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少年意气尽（胡斐，宋姚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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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万万没想到，她和宋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矛盾，居然是为了钱。
她和宋姚关系发展的毫无波澜，那天她只是以晚高峰打车不方便为由让他留一晚，留了一晚又一晚，几天后，宋姚就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她家来了。
成年人谈起恋爱来十分简单粗暴，彼此想的什么心思都心知肚明，不分主动不主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胡斐的房子是父母买的，钥匙父母那里也有一把，她和宋姚同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宋姚去工作的下午，找人来把门锁换了。其实本可以不换的，她父母对她采取放养政策，房子买了几年，来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可胡斐就是心虚。
她有时候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以前她是生活放荡到，可以在楼底下搂着新男朋友的脖子接吻撒娇，直接无视邻居微妙目光的人。现在却越活越回去了，倒像个瞒着老师家长早恋的高中生，晚饭后拉着宋姚的手出去散步，碰到面熟的人，都要避嫌似的，把手松开。
她把这件事说给卓青云那帮人听，惹得他大笑，说你也真好意思说自己像高中生，你自己出去看看那些快捷宾馆，不都是那么大孩子手拉着手去的，人家高中生都比你放得开。
胡斐也不甘示弱，原样回击：“那我看张定给她妈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见你把电话夺过来给你未来丈母娘打个招呼啊，人高中生学校里见到家长了，还知道说句阿姨好呢。”
卓青云说不过她，假装兴冲冲地跟旁边的人开始玩狼人杀，不再理她。
胡斐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心虚什么呢。
知道宋姚回家搬行李的那一天，她在公司里开会，特地请假回家，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把衣橱打开，所有柜子的抽屉全部抽出来，她一件件翻过去，把别人落在她家的领带，男士手表，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到最后，连她给她爸买的领带，都被拿出来藏到衣柜最里面。
那一天很热，即便屋里开了空调，她还是热的满头大汗。当时她看着这一地狼藉，长舒一口气，心里又烦躁不堪，抑制不住地想，宋姚这些年也不可能没有过别人，就算被他发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她后来，拎着一大包收拾出来的垃圾下去扔的时候，正好碰到宋姚上楼。
他痞笑着问她：“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会主动打扫卫生？”
她还是低头，三分羞涩三分讨好：“你不是爱干净吗，我怕你住着不舒服。”
宋姚忍不住低头捏了捏她的脸：“是吗，对我这么好啊。”
胡斐在那一刻，下意识躲过他的手。
她知道，她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她自找的，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宋姚身上。可是那天晚上，她在确保宋姚睡熟后缓缓睁开眼，她想她的这些年，她不是个很坚强聪明的人，张定有那个本事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有筹码把卓青云再勾回来，可她没有那个办法。
她甚至没办法离开江城，被父母用一套房子拴在这里，因为她的工资不高，花钱又大手大脚，余下的钱根本没法负担房租；她寂寞的时候连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都没有，只能用一段又一段的感情填补时间的空洞，曾经她想念宋姚的时候，也拉过一个相似的人的手。
她软弱，习惯讨好回避的个性深深刻在骨子里，现在宋姚轻而易举回来找她，她还得把曾经走过的那些弯路藏起来，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睁眼至凌晨四点。
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她被铺天盖地的倦意打败，半梦半醒间，终于说了句真心实意的话。
你要是早点来找我就好了，那样我也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胡斐和宋姚的同居生活其实很好。情感足以让他们平稳解决生活理念上的隔阂，生气都生不过五分钟就会和好。
其实那段时间宋姚负责的动画电影宣发上出了一点问题，那个电影内部试映的时候，他还带着胡斐去看过。小小的放映厅里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那是个少年热血动画，看到最后，男主人公提着剑走远，雪满天山路。
她热泪盈眶，拉着宋姚的手，用最诚恳的语气说：“真的很棒！”
可是电影再棒又有什么用呢，宋姚那半个月里每天都很晚回家，神色疲惫，胡斐完全不能理解他，他是有基本工资的，何必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他只说，你不懂。
几次谈话没有结果之后，胡斐也懒得再问他了，可有时看着宋姚少年意气要被磨平的样子，心里还是难过。
爆发点在两个星期后。
那天宋姚依旧晚归，胡斐窝在沙发上等他，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宋姚在黑暗里蹲下来摸摸她额头：“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宽容地笑笑，起来给他下了一碗面。
她相信，起初两个人都是珍惜这个难得的温存时刻的。
宋姚皱着眉头跟她抱怨工作上的事情繁杂，像个不满频繁考试的学生，他说，团队运作下去需要钱的，他打算把他前两年的房子卖掉。
胡斐一听这个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冷下脸的速度有多快。
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控制力，跟宋姚好声好气地解释，说江城这两年房子行情不好，他那个房子位置也不错，有升值空间，现在卖实在是亏了。
宋姚没有注意到胡斐的情绪变化，抬头看她，干净深刻的眉眼间有温柔，有信任，也有无奈，“不卖房子怎么办呢，我工作室里的那些人，也要给他们发工资的。”
胡斐终于忍不住撂了筷子。
“你房子卖了住哪？你真的打算一直住我家？你工作室的那些人替你工作要工资，你觉得对他们有责任，那我呢，我的房子，就应该白白给你住？”
宋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胡斐的脸上有一些肉，她又很爱笑，所以宋姚一直没发现，原来她横眉冷对的样子，是真的有点危险。
