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予我话平生》游人如织

7、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

　　清晨，医院的病房中。
　　独自守在时清床边一夜，天刚亮苏宜就渐渐醒来，摸了摸时清的额头，不烫，“烧终于退了。”苏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伸展了下酸痛的胳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撒满整个房间。
　　“久违的阳光的味道，真好。”苏宜深深呼吸了一口。
　　应该是美好的一天，苏宜想。
　　“苏宜，这是哪儿啊？”时清醒来后茫然地问。
　　“你醒了，昨天都要把我吓死了，你烧的很厉害，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宜走到病床旁低头细声询问。
　　“感觉怎么样？感觉好饿。”时清咬着嘴唇看着苏宜。
　　苏宜轻笑，“小馋猫，等下苏屿过来，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买了带过来。”
　　“苏屿？”
　　“嗯，昨晚我打电话让他送你来医院的，不然我自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哦，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对了，不要告诉我妈，不然她又要担心了。”
　　“放心，顾”苏宜微微停顿后继续说“医生说上午观察观察，如果不再起热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就放心了。”时清满意地笑。
　　“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苏宜小心地将被角掖好。
　　房间没有热水，苏宜拿着一次性水杯转身准备打开房门，拧开手柄的那一刻，一时愣住。
　　“你要出去？”顾修黎微笑着询问。
　　“出去倒杯水，那个，你这么早啊。”
　　“嗯，上午有个会议。”顾修黎微微抬手，“带了早餐，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
　　苏宜点头，接过，“都可以的，谢谢你。”
　　“时清怎么样了？方便我进去看看嘛？”
　　苏宜连忙让开，却忘记了背后的门，就在快跌倒的瞬间，顾修黎俯身一手拉住了苏宜的手，另一只手，停在苏宜的腰间。
　　“苏宜，谁啊？”时清探头，却看不到门外的人。
　　苏宜慌了神，赶紧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那个，你进来吧。”
　　顾修黎收回手，倾身推开门，让苏宜先进。
　　“顾学长，你怎么来了？”时清不解。
　　“昨晚在医院碰到苏宜，后来才知道是你生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哦，原来是这样，我没事，生命力顽强着呢。”
　　“对了学长，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时清话锋一转。
　　“怎么了？”
　　“就上次说的，我们免费带你在苏州游玩，你不会忘了吧？”
　　“没有忘，我上午有会议，下午结束后时间就空下了。”
　　“嗯嗯，那等我出院我们一起去，这样，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好了，天气也不错，怎么样？”时清满怀期待地问。
　　“没问题。”顾修黎笑着回答，然后将目光转向苏宜。“时清状态不错，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嗯，待会儿我去办出院手续。你不是有会要开，会不会耽误你？”
　　“不会。”他看着苏宜，目光坚定，而她却晃了神。
　　苏宜忽然想到时清还没有吃饭，急忙将手中拎着的早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时清，早餐你趁热吃。我出去打电话给苏屿。”苏宜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胡乱找了个借口要离去。
　　“一起出去吧。”顾修黎转身。
　　为什么要躲？明明很希望能够见到他不是吗，难道自己是在羞涩吗，不不不，苏宜摇头，应该不是的。
　　“怎么了？”此刻的苏宜很可爱，似乎在纠结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你要开会，快去吧，不要迟到了。”苏宜迅速恢复平常镇静的样子。
　　“你回去好好休息，我等你带我观赏苏州。”他面对着她，不顾周围护士投来的爱慕的眼神，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嗯。”苏宜回答，却迷失在他的眼神中。
　　苏宜回到病房后才想起忘记给苏屿打电话，等再打过去时苏屿已经在来的路上。
　　“时清，我和顾修黎的事情，先不要告诉苏屿。”
　　“为什么？”时清不明白。
　　“毕竟我们现在只是认识不久的朋友。”
