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海妖的约定（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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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的男人，看起来仍然是那么英俊，尽管他的神情有些憔悴。能让冷淡的邵家家主，如此脆弱得暴露出情绪的，只有一个人——楚色。
邵寒道：“你还是想起来了……”
楚色说：“一百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邵寒走进房间里，带上门，“嗯，和以前一样，像吃不到糖的孩子，跟在你后头转。”
他自嘲道。
[编，继续编，]楚色对系统说道，[我敢打赌，他其实一毛钱愧疚都没有。]
系统说：【谁跟你打赌，你不是也一毛钱没有】
邵寒看了看这间房子，楚色被他在这里囚禁了五十年，“当时，我是真心想让你融入邵家的。”
“我没有融入吗？”楚色的眼神，如同刀子扎在邵寒心上，“无论是你的弟弟妹妹，还是其他邵家人，都很善良，他们热情地把我当成了家人，明明我只是个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邵寒道：“邵家的所有人都喜欢你，但无论对谁，你都一视同仁。把你带回邵家的我也好，其他人也好，你对谁都会露出那副招人的样子。”
——到底怎么做，你的目光才能只停留在我身上呢？
躲在暗处的怪物，看着阳光下受尽宠爱的蔷薇，想到。
“所以，你就杀死了其他人……？”楚色的眼睛里，有水汽在蔓延，“就因为这种原因，在一百年前，让那些善良的人倒在血泊里，让我背负着罪恶在这里熬了五十年。”
邵寒道：“做出这些以后，我也后悔了。”
楚色黑珍珠般的眼眸里的水汽，一下子蒸发干净了，他紧紧盯着这个曾两次血洗邵家的男人，语气淡淡道：“然后，你在五十年前，一边后悔，一边又做了相同的事情？”
多可笑，明知道错误的事情，仍旧坚持打着爱的幌子去做。
“一百年前，我是邵家的家主，一百年后，我还是。”邵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你还是不喜欢我。不管你周围的人死多少，不管同样的悲剧重复多少次，你永远都——”那话语里溢出了几分痛苦的滋味。
“不会喜欢我。”
天神般俊美的男人，在楚色面前变得卑微。楚色是他唯一的挚爱，也是他唯一感到对不起的人。
“小楚，小楚。”
“你是我的神，我却让神被人误解，一次又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
【因爱生恨，但目前知道悔改，】系统凉凉道，【还有救……】
楚色却道：[不，他早没救了。]
楚色生得很漂亮，但邵寒渴求他，却不是因为那副皮囊。在楚色身上，邵寒找到了一种共鸣感，他和楚色是同类，他一直避免和其他人扯上关系，但楚色却总是用温和的态度对待别人。
楚色实在讨人喜欢。他是所有邵家人的光。
而邵寒，想要独占这道光。
邵寒道：“小楚，发生在这栋公馆里的恩怨，今天也该了结了。”
他拿出一把手、枪，指着自己的脑门，“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机会复活，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小楚，我要死了。”邵寒宣布自己死期的样子，是似水的温柔，这座大冰块，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爱意火焰里完全融化了。
他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语无伦次。
“我要死了……你，亲自送送我好不好？”
明明是高冷款的美人，此时做出小姑娘般的情态，却也分外打动人心。
他把手、枪塞到楚色的手里，两个人手指碰触时，还带起了微弱的电流。
邵寒握着楚色的手，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他缓缓地将楚色捉着的手、枪，指向自己的方向。
在黑幽幽的枪、口前，邵寒闭上眼睛，那期待的神情，仿佛等会来的不是子、弹，而是吻。
“拜托你了，小楚，虽然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但也请你……”
“对我温柔一点啊……”
砰。砰砰砰。
子弹壳掉到楚色的脚边。
楚色开、枪了，但他对准的却不是邵寒。那本应该打在楚色太阳穴位置的子、弹，也在空中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后，无力地掉落到地上。
