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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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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这棵梨树就成了秦阿瑶的新驻地。她经常整日整日的坐在树上雕刻她的扇骨,有时无聊了,也会随眉生大街小巷的串游,所到之处不说有求必应,也是颇尽心力。展昭由于心怀愧疚,每天必到梨树旁来看看,颇有晨昏定省的架势。而秦阿瑶一改原来亲近调戏的态度,对他视而不见。眉生倒是很喜欢展昭,小鸟一般围着他转了两圈,同他说着这一日的见闻。孑本就鲜少与人言,此刻更是如同一尊雕像,秦阿瑶不动,他也便不动。可是秦阿瑶难得的动了动,几朵梨花随着她的动作飘落下来,她掀起一根碍事的花枝,居然主动跟他说了话:“小青山,求你个事儿呀。”
孑没有回答,望向她的眼睛欣喜又迷惑,秦阿瑶把眼一瞪:“跟你说话呢。”
孑依旧迷离的望着她,“那是我的名字吗?”
“是呀,”秦阿瑶一脸嫌弃,“你帮是不帮?”
“姑娘请说。”孑皱着眉,一脸的严肃。
秦阿瑶见他这幅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是喊你帮忙,不是去送死。”她一边说一边从荷包样的乾坤袋里掏出一个蝈蝈笼,“劳烦你去趟天都峰,月末有集会,你替我买几样东西回来。”说罢,她又顿了顿,似乎下了决心一般,“事成归来,你问什么我都答复你。”
“一言为定?”孑腾地一下站起身,激动极了。
秦阿瑶笑:“自然。快拿着这个”
孑瞥了一眼蝈蝈笼,又问:“这是?”
“天都峰都是以物换物,我要你去找的那个老头儿一般的物件儿看不上,这个倒是能入他的眼。”秦阿瑶把蝈蝈笼丢给他,又在他肩上一拍,留下一朵白色的梨花,“等你出了城,我再告知你要买什么。”孑恨不得立即就出发,当即朝她揖礼,便出城去了。
见他走远,秦阿瑶重新在树上坐好,将衣裙上的木屑掸了掸,啁喳被她的动作惊到,愤怒的朝她叫了几声,秦阿瑶随手抓住它圆圆的身子,道:“就知道睡觉,让你办的事呢?”小鸟先是一愣,随即挣出她的手心,忒儿的一声飞走了。
眉生这才牵着展昭走近,仰起的小脸上满是不舍:“阿瑶姐姐,山主让我回去一趟。”
“去吧。”她的声音没有情绪,刻意避开展昭的目光,只匆匆看了一眼委屈的小娃娃。眉生失了希望,垂头丧气的靠在展昭身上,走过街角的时候还一直在回头,可秦阿瑶挽留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展昭无奈的拍拍他的头,而顾修宴正倚在不远处的墙边,远远地注视着那棵梨树。他好奇的走过去:“顾大人……”
“嘘……”顾修宴忙着让他噤声,身子一闪躲在墙后:“别让阿瑶发现我。”
他和眉生也随着她转到墙的另一侧,道:“顾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阿瑶跟你说啥了吗?”顾修宴嗑着瓜子,靠在墙上悠闲极了。
展昭失笑:“秦姑娘还是不理人。”
“小心眼儿样。”顾修宴撇撇嘴。
展昭道:“秦姑娘平时生气起来,也是这般赖在树上吗?”
顾修宴抿嘴一笑,道:“她呀,生气是假,盯上那棵梨树是真,这家伙滑的很,她这般寸步不离的守着这棵树,多半是看出什么问题了。”
“一棵树能有什么问题?”展昭问。
“我哪儿知道?”顾修宴磕完了瓜子,拍拍手道:“以前我们都说她疑神疑鬼,后来居然次次都准,她倒是不咋呼了,非得自己弄明白了才会说。”
展昭哦了一声,忽然又问:“若是弄不明白呢?”
