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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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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D大后,在陈勍的引荐担保下,我成功加入校队。我选择了和陈勍相同的专业,虽然年级不同,但是院系里有许多自组的学习小组,我们除了不在同一间宿舍,平时没事都聚在一起。
直到大二之前,我和陈勍都是校队二线队员。这个结果,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学校对于学生参加社团活动有非常严格的要求,“绝对不能挂科!”进校队前,陈勍再三嘱咐。我说:“学长放一百个心吧,我现在也只有这两件事可以做。”
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待在图书馆啃了三个小时的书,肚子饿得咕噜叫。抱着书去食堂吃饭时,看到陈勍和白雪丽面对面坐着。
“你们俩在干嘛?学长不去参加研讨小组吗?”我抽开凳子,坐下。“待会儿要训练了。”
“都说不要叫我学长了,那是当初校队的习惯,现在这里可没人这么喊。”又补充道,“我去露过脸了,你怎么没去?”
“研讨会那边已经和詹姆斯说过了。”我一边吃着汉堡,一边应承:“教授安排了课题,要赶在明天之前完成,整个下午都泡在图书馆了。”
“今天晚上有趴,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你知道我不喜欢热闹。”
“社交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项必要技能,有利于以后工作,特别是在国外呢。”白雪丽把玩着饮料杯,“来到新环境,尝试一下新事物不是挺好?”
“学……白雪丽也去吗?”
“即使不喜欢,也要习惯。”白雪丽叹气,默默点头。
陈勍看她一眼,沉默有顷:“我们……我打算和雪丽在一起了。”
白雪丽怔怔望着陈勍,嗫嚅:“你……”
“这么多年了,我的愿望也完成了一半。”他轻轻捏住白雪丽的手,“如果一直让你等,那我也太不是男人了。”
咬了几口的汉堡掉到桌上,难以置信的我在他们俩之间转换视线。
“学姐终于如愿以偿了!看来以后我不能再骚扰他了。”
“陆生,我不会抛弃你的!”
陈勍不怀好意搂住我的脖子,我痛苦地向白雪丽求救。
陈勍和白雪丽在学习、训练之余,花了不少时间在人际交往上,隔三差五去参加同学举办的社交趴。他们也尝试说服我好几次,甚至在一次午餐时间,原本只有我们三人的小团体,忽然多了一个栗发女生。
“瓦内萨,我室友。”白雪丽把她安排在我旁边,“这是陆生,我高中学弟。”
“你好,LU。”
她用澄澈的绿眼睛望着我,露出和肌肤一样雪白的牙齿,羞涩而友好地和我打招呼。我知道陈勍他们都是为我好。而我从收到offer那天起,已经决定这异国四年及以上的求学之旅里,不会有篮球之外的其他学生所拥有的丰富课余生活。
新一年的全国大学生联赛结束后,校队主力球员被球探发掘,他毅然放弃未修完的学业,参加了当年的选秀比赛。那也是我两年后要进入的领域,成为职业球员,获得更多机会和挑战。
○
身为主力的队友离开之后,一天傍晚,常规训练结束,大家收拾东西都走了,只剩我还在练习。教练忽然把我叫到面前,叫住刚走到门口的一个队友和我进行一对一。这天算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此后,为了提高我的球技,教练让球技好的队员与我对抗,从中指出需要改善的弱项,继续提高自身强项。四周过后与宿敌U大的比赛开始了。在首发名单上,第一次出现了我名字!尤记得那天晚上,陈勍借了一间屋子,邀上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替我庆祝,瓦内萨也去了。那也是我大学生活里唯一次参加聚会。
比赛当天,我登上那块在灯光照耀下,让人心潮澎湃,于我而言向往已久的木地板,过于激动以致全身僵硬,站在场边一动不敢动。陈勍笑着给我一拳:“一年了,以主力身份走进球场的那份兴奋我能理解,毕竟我也经历过。”陈勍眼里涌起一阵水雾,他在春天的时候,名字也终于提到首发那栏里。
第一次领略与国内强度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的比赛,十足让我感受到竞技比赛带来的刺激。身体所有的细胞都在蠢蠢欲动,渴望和对手一决高下。
“陆生!”刚走出球场,就听到岑娜娜的声音。一时以为时幻听,我回过头,看到她不停摇晃染成明栗色的齐耳短发,我一晃神,眼前出现了多年前那个熟悉的人影。
“你又在发呆!”她笑着。现在的岑娜娜比高中时越发爽朗,笑容更加明丽。
“你怎么来了?”