邵寒睁开眼睛。里面一无所有。
两双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的黑色眼眸，碰撞到一起。
楚色道：“你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吗？”
被揭穿的邵寒，倒也没有感到尴尬的意思，现在的他，又恢复到楚色最熟悉的模样，冷冷的，如同别墅内困死了许多人的高墙。
邵寒说：“我本来不打算弄哭你的，只要你听话，乖乖朝这具身体开、枪——”
楚色道：“亲，虽然之前的表演破绽百出——”他笑了，艳丽的脸庞如蔷薇般绽放。
“但这一刻，你虚伪得很人类。”
话音刚落。
楚色和邵寒待着的屋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四面的墙开始扭曲，黑暗如潮水般侵袭着屋子。
楚色像是看不见屋子的巨大变化，淡然道：“一百年前，你的力量并不够强大，而血和仇恨能增强你的力量，所以你一点点影响着公馆里的邵家人，在家主离开的三个月里，让他们伤害我，在最后又让一部分人清醒。”
“清醒的那部分人，与被你影响的另一部分人，开始自相残杀。”
楚色的耳边，回荡起了一首清脆的童谣。唱歌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邵家家主，最小的妹妹。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就算看到其他亲人倒在血泊里，也拉着他的手，想要找到逃离噩梦的出口。
“等到家主回来，你的力量也变强了，就夺取了他的身体。就像今天夺取邵寒的身体一样。可惜的是，一百年前的我，并没能发现这件事，我真得以为是我的到来，给邵家人带来噩运。于是，在绝望中，被你囚禁五十年。”
有个邵家人砍去了小女孩的头，只是因为嫉妒那牵在一起的手。受到影响的人，他们对楚色所抱有的明亮温暖的情感，都被污染成了黑血。
“你想将我囚禁到世界末日。可是，你的力量随时间不断消耗，需要血的供养。那些迷恋画像，最终吊死在画像前面的邵家人，也是你的杰作。”
邵家人世代受到画像的诅咒。他们注定爱上画中的人，也注定在爱而不得中死去。
邵寒的眼睛如同深渊，原本属于眼白的部位也被墨色占据了，他静静地听着楚色的分析。
“五十年前，一位邵家的仆人发现了我的存在。为了补充力量，也为了抹杀掉我逃离的意志，你将我从房间里放出去了。悲剧再度降临。可惜的是，在我以为自己是罪魁祸首，即将心灵崩溃时，有人发现了你的存在。”
“他受你操、控，砍去我的四肢，然后，在你对着我尸体恍神的一刹那……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自杀前，写下真相——”
楚色一字一顿，那些零碎的线索与记忆，最终串联在一起。
“楚色，公馆疯了，快逃。”
楚色看着眼前披着人气的怪物，谁能想到呢，邵家人世代生活着的屋子，才是一切不幸的源头。“虽然你可以附身、伪装成任何人，但本质上，你既不懂人类的感情，也瞧不起人类。”
所以，邵寒的红心值和黑心值变化，才会那么离谱。
他一次又一次处理掉楚色周围的人，也不过是占有欲作怪。一幢屋子，怎么可能懂得，如何真正的爱一个人呢？
“你对我说，杀掉你，一切就会结束，也不过是想欣赏我之后，绝望的表情罢了。”
屋子里的黑暗，似乎被楚色的话激怒了，它们伸出了触、手一样的东西，卷上楚色的四肢，把他卷到空中，风在耳边呼啸，楚色被黑暗带到了室外。
蔷薇花园的高空上。
巨大的黑色十字架矗立着。皮肤白皙的少年，被绑在十字架交叉处，他的脚踝上，还缠绕着鲜红欲滴的蔷薇。生机勃勃的绿色藤蔓，扼住了他的脖颈。从十字架流淌着的黑气中，还伸出了尖锐的刺，将他牢牢地钉在上面。
邵寒没有依托，就站在了被束缚着的楚色面前。
邵寒道：“我想了想，小楚在外面待久了，可能会不适应封闭的室内生活。所以以后，我们住在这上面，好不好？”
“小楚不是喜欢浇花吗，”从花园里伸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管子，顺着十字架方向，缠上了楚色的腿，“以后，就用小楚的血浇花，好不好？”
楚色没有回答他，这个时候，他正在努力安慰着晕血又恐高的系统。
系统虚弱道：【呕，你尽量抬头往上面看，我怕我忍不住……】
本来还打算让系统开外挂的楚色，说：[之前不见多了死人，怎么这次这样脆弱，你大姨夫来了？]
系统道：【我不晕其他人的，就晕你的……】
楚色说：[行吧，你关闭一下程序，待会的画面，你扛不住。]
系统道：【啊？】
楚色说：[你楚哥要教蛇精病——做，人，了。]
邵寒还在那边，畅想着他与楚色未来的田园生活。
明明皮下是头残忍的怪物，但他每次念到“小楚”两个字时，眼里的墨色深处，都会忍不住亮起隐约的星光。
