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存在过》南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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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到第二天米拉仍没有回复信息，打电话过去也仍是无人接听状态。我有些担心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坐在餐桌前，手中的银勺在泡着牛奶燕麦的碗里慢慢搅动，吐司仍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
　　老妈给老爸一个眼神，老爸拿过我面前的苹果咬了一口，问：“怎么了，不想去练球了？”
　　“不是。”
　　“不会是失恋了吧？”老妈和老爸四目相对，两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我朝他们射去狠厉的眼神，放下勺子，去拿放在玄关地板上的运动包。
　　老妈拿着一个保温袋塞我手里：“午饭别忘记拿了。”
　　“老妈。”我把袋子放进包里，眼睛望着地上，迟疑地说：“我担心米拉。”
　　老妈歪着头等我继续把话说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可都没有回复。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像那次国庆节她不就突然生病了了吗……”没等我说完，老妈叉着腰哈哈笑起来。
　　“我、我、出于好心担忧一下同学的身体健康。”我结结巴巴解释，妄图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妈朝坐在饭厅的老爸看去，两人会心一笑。“我有她妈妈的电话，待会儿问她一下米拉的情况。快去学校吧，不要迟到了。”
　　我这才稍稍放下心，和他们道别后掩上门去搭电梯。
　　她说今天来看我练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一想到她曾经因为胃病而住院，我又忍不住担心她。这次她不会又……
　　一路上都在想着米拉的事，中途还坐过一站，下车后，我一路狂奔到附中体育馆，里面已经有附中球队的球员在做热身运动，昨天练习结束后遇到的那个男生正在练习投篮。
　　“早，陆生。”高闻紧随在我身后进来，见到那个男生，他凑近我低声说：“要不要问问他关于米拉的事？”
　　肩膀上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我和高闻回头望去，陈勍学长笑嘻嘻地眨巴眼睛。
　　“在聊什么？”
　　高闻指着转过身来的男生：“他好像认识米拉。”
　　陈勍拍拍我的头，笑道：“看样子陆生有很多竞争对手啊，你可要小心咯～”取下包，换上练习服，开始在场边热身。
　　○
　　半个小时冲刺跑热身结束，王斌教练把我们叫到一旁训话。
　　刘止杨和马稚翔他们退出了，尽管陈勍决定一直到明年五月份才退出球队，但是他也不会每天出席训练。学长从高一开始制定了出国留学的目标，需要面试更多的学校才能提高录取的机会，为了面试需要花时间准备资料。“所以我想我们校队是时候进行队长选拔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祺可和旁边的王晨希满怀期待候选人结果。
　　王斌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正盯着王斌胸前口袋上的标志发愣，发现他视线飞向我，我心虚地左顾右看，看到其他人正注视我。
　　“怎么了？”
　　岑娜娜抱着记录簿直发笑，“陆生你又在发呆了。”
　　陈勍也笑看着我，说：“其实我早已经想好让你接我的位子。”
　　我愣头愣脑扭头看身边的高闻。他朝我后背轻轻砸上一拳，“恭喜你了，新队长。”
　　张致提和凌湍笑闹着：“练习结束记得请客啊。”
　　“陆生刚进校队没多久，就成为主力上场比赛，和队员们帮学校赢得友谊赛冠军，不仅帮队友创造许多得分机会，甚至他自己一场下来就有30多分，头脑冷静，视野开阔，是一位合格的PG。现在的校队需要这样一位队长带领大家拿下今年春天的比赛。”
　　“关于副队长人选，思考再三，决定让杨辰担任。他的速度是全队无人能及的，而且助攻能力不逊于你们，有他和陆生两人在，可以提升球队整体技术。像张致提、凌湍、王晨希、高玄天、祺可他们个人能力都不差，这几天下来，我发现我们校队是完全有打进四强的可能！今年春天就是验证这个寒假训练成果的时候！你们的青春就只有这三年，好好抓住机会，奋力拼搏！”