我边往更衣室走,边用毛巾擦汗。
“当然是来看你比赛啊!”她双手背在身后,快活得像只兔子,“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学校?”她拿出手机,“我问的学姐。你们和U大比赛还真是一票难求,为了能看到你的大学篮球首秀,找人代买花了不少钱~”
“我先进去了。一会儿去吃晚餐吧,陈勍他们也会去。”
“好啊!”她笑嘻嘻应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邀我呢~哈哈。”
自从毕业就没再和以前的朋友联系,和高闻最近一次联络还是在大一一学期第二个星期天,那天是我进校队的第一天。我太开心,顾不上跨国电话费的昂贵给他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之后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故意减少和“过去”的交集。
“你在哪所学校?”我问。
岑娜娜把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出校名。她拿餐布擦掉嘴边的酱汁,说:“我看到你的球服号换了,记得高中时你特意选择生日号码,一穿就穿了三年。怎么现在换成18号?现任的生日号码?”
“25号已经被其他人挑走了,只剩下这个号码。”陈勍连忙帮我打圆场。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餐馆木门上的铜铃不时发出清脆的铃响,食客们进进出出,铃声接连不断。即使和岑娜娜的关系没有当年那么尴尬,可我仍没有过多的心思去问她的大学生活。白雪丽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主动和她聊了很多女生之间的话题。
用完餐,陈勍提议沿着马路去两条街外的酒吧,“瓦内萨在那里打工,那家店时有活动,说不定可以喝一送一”。陈勍和白雪丽与我们保持着一米多远的距离,走在前面。岑娜娜见我不说话,主动说起学校里的见闻。
“瓦内萨是谁?”
“白雪丽的同学。”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在她看来应该算是冷淡吧。
“哦……陆生和其他人还有联系吗?”
我摇头。
“我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虽然发个信息很简单,但是,当你不想那么做,再容易的事都会变得不容易。”她接着说,“你变了好多。头发剪得更短了,身材更加壮实,也比以前更高了。原以为来到新环境,你会融入其中,交到新女朋友,结果,比以前更闷。果然陆生就是陆生,不会轻易改变,这点挺好的。”
她把头发挑到耳朵后面,低着头,落后一步跟在我身后:“找到自己的梦想,会不顾一切的投入。就像……就像……”
“像什么?”
“就像你对米拉一样,为了她,可以去学厨艺,时刻担心她犯胃病,总是以她的想法为优先想着她。我既羡慕,又嫉妒。”
我想问她有关米拉的近况,可她也说没有和其他人联系,更不可能知道米拉过得如何。
“到了。”陈勍跟白雪丽一前一后进去。
我一脚踩在红砖台阶上,“她有她的好,你有你的好,没什么好羡慕嫉妒的。”
听完这句话,岑娜娜挥去失落,再次露出笑容。
○
多年之后,我提着行李包走出机场。老爸老妈在闸口外翘首以盼,我一见到他们,欣喜得冲过去把他们揽在怀里。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记得高三给你量的是191.6公分,现在多少了?”老妈帮我提着行李。“怎么这么轻?不会只带了几件衣服吧?”
“上周队里组织体检,长了一公分,队医说我不会再长了。”坐到后座,和老妈闲聊,“我只请到三天假。马上就要开始联盟赛了,训练时间很紧迫。”
老爸启动发动机,说晚上要好好和我拼一拼酒量。
“这次回来,除了看你们,还要参加同学聚会,就是以前来家里吃饭的那些朋友。”
老妈脸上挂着笑,眼中藏着无限哀伤:“是吗?”
