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18、第 18 章

　　萧逸君笑容满面，上前拱手道：“祝贤弟！幸会幸会！此次想是来观礼的？”祝聆涛吃惊得嘴巴合不拢，半晌才道：“萧兄，当真……当真意想不到……”萧逸君笑道：“在海宁之时一直未曾告知贤弟，自从当年家父过世，家母隐居雁荡山以来，就一直要别人依她娘家的姓氏，称她吕大娘。萧某当日隐瞒了实情，实在过意不去，还请恕罪。贤弟若要罚酒，萧某定当舍命相陪，你我今日一醉方休。”说着含笑携起尚在发呆的祝聆涛，并肩同入谷中，吹鼓手、喜娘等一干人闹嚷嚷跟在后面。
　　祝聆涛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得简直如做梦一般，心道：“竟没想到萧逸君就是吕大娘的儿子。看来阿雪这么多天白难受了，若知道许配的是萧逸君，她原该欢喜才是。他们两人在海宁时就十分合得来，必定是一桩好姻缘。看来萧逸君早已知道，只是瞒住不说而已。”一边又暗想可惜自己是独生子，若有个妹妹，也愿意她嫁给萧逸君这样的如意郎君。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茅屋门口。
　　祝聆涛只想快些进去告诉阿雪这一喜讯，但照规矩他是不能进入新媳妇闺房的，只好等在屋外。随即又想，等掀了盖头阿雪自然明白，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各家各户都要吃猪头肉。纪沧海家没有养猪，午后龙飞到镇上买肉，冷若云也一起出来玩耍。不料这日镇上格外热闹，原来有人新婚嫁娶呢，很多人指指点点地看热闹，都说新郎官长得俊。龙飞和冷若云挤到前面，冷若云一眼瞧见新郎竟然是萧逸君。她虽知道萧逸君老家在雁荡山，但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完婚。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连自己都听不见。
　　萧逸君骑马过去，后面是一乘红轿，轿后又是一匹马。冷若云定睛一看，马上的人居然是祝聆涛！他什么时候也到雁荡山来了？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冷若云慌忙往人堆里躲去，但祝聆涛显然也没看见她，迎亲队伍喜气洋洋，片刻间过尽，只留下满地炮仗皮。
　　一群大人小孩嘻嘻哈哈跟着迎亲队伍直到村口。吕大娘家板门大开，迎门一个斗大的红双喜字，香案上点着龙凤花烛，果品具备。萧逸君和祝聆涛在门前下马，喜娘扶着阿雪也下了花轿，围观的人群中立刻又响起一片欢呼嬉笑声。
　　新郎新娘在香案前站定，喧哗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吕大娘露面，一名喜娘到后面去请，却又独自回来了。
　　萧逸君立在堂前，眼见花烛渐渐燃尽，终于不顾众人劝阻，独自奔进后院。吕大娘的卧室中一切井然，佛龛前一缕檀香尚余烟未散，显然是离去不久。萧逸君又奔进厨房，不料这里也空无一人，只有切了一半的青菜好端端放在案板上。萧逸君心里冰凉，目光四下搜寻，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忽然看见洞房的房门虚掩，他略一犹豫，伸手将门推开。
　　阿雪头盖大红喜帕，忐忑不安地立在堂前等候。祝聆涛早就坐不住了，不时起身向内张望。等着观礼吃喜酒的众乡邻正议论纷纷，突然后院传来萧逸君撕心裂肺的惨叫：“娘！娘！”众人立时大乱。祝聆涛大惊跳起，疾奔入后院。阿雪再也忍不住，扯下头上喜帕，跟着祝聆涛跑了进去。

　　洞房里弥漫着血腥味，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床帐，红色的被褥，红色的灯笼，萧逸君身上红色的吉服，还有满地鲜红的血。萧逸君两眼通红，抱着浑身是血的吕大娘。祝聆涛冲入房中，见此情景，竟骇得说不出话来。萧逸君将母亲抱到门口，猛抬头，却见阿雪手拿大红喜帕，站在门槛上。
　　阿雪面无人色，喃喃道：“是你，竟然是你……”萧逸君心如刀绞，神智迷乱，顾不上理睬阿雪，抱着母亲夺门而出。跑到大门口，远远听见阿雪在后面喊道：“去双珠谷，快去双珠谷！只有我师父能救吕大娘！”萧逸君翻鞍上马，飞一般离去。萧家门口看热闹的众人见变生不测，早已四散奔逃。一时之间，原本热闹非凡的喜堂突然冷清得可怕。
　　阿雪跌坐在洞房的门槛上，以手蒙面，半晌一动不动。祝聆涛试探着上前推推她，阿雪长长吸了口气，扶着门框勉强站起身来，含泪道：“祝师兄，我要回双珠谷看看，你留在这里等阿雨，好不好？”祝聆涛猛然想起阿雨，惊得几乎跳起来，失声道：“她一早来帮忙做菜的！难道她也……她也……”想到这里几乎不敢说下去，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阿雪泪流满面，声音微微颤抖：“说不定她躲起来了，也可能已经逃回双珠谷了。我回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等阿雨，如果找到她，你们就尽快回去，好让我们放心。”祝聆涛低着头叹了口气，黯然道：“也好，你去吧。”
　　阿雪身穿嫁衣的背影渐渐远去，天边残阳如血，天色逐渐黯淡。喜堂里花烛早已燃尽，房中一片死寂，不胜凄凉。祝聆涛枯坐到天色黑尽，终于鼓足勇气点起一盏灯笼，到房前屋后寻找阿雨的踪迹，或者尸体。屋后是一条小河，河畔生着些荒草，还有几块光滑的洗衣石。祝聆涛在附近搜寻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找到半点线索。天已定更，祝聆涛怕姑妈惦记，而且心存一线侥幸，或许阿雨已经自己回到家中。于是不再耽搁，匆匆赶回双珠谷。

　　显然阿雨并没回来。堂屋内空无一人，厨房清锅冷灶，祝聆涛小心翼翼推开姑妈卧房的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人，脸用白布盖住，竟是死去多时了。原来吕大娘身负致命重伤，送到双珠谷之前就已气绝。祝月蘅纵然医术高超，却也难以起死回生。
　　床前冷烛摇曳，祝月蘅在灯下匆匆地用白布缝制着丧衣，祝聆涛进来，她只是淡淡地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飞针走线。阿雪仍作新娘装扮，云鬓蓬乱，面白如纸。见到祝聆涛，她猛地站起身，颤声道：“找到阿雨了吗？”祝聆涛不敢正视阿雪绝望而企盼的眼神，只能默默低下头叹了口气。不料阿雪竟出奇地平静，缓缓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我知道，她……她必定也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