
这日,阿昭难得有空闲,便坐在窗前摆弄箜篌。
现代时,阿昭总觉得弹奏箜篌的美人之仪态别有雅韵,古画上美人与箜篌也是别具美感,颇是向往,如今有了条件,是以学习乐器时,阿昭便也学了箜篌,但她实在甚少有时间来精研音律,所以她也只是会琴、箜篌、笛、箫等乐器技巧,除了琴、笛略好,其它弹奏水平都一般般。
跽坐榻上,抱箜篌于怀,指尖拨动,一曲《高山流水》便叮叮而起,曲子奏得如何先不说,但阿昭自己颇得其乐就是,一曲弹完,意犹未尽,却有婢女来报,“谢郎君来了。”
谢玄来了?阿昭有些意外,自她回到北平,或许是从家中知道了求亲被拒,谢玄、王献之这些天都甚少出现在她面前,显见是心情受到影响。
“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谢玄进来。他这两年跟着阿昭学习用兵,又屡上战场历练,颇是立下些功劳,目前已是刺史府中一名四品校尉了。
少年身量欣长,长眉星目,肤白如玉,仪态优雅,走出去已是能让人掷果盈车的美少年了,只是此刻眉间带着怅然,看到阿昭,沉默不语,矗立不动。
阿昭默了片刻,觉得是自己伤了美少年的心,嗯,应该体贴一二,于是开口:“阿羯可是有事?”
谢玄依旧不说话,默默看她。
看着芝兰玉树似的美少年萎蘼不振,阿昭也颇有些揪心肝,但此刻予其怜惜却是害他,所以依旧一派平静坦然之色,“可是有何为难之处?告诉阿姐,阿姐为你排解。”
谢玄眸光微动,看着阿昭,郁色更重,抿抿唇,然后自袖中取出一雕花精美的长条木盒递给阿昭,“阿姐生辰,未能亲贺,补上薄礼,愿阿姐芳龄永继,隽华不离!”
阿昭接过木盒,然后在少年的眼神中打开木盒。
黑色的木盒里铺着红色的锦绸,红绸上卧着一双白玉桃花簪,玉色莹白,雕工细腻,可谓上上品,阿昭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
玉簪一支雕成绽放的桃花,一支雕着含苞的桃花。这一对桃花簪皆可女用,但也可为男女对簪,花开者簪女,花苞者簪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样精美的玉簪,这样蕴意深刻的礼物,阿昭岂有不懂之理。
她指尖摩挲着白玉桃花簪,心中默默叹息,然后合上木盒,看向谢玄,自然也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期待,“这礼物我很喜欢,多谢阿羯。”
谢玄眼睛一亮,“那我可能为阿姐簪发?”
似有些为少年眼中灼亮的光彩所刺到,阿昭垂眸,然后再次抬眸平静望向少年,“这白玉桃花簪配白服最美,奈何我已决定此生不着白服,却是要辜负阿羯美意了。”
谢玄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仿不堪其重,脚下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
阿昭也曾少年过,自然懂得少年时的情意最为真挚,眼前的美少年将一颗火热真诚的心捧到面前,要将这颗心打落泥尘,于心不忍,阿昭终是捧盒郑重道:“这白玉桃花簪乃珍品,虽不能白服相配,但当珍藏不毁。”
谢玄并没有被安慰到,看着捧在阿昭手心的木盒,有一瞬间他想将木盒抢过来,然后狠狠摔在地上,但最终,他只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阿昭看着谢玄离去的背影,垂眸看着手中的玉簪,纵使心坚如铁,这一刻也忍不住心头微颤。
谢玄离开阿昭院子,便看到王献之正立在桃树下。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不言,最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谢玄道:“她说,此生不着白服。”
王献之一震,眼中情绪激荡,最终却只能默然无语。
“你我都不可能,但天下间也不会有别人。”谢玄仰头望着瓦蓝的天空喃喃道,“这样想想,会不会好受点?”