披着“邵寒”皮的屋子，是真得认为，他可以把楚色困在十字架上，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然后，那个他喜欢了一百多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只手的自由。那只右手，被主人用毫不留情的力道，从刺里挣脱，正处于血肉模糊的状态。
邵寒盯着那只本来很好看的手，愣住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楚色的行动，总会牵动他的心神。那些陌生的情绪，在一百年前，他还可以忽视，但随着对楚色的占有欲越来越强，那些情绪的存在也越来越明显了。
漂亮的黑发少年，说道：“你做这么多事情，都是因为想留住我，那么——”
“这双眼睛，我不要了。”他挖出了那双迷人的黑珍珠。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沾上了更多的血。
楚色，用行动告诉邵寒，自己宁愿一辈子留在黑暗中，都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十字架上流淌着的黑气，顿时变得更加浓重，但是，却没有攻击楚色的意图。
邵寒伸出手，似乎是想抹去楚色眼眶周围淌出来的鲜血，伸到一半又定住，缩回去了。
楚色道——
“你是屋子。”
“你瞧不起脆弱的人类。”
“你也不会有人类的情感。”
“那为什么……”
鲜血爬满了那张美丽的脸，让他看起来可怖极了。
“在百年前，囚禁我的时候，你要像个人类一样，向我许下承诺呢？”
——被我囚禁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之前，看到我朝自己开枪，你又为什么那么生气？”
楚色笑了。
“你在害怕。”
“你早就和人类一样，有了弱点。”
他在成为邵寒前，就一直注视着楚色了。他不知道人类的审美观是怎样的，但他在楚色踏进自己的领域的一瞬间，就被那双眼睛捕获住了。
很快，他发现楚色也是很受人类欢迎的。当然，也有人是不喜欢他的。但那些不喜欢他的人，也总会在深夜梦见楚色。
楚色温和，漂亮，无论对谁都彬彬有礼。真好啊，他想，如果我也是人类就好了。那时候，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化出实体。他只能通过一点点影响邵家人，向楚色表达着他的好感——
只要在屋子里的人，都会很喜欢很喜欢你。
就像……他一样。
可是后来，屋子被日渐强大的占有欲侵蚀，屋子里的人也失控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忘记呢？
披着人皮的怪物，深渊般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红色的泪。
“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小楚……为什么到最后，一直都在做让小楚伤心的事情呢？”
那滴红色的泪，如同有生命的珍珠，融入了楚色的身体里。里面记载着楚色的一部分记忆。五十年前，这些记忆，被丢在了邵家别墅。现在，邵家别墅把记忆还给楚色了。
【红心值100 黑心值0】
与此同时，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系统，也上线了。
说完，就继续干呕着掉线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忘记呢？”
千万根触、手从背后刺入了邵寒，“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小楚。”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伤害小楚的人，都该死。”包括他。
邵寒看着楚色，不知道为什么，恢复力强大的楚色，今天恢复得特别慢。十字架温柔地松开了被束缚的楚色，他掉到了邵寒的怀抱里。
随着二人身体的接触，楚色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而邵寒的脸色更加灰败。
邵寒毫不在乎，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眸里，倒映出的模样凄惨的他。
他抓起楚色的右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值得被保护，远离任何伤害。
“小楚，小楚——”
楚色的手，碰到了披着人皮的怪物，脸上的泪痕。
“我会哭了。”
披着人皮的怪物，认认真真问道：
“现在，我有变得，更像人类一点吗？”
现在，我有变得，更像是你喜欢的人类了吗？
“嗯，你很像了。”
这是怪物，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倒数第二句话。
没等他露出欣喜的表情，被怪物注视着的，漂亮的黑发少年，用左手轻而易举刺穿了前者的心脏。