“高闻已经订好餐厅,中饭就不在家吃了。”
大学那几年,每次比赛岑娜娜都会到现场为我加油,我们却没有任何进展。毕业后,我报名参加选秀,名次算不上好,也没指望优先被挑走。或许是这样的平常心,反而进入到中学时期就追随的球队。陈勍也参加了比赛,被西部的一支球队看上,和白雪丽一起搬到C州生活。四年自由而充实的学生时代,终于画上了句点。彼此选择了不同的生活,各奔东西。
在球队的发展不好不坏,比赛中时有不错的表现令在场的人惊异不已。摸爬滚打三年,吃过不少苦,受到一些不公,全部都忍下,为了那个目标,我咬着牙坚守在篮球的世界里。回到老旧的公寓,生锈的信箱里塞了一封国际快件。封面上写着高闻的名字。
潜意识里压制着不去回想,看到这封信,似乎在隐隐透露:“不要勉强。”
我套上印有篮球图案的T恤,穿着一条齐膝运动短裤,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双肩包出门。临近中午,气温有些燥热,抬手挡在眉前,眯着眼睛望向遥不可及的太阳。手上的黑白电子手表更换过一次电池后,继续孜孜不倦工作。
还记得岑娜娜以前问过我怎么还带着它,“都已经三四年了吧?还能显示时间吗?”
已经三四年了吗?从米拉送我那天算起,确切算来是五年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猛然发出铃声,震得我不得不收回思绪。
我再次望着手表,“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年了。”
你还好吗?你说过,这只手表记录我们的时间,从那天起,已经过去十年了。
根据高闻发的地址,终于找到聚会的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推门进入包厢前,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推门而入。在那瞬间,我仍抱着会见到她的希望。
高闻早就坐在圆桌前等着,一见到我,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你这家伙!已经七年没联系了吧?我看到你在季赛里的表现了哦!”
“他到处跟人炫耀你们俩高中在同一校队。”康苗苗和莫岚嘲弄他。“别人都不相信他,以为他是在吹牛。”
“这家伙这些年就没联系过我,升上大学唯一次联系还是他选进校队。”
“你不也没找我?脱离父母管束后,整天忙着谈恋爱吧?哪会想到我。”
他被我说得露出少见的少女羞涩感,看得我们捧腹大笑。
张致提和凌湍一起出现在门口,紧接着进来的是岑娜娜。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
我们互相调侃,一起笑闹高闻。
“你现在哪高就?”
高闻抿了一口啤酒:“尽管最后没有成为职业球员,至少我兑现了第二个理想,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组建了三口之家。”
“看来是我们当中最早成家立业的。”莫岚说,她和康苗苗毕业后去了沿海城市,应聘上不同的公司,过着合租的自由生活。
没等凌湍开口,张致提替他把话说了,“他和陆生一样,认准了一条路就走到底,现在一心扑在天体研究上了。而我,单身一个。哈哈!”
“岑娜娜呢?”高闻催促问。
岑娜娜一怔,说:“普通白领。”
张致提还想再问,看岑娜娜只顾喝酒,举起酒杯跟高闻互吐工作上的苦水。
趁着上菜间隙,我环视屋内一圈,只摆了七张椅子。
“高闻,还有的人呢?我记得,不止这几个人。”
“的确,我只请了分班之前玩得来的你们几个,布唐联系不上,而米拉……”他看了我许久,眼睛渐渐发红,带着鼻音说:“她……已经不在了。”
在座的人仿佛被当头浇了一身冷水,半晌没有吭声。
“你、你不是在搞笑吧?”第一个质疑的是凌湍。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高闻沉重地点头,从皮包里拿出一枚白色信封递给我。
“我是在工作之后认识我老婆的。有一次看相册时,发现她和室友合照的照片里,拍到米拉的侧身,一问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室友。她们没怎么说过话,我老婆当时并不知道我和米拉是同学。而她,是在刚进大学没两个月就……”
“是、是什么原因?”声音不由自主发颤,听得我差点要逃出房间。
岑娜娜抓住我狂抖不止的双手,满怀担心看着我。
“我老婆也是听其他学生说的,好像是很急性的病症。送到医院抢救没过两天……”
霎时间,我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听不到高闻低头抽泣,莫岚的失声痛哭,看不到康苗苗因难过而通红的脸,张致提和凌湍无奈却悲哀的叹息,感觉不到岑娜娜的心痛和后悔。
所有的时间其实早在那年,就已经停滞。而我居然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