顾修宴微微一笑,牵过眉生的手:“我觉得你不会想看到那一天的。”她说着竟如褪色一般,带着眉生消失在空气中。
没了眉生相伴左右,秦阿瑶清净了两天就觉得无聊,索性下得树来到街上转转。没走出两条街,展昭就迎面而来了,见了她就展颜,道:“秦姑娘。”
秦姑娘好看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依旧不愿与他说话,展昭见状却走过来,不想她大惊失色,随即落荒而逃。展昭有些生气了,心一横施了轻功便跟上去,然而秦阿瑶何其狡猾,左转右绕的拐进了集市,消失在人群中。展昭气馁,只得往回走,不想一转身便撞倒了一位卖花姑娘,他忙着将她扶起,却见那一篮鲜花不是折了便是沾了泥土,已是卖相全无。展昭连连道歉,掏钱将花全部买下,而卖花姑娘自打看清了是他,便一直红着脸,展昭说一句她的脸便越红,最后钱也没收,就小跑着逃走了。
这都是什么毛病?
展昭心情郁郁的回了府衙,还没进门就撞上了张龙赵虎,他奇道:“什么事这么急?”张龙赵虎拽着他一边朝外跑一边回答:“出大事了,秦姑娘把太师府的管家给打了。”
三人匆匆赶到“案发现场”,只见一个青衫女子并着一位老者已经被太师府的护院围了起来,不远处,胖乎乎的管家正被人搀扶着,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发号施令:“给我打!”
秦阿瑶护着老人,背上不偏不倚的挨了一板子,板子碎裂的同时秦姑娘也翻脸了,素手一挥将几个护院变成了老鼠。围观的人们惊叫连连,胖管家倒是吓得愣是一声都没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呼小叫着:“妖怪啊,有妖怪!快捉妖啊!”秦阿瑶没客气,抬手将他变成了一只癞蛤蟆,癞蛤蟆呱呱叫着,蹦进了大门,几个稍胆大的家丁连忙关上了门,府内顿时一片慌乱。
展昭连忙过去,刚要帮她搀扶起老人,却见秦阿瑶一抬手:“三步以外。”展昭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退后两步,见她扶老人站稳,又用法术修好了摔裂的药箱,嘴里还念叨着:“自己也一身的病,还来管这狗官的闲事?”“高官相召,草民岂敢不来。”老人颤着声,不断道着谢,而秦姑娘没好气的点点头,把他推给展昭:“凡人真是麻烦。”说罢,她便转身要走,展昭忙喊住她:“姑娘留步。”
“展大人又要抓我归案?”她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展昭听出那“又”字里的咬牙切齿,叹道:“姑娘好歹给我说个原委。”
话音刚落,刚才紧闭的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雍容的妇人满脸是泪的奔了出来,连鞋子都跌落了,展昭以为是来寻仇,闪身挡在秦阿瑶身前整三步的地方。不料那妇人去扑通一声跪下了:“求神仙救我儿子。”
“你儿子是谁?”秦阿瑶从展昭身后探了头,心里嘀咕着那个胖管家也有些年纪了,这个妇人不过三十左右,实在做不了他的娘。
那妇人已经爬到了她身前,两行胭脂泪朝着她雪白的裙角滚滚而来,哽咽道:“小儿庞德,这两个月不知招了什么邪祟,身子每况愈下,求仙人救救我儿吧。”
秦阿瑶小心翼翼道:“我刚教训了你的家丁,你不生气吗?”
妇人忙道:“只要仙人救得我儿,不要说这几个奴才,就是抵上我的性命也可。”
秦阿瑶奇道:“家丁也是人,你儿子也是人,凭什么你儿子的命就比家丁金贵了?”