王献之没有回答。
谢玄自然也不需要他回答,“她最爱桃花,我送她的白玉桃花簪她说很喜欢,当珍藏不毁。”他闭上眼,似要掩去眼中的水光,“她向来一诺千金,这对白玉桃花簪必然会让她珍藏一生,会一生长伴她,可我还是很难受。”他低头,语气艰涩,“有时候人不如物,真想和它换换。”
王献之抚着光秃秃的桃树,“再过些时日,桃花又要开了,不如我画幅桃花图送给阿姐。”他默默看着桃树,恍然看到了昔年桃花树下烂然一笑的人,“每年桃花都会开,我可以每年都画一幅桃花图送给阿姐。”
此情此境,正是桃花烂漫寻常见,不想有“香色自天种,千年岂易逢”的仙品坠入凡间,一朝相逢,便有了“未醉已知醒后忆,欲开先为落时愁”的怅惘之情。
◇◇◇
在阿昭为美少年而惆怅之时,桓温的日子也过得不开心。
历史上,他两次北伐,没有阿昭这种攻城略地的对比,他加官进爵,威望如山,手撑大权,左右朝政,“醉卧美人膝,醒提天下权”说的便是他了。但如今,朝中却对他颇多争议,多有说他北伐虎头蛇尾,徒耗军资,实在对不起陛下给他的封赏,也该如殷浩一般废为庶人才是。
说这种话的不是一个两个,竟是越说越多,越演越烈,这或是有心人推动,或是桓温真不得人心,总之令桓温威望大损,行事屡受掣肘,心生愤慨,是以召集幕僚,询问可有法子解这困局。
幕僚们各有建言,但桓温都不大满意,正要询问刘峻,却见他摇头,桓温心中一动,便草草结束这次幕僚会议。
桓温静坐室内,果然两刻过后,刘峻一人独来。
“峻德可有教某?”桓温直接询问。
刘峻看他,只吐出四字,“废帝立威!”
桓温目光一缩,紧紧盯着刘峻,心头数念生出,那一刻,在他目光下的刘峻能感受到极重的危机,但只能力持镇定。
片刻,桓温恢复平静,“峻德可是误解某矣?”
刘峻不说话,但其意明显。
桓温等了片刻,终是开口,问:“峻德觉得此法可行?朝中诸臣能同意?北边郗骠骑会同意?”
“朝中并无人与将军抗衡者,将军只需行事果断快速,郗骠骑远在幽州,如何能阻拦。只是……”刘峻意味深长的看桓温一眼,“之后的事,将军却是需与郗骠骑好好协商。”
桓温双拳一握,目光注视着刘峻。
刘峻自顾说道,“将军单只是立威,确实勿需顾忌郗骠骑。但将军自有雄心壮志,如此那必是要与郗骠骑知会一声。”
“郗氏难道会支持某?”桓温不信。
“郗氏不会支持,但同样不会反对。”刘峻屈指数出郗氏的弱点,“郗公已老,郗超名望不足,郗骠骑虽威望高,奈何是位娘子。如此,郗氏至少十年内不会与将军有争夺。若将军许诺郗氏王爵,那么郗氏即算不会直接支持将军,但至少会做到不闻不问,如此便已是支持将军了。”
桓温颔首,沉吟片刻,问:“峻德觉得某以子配郗骠骑如何?”
刘峻闻言却是笑了,“那倒方便了郗骠骑笑纳桓氏了。”
桓温一窒,顿时明白自己想当然了,怎么可以把郗昭当成后宅女子,会以夫为天,唯夫命是从,若郗、桓联姻,那说不得郗氏真会把桓氏吞下。
公元357四月,桓温带兵入朝,以晋穆帝天阉不能有嗣为由行废立之举。百官哗然,但面对黑压压光烁烁的兵马,褚太后只得废穆帝为东海王,立晋成帝子司马丕为帝。
历史上桓温废帝是公元371年北伐前燕失败后的事,他诬称司马奕因阳痿不能生育,让宠臣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与后宫美人私通,所生三子将冒充皇子建储为王。与他今日所行之事可谓异曲同工。
而司马丕登基后,终日惶惶不安,与郗超密议,要召郗昭带兵入朝救驾。
郗超劝阻,“骠骑驻守北地,若领兵南下必然让北虏有机可趁,且桓元子现在还无谋反实据,不如找一位名望可与桓温抗衡之人入朝。”然后他提议征召谢安。
司马丕当即征召谢安,谢安拒绝出山,最后司马丕派人向谢安哭诉,“卿不出仕,天下难安!”谢安终是出山,为侍中。
司马丕把谢安弄到朝堂上,觉得可以安心了,桓温暂时不会杀他了,于是他沉迷于黄老之术,日日服食长生不老之药,幻想着早日羽化登仙,再不用受这凡尘所累,朝中诸事尽付于桓温、谢安诸人。
而桓温自入朝,便大肆排除异己,凡是掌权的司马氏宗室及士族如庾氏等皆多被废为庶人,更有诸多人被诛杀,一时朝中上下,风声鹤戾,便是谢安也要避其风头,见之遥拜。
褚太后密召郗超,“可能召郗骠骑来建康护驾?”