　　说到激动处，王斌举起拳头，信心十足地朝大家点头，表示他的决心。
　　“为什么要把我放到最后说？”祺可不甘心地吐槽。
　　“至少他肯定你的能力。”高玄天小声回道。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为了校队队长。不是应该搞个队长选拔比赛什么的吗？谁赢到最后，谁就是队长。这样才有信服力。
　　练习赛时，我终于有机会和有可能认识米拉的那个男生一对一。我拿着球准备突破，攻入禁区的间隙，低声问他是不是认识米拉。男生脸色一变，我趁机把球传给站在禁区边的高闻，守方防守失误，高闻干拔射球。篮球在筐子上转了几圈，跌进网中。
　　“你果然认识她！”
　　男生呆呆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曾经喜欢过她。”
　　“陆生，你在发什么愣，快回防！”岑娜娜把手放到嘴边，催促我。
　　高闻跑到我身边，低语：“你们俩在说什么？”
　　“到时候告诉你。”
　　○
　　午休时间从十二点到一点半结束。我从保温袋里拿出仍有热度的饭盒，坐在二楼观众席里往下望。岑娜娜叫我一起去，我拿出饭盒示意她想一个人待着，她和高闻同其他人则去了学校附近小吃街吃饭。
　　体育馆里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栖息在附近大树上的麻雀叽喳声清脆悦耳，时不时从窗户外传进来。吃完午饭，我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翻看未读信息。
　　米拉仍没有回复。她到底怎么了？老妈也没有消息。到底发什么事了？收好手机，双手反到脑后，伸长腿，望着通透的玻璃穹顶外，积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少香樟叶落在上面，积起一堆尘垢。阳光在风中割裂成一丝丝，紧贴在玻璃上，闪着微弱而冷森的光。
　　不知什么时候，高闻和那男生突然从观众席出口冒出来，坐在我旁边的座位。
　　“你说到时候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我把林曳带来了。”高闻指了指习惯性挠头发的男生。
　　“你最好问他。”视线扫到林曳。高闻跟着看向他。
　　林曳随手拨弄头发，原本已经够蓬松凌乱的黑发越加乱如稻草。他两手交握，又用手弯曲另一只手的指关节，如此反复。我等得有些不耐烦，问他和米拉的关系。林曳把手指插进乱发里抓了几下，这才告诉我们他和米拉原来是初中同学。
　　“三年都在一个班。”他望着空寂的体育馆，思绪随风飘向窗外寒冷如冰的世界。
　　三年前的九月，林曳和其他小升初的学生一样，怀揣对初中生活的新鲜感和美好憧憬走进矿研初中的校门。班会上，班主任分好座位，公布完班表，简短的说明了一下初中生活注意事项后，墙角的广播播送通知全校师生参加开学典礼的消息。大家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分两列站好，依序去操场。林曳刚来到新环境，原本有些腼腆的他鼓足勇气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其中要数赵寒庭最受人注目。
　　赵寒庭一改小学时的板寸形象，升上初中后，把暑假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修剪成形，浓密的眉毛下，长而卷的睫毛为熠熠眸光遮云覆日，阳光不敢忽视他挺拔如绝峰的鼻梁，在扯起一丝坏笑的唇上涂上一层光晕。他用修长而坚实如竹的手指滑过线条流畅的轮廓，抱着双臂，两腿交叉，瘦长的身子斜靠在墙壁上，和身边的同学笑闹着打发时间，等待全班到齐了之后排队去操场开晨会。
　　林曳站在赵寒庭身后，不动声色听他在女生面前侃侃而谈。好几次被老师发现赵寒庭开小差，压低声音训斥他，他垂下头乖乖听训，等人走后却在背后重新演绎老师训斥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周围的同学捂嘴偷笑。林曳跟着哄笑时，注意到米拉盯着主席台一动不动。她的额角出了许多汗珠，脸色有些发白，手捂在腹部，娇小的身子像风中的叶子摇摇晃晃。他正思忖对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寒庭忽然举起手：“老师，她好像中暑了。”
　　“今天不是很热啊。”班主任走过来查看米拉的脸，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米拉摇摇头，强作笑颜。老师便没再管她。