“你觉得我养活不了自己？”
胡斐扭过头，没说话。
“所以，你这两个月就一直认为我在你这白吃白喝的，你亏大了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撵我走？”
胡斐没有看他，盯着桌子上的空碗发呆。
她不断回溯这两个月和宋姚相处的过程，她提供的也不过是个住处而已，生活开销一直是宋姚在花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这两年放飞自我，在熟人圈子里的名声都不太好，连胡明亮听到这件事都会宽慰她，她能找到宋姚这样的人，可以满意了。
可是胡斐还是觉得心酸，原来她找到爱人，生活也没有变轻松。更多是自厌，她原来是可以不假思索说出“大不了我养你啊”这种话的女孩，她的生活空间在压缩，连带着人都变得窝囊。她在意自己在钱上有没有吃亏，容不得别人占她一点便宜，她想要好好支持宋姚的同时，心里还在盘算着，当季的那几双鞋有没有钱买。
她真的不想变成这种人的。
胡斐慢慢收敛起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但是没有笑意。厨房的灯正对着她头顶照下来，显得她颧骨很高，照出往常看不到的冷硬线条。
宋姚忽然觉得，对眼前这个胡斐异常陌生。他以为她对自己从不设防，原来一分一厘，都被她记在心里，随时准备讨要回来。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因为他们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最后还是宋姚先开口，他本想伸手捏捏胡斐的脸蛋，被她躲开，僵了几秒，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我做事欠考虑，没想到这件事。”
胡斐心里恶毒地想，每天生活在一起，就只有柴米油盐这些事，你不是没想到这件事，你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想吧，你不就是一直拿我当傻子吗。
宋姚后来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胡斐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发现他已经走了。
发现这件事也没有让她很难过，她知道，宋姚是对感情的纯粹度要求很高的人，否则她也不必挖空心思来扮演好自己的形象。所以她早有预感，他们的关系，从她撂了筷子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那天是周六，胡斐没有局，穿着长款T恤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还能闻到宋姚身上的味道。
她闻到那种味道时，微微愣神。
这件事是她的私心，宋姚用的所有洗漱品都是她买的。她为此翻了一遍自己关注的时尚公众号，从众多小众品牌里选了这一款，非常性冷淡的香味，但是靠得很近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柑橘香。
宋姚下班的时间通常比她晚，每次听到开门声，胡斐都会冲到玄关那里，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啊蹭，即便工作了一天，宋姚身上还是干净的，满满都是她的味道。
她甚至神经质到，为了和这种气味搭配，还专门去超市货架前，拿起一袋袋不同的洗衣粉精心挑选，滑稽得像个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哈士奇。
后来的一个黄昏，他们坐在飘窗上，一个西瓜分两半，一人抱着一半吃。宋姚问她给自己买的洗漱用品是什么牌子的，胡斐坚持不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解释：“我在想万一以后我们分开了，你觉得身上的气味不对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这是属于我的气味。”
胡斐双手环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空气里只有浮于表面的，肃杀的气味，淡淡的柑橘味，要在宋姚怀里才能闻得到。
宋姚那时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说，我们怎么会分开。
我们怎么会分开。
那个时候，他们虽然在想象分开的那一天，但是彼此心里都相信，对方是不会走散的人吧，这一点，胡斐敢确定。
可是现在，胡斐再去回忆那个场景，都觉得她自己，甜美得不可思议。
其实这段感情里，她也不全是伪装。至少在某个时刻，她是真的袒露过自己的肚皮，闭着眼大吼，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我是不会再走了。
胡斐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翻箱倒柜。
然后意外的，在电视柜的最底层，找到一整块被拼的一丝不苟的拼图。
胡斐几乎是在瞬间想起了这个拼图的来历。
她今年过生日时，朋友送给她好大一块拼图，给她打发时间。她本来没打算拼，可拆开了之后，胜负欲作祟，她居然真的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坐在地板上拼拼图。
胡斐天生笨手笨脚的，用功了一下午也没见什么成果。
当时她是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宋姚正在床上睡午觉。
他午睡醒来，大喇喇地赤脚踏上地板，一个脚滑，把她一下午的努力成果搅得乱七八糟。
“宋姚你要死啊！”
宋姚刚刚睡醒，头脑呆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毛，跪下来胡乱安慰她。
“别生气，我肯定给你拼好。”
“你会拼吗！我努力了一个下午都被这一脚给踢没了！”
“这样，我要拼不好，你把我扫地出门，行吗？”
胡斐过了好一会儿，才呆愣着问他：“那我不就是拼图没拼好男朋友也没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后来宋姚还就真的装模作样把她的拼图收走了，胡斐好久没见到，自然以为，他是拼不好给藏起来了，心里还觉得他跟个小孩子似的，考的不好还藏试卷，挺可爱的。
没想到他真的拼好了，妥善收到这里。
胡斐还记得那个朋友送礼物时说的话，一共有520块哦，代表我对你的爱。
所以宋姚平时这么忙，到底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这520块放到该放的地方的呢？
他远比自己慷慨，这样麻烦的事，他做就做了，从不在她面前邀功。不像她自己，锱珠必较，生怕自己吃半点亏。
胡斐试着克制了几秒。
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坐下来，双手捂住脸，放任眼泪缓缓溢出眼眶，然后一发不可时候。
然而那个甘心不声不响为她拼好520块拼图的人，最后还是离开了。
空气里只余下凌冽香味，似无形的刀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少年意气尽（胡斐，宋姚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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