郗超也一派忧心忡忡,“桓元子气焰滔天,朝中任何诏书都需他过目,便是我等家信也被其截获,如此只怕诏书还未出建康,桓温便要兵谏了。”
褚太后与百官还未想到办法,登基不足两年的司马丕便因服药过量而亡,竟还不如历史上活得长。
司马丕死后,百官要立继位之君,却都不敢擅专,褚太后只得召桓温商议。
不想桓温再次带兵入朝,直逼褚太后、百官写禅位召书。
在历史上,因为王、谢两族屡次拒绝、抗衡桓温,甚至谢安施计拖延时间,最终是拖到桓温病死也未能如愿。但此刻,谢安没有说话,余者皆默默,于是桓温得到了他想要的禅位诏书。
公元360年元月,桓温于建康登基,国号大楚,封赏诸子、诸臣,同时还遥封郗昭为博陵郡王。
而暗中,被废的东海王联合褚太后,趁机悄悄送出密诏,召郗昭诛逆臣桓温。
360年三月,郗昭令冉闵、姚襄、王猛留守北方,亲自领兵南下建康。
四月,郗昭兵围建康。
桓温派人送信与郗昭,郗昭答复,“乃奉太后与东海王密诏,为人臣子不得不遵。”
四月十日,郗昭发兵攻城。城内谢安牵头诸士族为内应,只五日,建康便被攻破。
桓温得知褚太后、东海王作乱,杀东海王等宗室,褚太后因其母谢真石乃谢安从姐,得到谢氏庇护,躲过一劫。
郗昭入城,擒桓氏诸子,再寻桓温,却已自尽。
她找到刘峻,要为他论功,但刘峻拒绝,“某本无仕宦之心,而今阿遂平定天下,不日山河复归静美,正可畅游余生。”遂飘然而去。
桓氏叛乱平定后,谢安劝褚太后,“司马氏气运已绝,不若禅位郗氏,保留血脉,富贵余生。”
禇太后无奈,只得从之。
公元360年,五月九日,郗昭于建康登基,很俗气很直接的立国“华夏”。
议定国号时,阿昭是这样与几位重臣解释的,“《春秋左传正义》曰: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尚书正义》曰: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我们是炎黄血脉,衣冠上国,礼义之邦,是以国号“华夏”。天下一统后,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并不仅仅是汉人,凡着我衣袍、说我语言、行我礼仪者,皆为华夏子民。无论朝代更替,无论沧海桑田,但有血脉流传,便华夏永存!”
这是阿昭的胸襟与气魄,同样也是阿昭的野心与目标!
听得阿昭之言,诸臣神色各异,唯有谢安颔首抚须,“陛下是要行教化于六合八荒吗?”
阿昭微笑,“得先将他们打痛了,打乖了,才可行教化!”
登基后,郗昭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令郗超坐镇建康,自己于七月亲自领兵征伐前秦。面对阿昭的浩荡大军,苻坚再多的反抗都无用,不过半月,长安城破,苻坚自尽,前秦亡。
灭苻氏之后,郗昭入长安城,看着这座久经沧桑的古城,想到上一世曾经游玩过的西安城,颇有“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之感。
八月,郗昭派谢玄领兵征雍州前凉张氏。天下将定,但曾经华夏地图上那辽阔的疆土却还有很多不在,她该培养将才,将那些疆土一一收回。当然,她不着急,她的理想,可以是一个十年一个十年的慢慢实现。
谢玄不负郗昭这些年的培养,大军抵雍州,不过一月便破四城。此时前凉政权早已腐烂没落,此代张氏之主张玄靓眼见抵挡不住,很干脆的投降了,前凉灭。
同月,姚襄、冉闵伐前燕。前燕皇帝慕容俊在这一年病亡,幼子慕容暐登基,其皇后可足浑氏与慕容评、慕舆根辅政。可足浑氏厌恶慕容垂,对其屡加迫害,酷刑逼死其妻段氏,慕容垂悲愤交加,率八千骑投奔冉闵。
九月,龙城破,前燕亡,慕容垂杀可足浑氏为妻复仇。
历史上,前燕也可以说有一半是亡于可足浑氏之手,想不到这个时空亦结局相似。
公元361年元月,郗昭改元“建新”,定都长安,废丞相位,立内阁,设六部。
自此天下一统,进入郗昭的大治时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