　　而且，我不是很能确定，他是怎样的情感。
　　“那好吧，等会儿苏屿来了就出院吧，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回家。”
　　“等下让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再回去。”
　　“刚刚顾学长说了我可以出院的，你要相信他。”
　　苏宜拗不过时清，“好，我去办出院手续。”
　　办好出院手续后苏屿也到了医院，于是便开车先将时清送回家，然后和苏宜到酒店收拾东西。
　　“苏屿，时清的东西待会儿回家的时候顺便帮她送过去，可以吗？”
　　“没问题的姐，对了，你这次可以在家待多久？”
　　“一周左右，不过我答应时清要和她一起去寒山寺，所以待在家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
　　“爸妈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们。”苏宜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原来弟弟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真快。
　　到家时正好赶上饭点，苏爸苏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等待着女儿的归来。
　　“爸妈，我回来了！”苏宜进门后给了苏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来了就好，饿了吧？快点来吃饭，你妈妈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苏父忙着摆着碗筷。
　　“嗯！我好想念老妈做的糖醋排骨。”苏宜摘下围巾，飞奔到饭桌旁。
　　“爸妈，你们偏心，姐回来了眼里就没有我了。”苏屿拉着行李在后面关门。
　　“臭小子，你姐在外上班，多久才回来一次，哪像你天天待在家里。”苏母慈爱地训斥小儿子。
　　“是啊是啊，对了，苏屿，你找到实习工作了没？”苏宜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弟弟我才貌双全，你还怕我找不到工作。”苏宜承认，由于父母优秀的基因遗传，苏屿确实很聪明，当然也很帅气。
　　“每过一段时间回家，你的自恋水平都会有所长进。”苏宜一脸嫌弃地看着苏屿。
　　“我说老姐，你怎么对谁都温柔，就对我这么不客气？”苏屿拿起碗筷，准备开动。
　　“是啊，谁叫你长得丑。哈哈。”
　　苏屿愤愤地说：“等以后我要把你欺负我的事情告诉未来姐夫，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他的！还有，你吃饭的样子能不能淑女点。”
　　“不能！糖醋排骨你不要吃了，都归我了。”苏宜将盘子移到自己面前。
　　“爸妈，你们管不管我姐了，她欺负我！我还在长身体，怎么可以不吃肉！”苏屿向父母告状。
　　“好了小屿，姐姐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你就不能让着姐姐点。”苏母笑着给苏宜夹菜，“小宜，多吃点，特意给你做的。”
　　“嗯，谢谢妈。”苏宜对苏屿挑眉，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其乐融融的一顿午餐，很幸福。工作的压抑，情感的纠结，在此刻通通都消散了。
　　午饭后苏宜回到房间睡觉，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是在家睡得安稳。
　　“姐，你醒了，过来吃饭吧。”
　　“嗯。”苏宜简单地洗了手后走到饭桌旁。
　　“姐，我明天要上班，不能在家陪你了。”苏屿递给苏宜筷子后说到。
　　“没关系，晚上我会给你留两块排骨的。”
　　“什么！两块？姐，你也太抠了，我上班很累的，你都不知道心疼你这唯一的弟弟。”
　　“肯给你留，已经是格外的恩惠了，你就知足吧。”苏宜咬着筷子笑得无辜。
　　“不行，怎么着也得五块！”
　　“三块，不能再多了。”
　　“四块，不能再少了。”苏屿满脸心疼。
　　“好，成交。”苏宜笑得得意。
　　苏屿愤愤地扒着米饭，仿佛要把明天的饭都提前放到肚子里藏着。
　　“妈，我来帮你刷。”饭后苏宜走进厨房，挽起袖子。
　　“小宜，最近工作压力大不大？辛苦吗？怎么变瘦了？”
　　“不辛苦啊，妈，我哪里瘦了，明明只是这身衣服显瘦而已。”苏宜调皮地眨眼。
　　“傻丫头。”苏母心疼地看着女儿。“对了，苏屿说的昨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医生是哪里人？你们在交往吗？”
　　这个苏屿，一会儿要好好教训他，苏宜心里嘀咕着，“妈，你别听苏屿胡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时清也认识的。”
　　“这样啊，你说你年龄也不小了，可以试着交男朋友了，大学时就没有限制你，你不恋爱就算了，怎么工作后你也不讲这事。”
