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存在过》南小星

57、57

　　学校篮球赛定在下午一点。我们班已经连续赢得三轮，祺可确实说的没错，没有悬念的比赛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中午留在学校，利用午休时间好好练球，一来可以看看其他班级的赛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来提高球技，“更上一层楼”。市级赛最后一天，赵寒庭事后给我发来高中生篮球联赛的资料，看到参赛要求，今年下半年又是一场鏖战。
　　“得在那之前好好提升能力不可！”既然已经想好将来，就要开始积极准备了。就像陈勍学长那样，在高一就明确了大学目标，三年来朝着那唯一的方向而努力。
　　在食堂吃午饭时遇到岑娜娜一行人。岑娜娜见到我一个人埋头吃饭，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蓝铭林领着另外二人坐在附近空位。
　　“张致提他们没和你一起吃？”
　　“没看到他们，应该在宿舍吧。”我看了她一眼，在她身后隔了两张餐桌的位子上，白雪丽朝我点头打招呼。
　　岑娜娜扭头向白雪丽示意：“看你最近心情好像不算差。”
　　挑眉睨她：“怎么，你似乎很希望我心情不好？”
　　“该感谢比赛让你分心了。”
　　“你根本不知道市级赛结束到学校活动开始之前这段时间我是怎么度过的！”中间没有一点停顿，一口气说完，情绪激动地把筷子扔到盘子里。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
　　我不能回想那半个多月自己过得有多难受。每每想起，身体好像掉进深不见底的潭水里，不管怎么挣扎，脚底下的漩涡慢慢把我吸进去，直到窒息而死。我必须要离开那个无法呼吸的地方！我不能看到她和那个人亲密无间。
　　即使了解布唐的过去，我仍无法接受他和米拉亲近。米拉也曾说服我和他成为朋友，而我，对他说不上缘由的反感。哪怕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谈甚欢”，于我而言，仅此为止。
　　「其实我根本没想要和他成为朋友。」——一次次逼着自己看穿借口的原形，原来这就是原因！
　　为此苦恼不已的我选择找杨辰商量，得出的结论是“嫉妒”。“你无理由讨厌他，见到他们关系好，总是没话找话加入他们，其实就是你在嫉妒他。”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从市级赛结束起，直到现在，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去校队使用室独自待着。发呆也好，阅读也好，只要能暂时忘记她。
　　岑娜娜自知又说错话，替我把筷子放好。
　　“这段时间，中午我都会留下来，和蓝铭林她们练舞。”
　　“是吗。”我随口应着，起身走向餐盘回收处，米拉背对我转身走出食堂。我往前挪了两步，呆呆望着空无一人的出口。
　　白雪丽悄无声息走到我身边，手里端着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
　　“发什么呆？中午不回去吗？”连同我的餐盘一起交给食堂阿姨。
　　我跟在她身后，站在通往第二教学楼的台阶上，几名学生正在打排球。
　　“学姐的留学结果怎么样了？”
　　“还不错，收到几份offer，结果比想象中的好。”
　　“恭喜你了，这样可以提前放假了。”
　　白雪丽不置可否，“我打算参加高考。”她难得微笑，“毕竟人生只有一次高考，再怎么难熬还是要经历一次，将来才不会后悔。”
　　“所以，就算知道学长他一心想着留学，你也要告诉他你的心意？”
　　“没错！”她欣欣然，看不出一丝后悔和羞赧。
　　不后悔……吗？
　　我，后悔了吗？
　　○
　　“本来人生就是由许多后悔组成的。只有做错了事，面对无法重新来过的结果，才能彻底吸取教训，成就最好的自己。”
　　她走之前，问道：“要去宿舍吗？他应该在。正好你们可以一起练球。”
　　“高一的时候，他说过将来要去的地方。隔三差五他就要宣传一番，后来，不知不觉我也想去那里。想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世界。”
　　“我也想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到头来……”我一时嘴快，抱歉地看看白雪丽，她只是静静听着，视线停在热闹的比赛上。
　　“总要习惯的。”她边走，细软的长发在风中张扬，“我从张致提那听到的，你们……慢慢习惯吧。”
　　篮球场里传来一阵欢呼，我们一同走过去，二年级组正在进行篮球赛。不少学生挤在球场里，或是站在铁丝网外看球。
　　我抱着双臂，发觉有人盯着自己，扭头一看，几名女生对我指指点点，隐藏不住的笑容挂在脸颊上。
　　“看来几场比赛让你在女生中聚集不少人气。”
　　“不是应该市级赛更吸引人吗？”
　　白雪丽摇晃中指，“NO，NO，除了你们几个人，不专注体育的女生根本不知道你的事迹。”
　　“学姐一场都没去吧？”想起来都没见她出现。