“但我，最讨厌人类了。”
怪物的神情，混合着欣喜与绝望，在瞬间定格。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
清晨。
一个漂亮的少年，走出一幢别墅。他有双黑珍珠般的眼睛。他的手里，拎着一篮蔷薇。篮子里的蔷薇花，鲜红欲滴。是楚色，身无分文地离开邵家别墅后，打算以卖花为生。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关于邵家别墅发生的事情，你真得只是受害者吗？】
楚色道：[谁知道呢，我的记忆还不完整。或许，在那些残缺的记忆里，会有一个颠覆真相的“真相”存在呢？甚至说不定……]
[被认为是凶手的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系统说：【嗯，你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跟受害者的形象，差太远了】
楚色：……长得太美，怪我咯。
系统道：【赶快往下一个地方去吧，那里有你记忆的气息】
楚色挑出篮子里最鲜艳的一株蔷薇，扯下花瓣塞进嘴里。
有些苦。
系统心疼极了，叫起来：【那花是卖的！你就这么浪费钱！败家玩意！】
系统的话，让漂亮的黑发少年，索性把整朵蔷薇都塞进了嘴里。
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一边大口咀嚼起来。
……
今天，出租车司机拉到了好几单大生意，心情不错。他带着笑意，跟后排的乘客搭话道：“小兄弟，你怎么想到要去那个鬼地方？”
后排的乘客穿得整整齐齐，模样也生得好，但就是让司机感觉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乘客道：“那里怎么了，我和那家的主人，还有点生意上的往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幅画，“我的一个朋友，还住在那里，我得把这幅画送给他。”
司机说：“住在那的人，都死光了！前天新闻里还报道呢，灭门惨案！小兄弟，你别是……撞鬼了？不然这样，我送你回去，也不多收钱了。”他今天赚得多，良心也多。
乘客谢绝了司机的好意，道：“这是我跟那个朋友的约定，我不能失约。”
司机对乘客的好感更大了，这个时代，如此信守承诺的人可不多。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乘客怀里的画，说：“你这幅画，是什么超现实派的作品吧……我也不懂这个，都是小年轻的玩意儿。”
他嘟囔着。
“哪有人，会在花园里，种黑色十字架的啊……还那么高，比画里的房子都大。”
“不过那房子也真够气派的，我要是能攒钱给儿子买一套就好了……”
乘客笑笑，说：“那是所不错的房子。在百年前，房子的主人，一去不复返，留下了约定要‘永远在一起’的恋人。于是，房子就变成了主人的模样，回到了恋人的身边。”
司机被他的话逗乐了，“真有意思，房子都可以变成人了。那么，那个主人，岂不是现在还有可能活着？不仅活着，说不定外表还和离开恋人时，一模一样呢！”
司机的话，显然也把乘客逗乐了。他微笑起来。乘客的眼角，有颗深红色的泪痣，乍看有点像一片蔷薇花瓣，随风飘到了那张俊美的脸上。
“嗯……我喜欢你说的故事，我的朋友，也很会说故事，还很漂亮。”
司机说：“嗨，对象就对象，扯什么朋友，你们小年轻就是害羞！不过你送这种画，你对象能喜欢？”
乘客道：“这是我精心准备的，他会喜欢的。”
司机说：“这画叫什么啊，《忏悔与救赎》？”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画的第一眼，他的头脑中，就浮现出这样的印象。
乘客摇摇头，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所以就叫做——《第一份爱情》。”
司机说：“快到了。对了，你知道星座运势吗？我儿子的女朋友，可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占卜了，还有什么名字……冒昧问下，你和你对象都姓什么啊？”
乘客没有回答。
司机也觉得这个问题，提得莫名其妙，倒也不在意。
到达目的地。在拉开车门下车时，乘客忽然说道：“我姓邵，我的朋友姓楚。”
等到出租车离那个鬼地方越来越远，司机才猛地意识到——
前几天，新闻里报道的灭门惨案，那家的主人，似乎……就姓邵！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海妖的约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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