　　有一天做完课间操，校长在主席台上宣布校内班级篮球赛就在一周后开始。班主任在班会上组织意愿参加比赛的同学，赵寒庭踊跃报名，女生们各个露出欣喜之色，男生们砸吧嘴，有的低头继续看书，有的则看似开玩笑实则嘲笑他太过显摆。他见林曳踌躇不决的样子，半笑闹拉起他的手说：“林曳也参加。你呀也该好好改变一下了。”
　　林曳怔怔望着满脸笑意的赵寒庭，总觉得他的举动充满让人费解的阴谋。林曳扭头看向窗外，略带夏日余热的阳光在深绿可人的香樟树叶间跳起俏皮的舞蹈，掀开薄如纱的风，不顾一切亲吻米拉薄透粉润的肌肤。米拉支起手臂，下巴抵在手背上，闭着眼任由光和风在耳边轻语。他一时看得呆了，心突突狂跳个不停，浑然不觉赵寒庭正在偷玩他的橡皮擦。
　　“我想，我就是在那时喜欢上她的吧。”林曳张开腿，靠在椅子里。那一刻的她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论我们这个世界多么纷杂，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像只高飞在天空的鸢，又像一条栖游在深海的鱼，自由来去。
　　“在一年级组里，我们班球队连赢三场，赵寒庭一个人出尽风头，开学没过几周，在女生中人气越发高涨。”
　　除了体育课，赵寒庭会在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叫上林曳和其他几个男生去教学楼前的篮球场打球。女生们趴在栏杆上眺望，一个个眼里全是赵寒庭的影子。米拉从她们身边经过时总能听到那些夸赞赵寒庭的话，她有时会跟着马恬依一起伏在栏杆上，看看众人讨论的男生到底有多厉害。
　　不知从何时起，马恬依的话题里总离不开“赵寒庭”三个字。
　　米拉在班里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五个指头就能数过来。她喜欢坐在座位上，哪也不去，马恬依每次下课便坐在她对面的位子滔滔不绝聊着赵寒庭的事。马恬依和赵寒庭经常毫不避讳的在同学面前打打闹闹，互相斗嘴，久而久之，被大家看成欢喜冤家般的一对。
　　林曳和赵寒庭凑在一起说笑时，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米拉身上。她手里总拿着一本小说，看得聚精会神，偶尔加入到马恬依和其他同学的聊天当中。
　　“她虽然和马恬依比起来不算漂亮，可也不难看。即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会让人莫名产生好感。”
　　高闻赞同地附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班级篮球队在赵寒庭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挺进决赛。那天下午天气很好，初秋的阳光还不算清冷，时有时无的风微凉，可仍让人感觉舒适。两个班级的学生都聚集在球场边缘为各自班级加油助威。
　　比赛进行得很激烈，林曳一路跟在赵寒庭身后，披荆斩棘，等待对方出现失误。对方运球到达半场时，果然传球失误，林曳一个鱼跃，双手将球紧抱怀中，抓准时机快攻到守方半场，余光看到站在三分线外的赵寒庭，他果断把球传出。赵寒庭接球，转身，躲过守方多名球员的攻击，在夹缝中干脆利落地把球射向篮筐。
　　终场哨声响起，赵寒庭被队友们拥围，场边的拉拉队们高兴得又蹦又跳。越过拥挤的人群，赵寒庭的视线与马恬依的视线相会，浓情蜜意地纠缠在一起。米拉的笑容静止在时空里，被坚硬的冰块冷冻，她扭过头，悄无声息离开。林曳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那一抹孤独瘦弱的背影融合在萧瑟的风中，显得脆弱易碎，一旁开得正艳的波斯菊摇头晃脑，发出一丝无人可闻的叹息。
　　林曳叫住米拉，而他看到的却是少女彷徨忧郁，又有些故作精神的勉强之容。
　　平时有很多学生为抄近道去教学楼时会经过的小径，此刻空无一人。两旁的皂角树枝繁叶茂，微风徐徐。林曳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隐藏的感情：“我喜欢你！”
　　米拉有一瞬怔在原地，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又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人生的第一次告白，就这样无疾而终。
　　林曳停驻不止，静谧的树林里，只听到回旋在风中如鼓猛捶的心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