　　“小组赛时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笑起来：“学姐完全就和他们说的不一样。看起来高冷，其实一点也不是。刚开始我觉得你和米拉很像，但现在不这么看。”
　　她侧头，耐心咀嚼话中含义。
　　“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既严肃，工作又认真，训练时也不多话，在一旁安静的记录。当你确立目标，就会专注于那件事，忘记其他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常常拿你和米拉比较。嘛～其实你们两个不论外表或者性格还是不同的。”
　　完全不一样。
　　“米拉她……”我想到岑娜娜说过“她一直在撒谎”，吴大院也曾提到她的这个习惯。回过头来细想，她从一开始就捉摸不透，悲观，喜欢隐忍，为此时不时提出断绝联系，明知道她是怕阿姨找我麻烦，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白雪丽看了会儿比赛，回宿舍楼。
　　“不要胡思乱想了，找到你真正想做的事，会让你轻松不少。”她离开前，提醒我。
　　没过几天，这学期的家长会也如期进行。家长们早早聚在走廊里，相互聊着自家孩子的学校表现。老妈穿了一件叶子图案的猫眼绿连衣裙，站在穿着朴素的家长群中，一眼就看到她。
　　“你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老妈将两绺长卷发绕起盘在脑后，配上她精致的妆容，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连我这个儿子看了都不由脸红。“只是个家长会。”
　　“我直接从同学会那边过来的。”她拿起资料细看，自言自语：“你老爸说晚上去爷爷家吃饭，干脆就这样过去好了。”
　　岑娜娜进到我妈，撇下她老爸，和老妈寒暄。高闻忽然把我拉到走廊，一名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正和米拉说着什么。
　　“那应该是她爸爸吧？”
　　“我没见过。不过你干嘛拉我过来？”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还不是看你仍对她念念不忘。”
　　我一把挥开他，“我早没想了。”
　　“真的？”他用力扳过我的肩膀，认真搜寻掩藏在我眼中的真正想法：“那么，为什么你一下课就去使用室？”
　　“我……”一时找不到借口，也无力反驳。
　　○
　　家长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和高闻隔空互望，传递对冗长会议的烦躁和无奈。老妈拿笔轻敲我的头，小声说：“别玩了。”
　　岑娜娜回过身，笑我：“小孩子。”
　　我朝她瞪眼，她只是笑，继续认真听李老师发言。
　　手腕上还带着米拉送我的电子手表，是她第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当初她彻底断绝来往时，坚决要将银杏叶书签还给我。后来，我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手表还给她，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不还。
　　「让它记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表盘显示“19:39”，已经一小时三十九分钟，到底还要到什么时候？！我有些不耐烦，拿出课本开始写功课。
　　米拉坐在她父亲身旁，两人偶尔低声交谈。看样子，和她妈比起来，她更亲近她父亲。我感到一丝轻松，笑着叹息。
　　回去的路上，老妈突然问：“家长会时，你叹什么气？年纪轻轻的，不要装作已经经历过人生一样。”
　　我一愣，连连摇头。
　　几近夏天，气温在不知不觉慢慢升高，夜晚的天空愈加幽蓝，半轮弦月与星辰交相辉映，催人入梦。
　　书柜里一套未拆封的丛书摆在其他书籍旁边，亮着的台灯下放着上次米拉送我的柠檬糖。透明的塑胶包装反射幽冷白光，我躺在床上望着那颗糖发呆。伸手摸到矮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输入文字，摁下发送键，郁结在胸口的烦闷才算消散。
　　「看到你送的柠檬糖，想起开学第一天，我和岑娜娜斗嘴生气，你为了让我消气，给了我一颗柠檬糖。上初中之后我就没再吃过那个牌子的柠檬糖，含在嘴里时，柠檬的酸味和麦芽糖的甜味融合，脑中浮现小时候经历过的有柠檬糖陪伴的日子。」
　　「以前我对你说过，到了暑假，要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可以看得到蔚蓝大海的小岛。不过，考虑到我们现在是高中生，还是等大学后再去吧。暑假，我们一起去海边吧！国内的海边。」
　　回信久等不来，我抱着手机在等待中渐入梦乡。风清月明的夜晚，做了一个结局美好的梦。
　　第二天一早，闹钟刺耳的声音吵醒我，点开手机，看到了与美梦相反的现实：
　　「谢谢你还记得，不过，那已经是“过去”……我已经忘了，你也该忘记。」
　　手机从手中滑落，掩埋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