妇人没想到她会这样发问,一时只是垂着头在哭,在众人的议论纷纷间,展昭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太师府的小少爷两个月前得了怪病,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太师素爱这个儿子,遍请名医,可大夫踏烂了门槛,小少爷的病也不见好,管家今天又找了个省外的大夫,依旧是不见疗效,于是便将老大夫赶了出来,态度粗暴不说,还摔烂了人家的药箱,秦姑娘刚躲过展昭就见到了这一幕,自然是上前讨了个说法。
被庞夫人哭得心烦,秦阿瑶拔脚想走却被妇人抱住,眼看着裙子不复整洁,她急道:“要是你儿子和你一样坏,我救了又有什么意思。”
“小公子是好人。”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随即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去年旱灾还是他卖了两幅祖传的字画,买粮救济我们。”
“是啊是啊,小公子一直在救济我们隔壁的陈奶奶。”
“庞公子还给了我钱,让我娶媳妇呢!”
……
秦阿瑶听得啧啧称奇,低头见庞夫人还在哭,道:“那你领我去看看?”
庞夫人赶忙答应着,拉着她就往府里跑。
庞府华贵,自不必说。这小公子的卧房真是神仙也住得,看得出庞德对字画有所偏爱,各种名贵的书画挂满了房间,就连书柜和画瓮也是满满当当。秦阿瑶没有跟上庞夫人的脚步,反而在一幅画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张人物画,白描的手法运用到极致,线条简单却使画上的女子极为传神。再看落款,偏偏就是两个月之前画成的。
秦阿瑶正看得仔细,不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展昭的声音随即响起:“姑娘,还是先看看庞公子吧。”
秦姑娘不满意的嘟起嘴,她本身的职业可精妙多了,到了凡间反倒成了郎中。转身想找茬,可展昭乖乖的站在三步之外,一脸的公事公办,她只好转入内室,去找庞公子的麻烦。
这一看,可就吓了一跳。庞公子全身都变了黑色,仿若一个炭人,她不想在凡人面前丢了面子,只得鼓了勇气靠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捏了一根金针,从庞公子的手腕扎了下去,顿时就滚出两珠黑色的鲜血,她俯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下,又想起那副画,便差人拿了画来,金针又扎进画中女子的手腕,滚出一珠鲜红。庞夫人惊叫一声,嚷着要人拿了去烧掉,“慢着。”秦阿瑶忙着将画夺过来,挂到床帐上,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熏香,令人燃起,袅袅香烟间,画似乎扭曲了,画上的女子叹了口气,从画中走出来,跪到秦阿瑶面前:“上仙饶命,墨娘只是想活。”
“你的命是他给的。”秦阿瑶用下巴指了指床上奄奄一息的公子。墨娘沉默了片刻,复又道:“墨娘感念公子,可是画中只有黑白,日子枯燥,墨娘羡慕多彩的人间。”
秦阿瑶道:“那你便要他的命?”
墨娘抬了头:“上仙可有两全之法?”
秦阿瑶没有回话,只是又拿出她的扇骨,一刀一刀精心雕琢。
墨娘又是叹气:“如此,是墨娘对不起公子。”
她说着就骤变了身形,化成一道墨影向床上扑去,半途却爆出一声惨叫,众人定睛看时才发现秦阿瑶的扇骨不知何时掷出,已经将墨影钉在地上。
秦阿瑶左手捏诀,右手轻轻下压,嘴上念着:“两全之法自然有,入我木中,撑扇作骨。”
墨影不断挣扎,化成墨线将扇骨缠绕,不想却被扇骨一丝丝渗透,最后墨迹全无。此时扇骨闪出一道金光,飞回秦阿瑶手中,秦阿瑶立刻执起金刀,在上面刻下最后一刀,完成封印。
床上的庞公子哼了一声,身下渗出大片黑色的墨迹,身子从墨黑渐渐变得惨白,秦阿瑶将空了的画取下,丢到炭盆里点燃,画卷滋滋烧着,泛出浓重血腥味的时候,庞公子终于睁开了眼,嘴里念叨的依旧是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