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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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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从未想过在一个只有一扇铁门的冰冷的房间里长期度过是怎样的体验,他曾以为可以为爱情而牺牲掉所有,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去考虑自己身后的人以及肩上所要承担的责任。
了无牵挂的人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肩上扛着担子的人也有过那样的冲动,但当事情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很多人却选择了退缩,因为不得不考虑自己即将做的事情的价值是否会超过肩上的担子的价值。
景年和文新对立而坐,中间隔着一大块厚厚的透明的玻璃。
文新穿着白蓝竖条的衣服,以前碎碎的头发如今也没了,才几天时间,他的胡渣子就布满整个下颚,嘴唇有些干干的,景年只能在心里用颓废和沧桑来形容文新此刻的状态。
两人都拿着电话抵在耳边,看着对方,沉默着,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突然的,文新哭了出来,将头埋在桌子上呜呜的哽咽着。
景年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任由他宣泄这些天积累的所有情绪,他知道,文新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坚强的人如果哭了,必定是伤心过度,必定是绝望过度。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很难受,很愧疚。
文新做了景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而在景年看来,文新是帮自己做的,但他清楚文新不是帮自己,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所以,有时候景年很羡慕文新,也很佩服文新。
文新在抬起头的过程中抹掉眼泪,但脸颊上仍有两行泪水滑落的痕迹,如此清晰。
看着景年,将电话放在耳边,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他似乎有些艰难,张口的时候景年能看到他嘴里的唾液形成的像蚕丝一样的线条。
“她还好吗?”沉闷的声音从文新的口中发出。
景年微微摇头:“还没醒。”
“恩。”沉默片刻又说:“那她呢?”
“还好。”景年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一阵悲伤。
“帮我照顾好她。”
“一定会的。”
“你知道我在这里面要待多久吗?”
景年点点头,不语,他无话可说。
“你后悔吗?”景年问文新。
文新抬起头,使劲儿的眨着眼好半天才说:“不知道。”
“我会想办法的。”
“有用吗?”
景年沉默,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文新,在文新撞残龙哥后他一直在想办法把文新弄出来,但对方是在黑白两道都有关系的人物,而且,龙哥的一个远方亲戚还是公安局的小干部。
景年本以为这种事情可以靠着景世集团的背景以及金钱解决掉,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龙哥的远方亲戚虽然是小干部,但是在内部的人缘很好,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所以,上级很卖他面子。
“我尽量。”
文新笑了笑,没说话。
他笑自己太傻,笑景年的脆弱,笑自己的人生,这种笑,就如同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对命运和世界的嘲笑。
“知道是谁让他这么做的吗?”景年问。
文新摇摇头,他撞了龙哥后,试图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但当时的龙哥已经昏迷,之后自己就被警察抓到了这里,法院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七年,故意谋杀罪。
刚开始文新还狡辩说自己只是违反交通规则不小心撞到了他,但监控录像调出来后文新彻底沉默。
画面中,文新的车停在路边很长时间,但看到龙哥出来后就发动车子,直冲上去,这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让文新坐牢。
谈话结束后,文新站起身,背对景年:“男孩叫文轩,女孩叫文萱。”
他这话不是对景年说的,是对自己说的,他不知道再见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不知道双双会怎么跟孩子说起自己的父亲?
有些事情在做之前只凭着一腔热血或者曾经的情怀,但做过之后却又开始后悔,文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后悔还是不舍或者是自责,所以,景年问他后不后悔的时候他说:不知道。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感觉。
是后悔替小可打抱不平吗?还是不舍得和对不起双双?
不清楚,迷茫充斥着整个心间。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未来七年的时间将在这冰冷而黑暗的空间里孤独的度过。
离开看守所后,景年去了医院。
小可仍然昏迷不醒,医生说脑中淤血在慢慢的减小,这是好迹象,但他们也拿不准到底什么时候能舒醒过来。
每天景年都会来看小可,跟小可说话,他心里始终坚信,小可是可以听到的。
“今天是你昏迷的第四十二天,你还记得吗?”
“我今天去看他了,他进去了,为了你进去了。”
“我很自责,我很懦弱,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你醒来肯定会离开我吧,毕竟他在你心里仍然那么重要,只是你平时假装坚强而已,很多次看着他的背影或者照片偷偷的流泪。”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如他。”
“如果在离别和醒来之间选择的话,我宁愿你醒过来。”
“呵呵,只是不知道在没有你的岁月你,我是否能释怀对你的爱呢。”景年自嘲的笑了笑。
这样的岁月持续了一年,一年后景年再次和文新对立而坐,中间隔着一块大玻璃。
“醒了吗?”文新率先问。
“没。”
“双双呢?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像我还是像她,什么时候出生的?”文新一股脑问了一大堆问题。
景年眼皮微微跳了下,说:“女孩,像妈妈。”
“好啊,女孩好,像她好啊。”文新哈哈笑着说。
“对了,叫什么名字?”文新有些期待的看着景年。
“叫文萱。”
“哈哈哈哈,我终于做爸爸了,我的女儿,等爸爸回来。”文新高兴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浑然忘记这里是监狱,也忘记了自己是囚犯。
他笑的很开心,眼泪都笑出来了,对景年说:“你知道吗?她曾经跟我说起她怀孕时,我只是恩了一下,她告诉我她非常期望我抱着她激动地说‘我要当爸爸了’。”
景年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难受,鼻子酸酸的,就连眼眶也有些干涩起来,看着文新,沉默着,心里想:“在里面就开心的过吧。”
告别文新,景年开车来到陵园,手拿一捧花,来到一座坟墓前,弯下腰,轻轻的将花放在了墓碑前。
“我今天去看他了,他很开心,你不必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