　　“哎呀妈，我知道了，如果遇到合适的，我肯定带回家让你们把关。”苏宜脸微红，急忙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你看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你这个年龄，我们操心这件事情也是正常的。”苏母脱下围裙，“好了，都收拾好了，你去洗澡吧，你的房间也收拾好了。”
　　洗漱后苏宜穿着睡衣走进自己的房间，老妈把房间打扫地很干净，嗯，也很温馨。
　　“对了，手机呢？”苏宜忽然想起手机在客厅，刚想去找的时候苏屿来敲门。
　　“老姐，咳咳。”苏屿晃晃悠悠地靠在门框旁。
　　“干嘛？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苏宜略带鄙夷地看着苏屿。
　　苏屿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刚才有电话打来。”
　　“谁的？把手机给我。”
　　“是一男的，嘿嘿，快从实招来，是谁？你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了？是那个医生吗？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爸妈！”苏屿表现地很仗义，其实很八卦，这一点苏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亲弟弟不像自己，反而像赵时清。
　　“你不是说你姐我嫁不出去的吗，还管我交没交男朋友。”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眼神不好的嘛。”
　　“你说什么？”苏宜用眼神威胁苏屿。
　　“不是不是，姐你这么漂亮又善良，追你的人不从家里排到天安门门口啊！”
　　“这还差不多，手机还我，快点！”
　　“不还，除非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
　　“没骗我？”
　　“没有。”
　　“唉，我还以为终于有姐夫罩着我了，原来是想多了。不过刚才电话里的人声音确实很有磁性，比起我，只差那么一丢丢。”苏屿无限陶醉地伸手比较。
　　苏宜无奈地看着老弟自言自语，“你可以出去了，不然一块排骨都没有了。”
　　“啊，还你手机，老姐晚安，好梦！”苏屿飞快地逃出了房间关上了卧室门。
　　苏宜笑着拿起手机，走到书桌旁，翻来通话记录，真的是他。
　　要回过去吗？
　　苏宜拿着手机看着窗外，手机忽然响起来，不过却不是他的。
　　“喂，苏宜！”时清的声音响起，声音洪亮有力，应该是没事了。
　　“嗯，是我，怎么了？”
　　“那个别忘了明天的事情啊，我们和你的顾先生先一起去寒山寺怎么样？”
　　“你呀，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了。”苏宜小声嘀咕。
　　“不会不会，顶多是我不矜持，不过没关系，哈哈，明天要记得穿漂亮点。”
　　“不是去求姻缘吗？穿得漂亮不合适吧。”
　　“也是哦，那就走高端大气的路线吧！”
　　“你烧刚退，要不改天再去吧？”
　　“哎呀，没事的，我现在已经生龙活虎的了，一直在家的话我会憋出病来的，我好不容易替你争取的机会，可不要再错过了！”
　　“那你记得穿厚点，虽然明天是晴天，但还是很冷。”
　　“嗯嗯，我会的，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木马。”
　　结束了通话，苏宜看了下时间，已经九点了，他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算了，还是打过去吧。
　　苏宜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等待着电话被接通。
　　“苏宜。”熟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苏宜脸上不知不觉溢出动人的笑。
　　“是我，明天我们去寒山寺可以吗？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的。”
　　“可以，你做主，我听你的。”他语气严肃，嘴角带笑。
　　“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苏宜笑着问。
　　他嗯了声。
　　苏宜终究是绷不住，轻笑起来，“你这么相信我啊？”
　　“你不是惜财之人。”
　　“嗯？怎么看出来的？”
　　“以你的才能，不会止步于现在的位置，只有一个解释，钱财比起自由，实在太微不足道。”他如此解释，语气平淡，如他平常那般，清雅寡欢。
　　苏宜静静地听他说完，看向窗外，路灯下面，正好有对情侣，在寒冷的夜晚拥抱，忽然觉得冬天很温暖，可以让相爱的人依偎着取暖。
　　“说完了？”苏宜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心竟然有些微微发潮。
　　“苏宜。”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我在。”
　　“大多数情况下，男人的赞美，目的无非一个。”
　　“你也属于大多数其中？”
　　他笑，“是。”
　　“那你的目的呢？”
　　“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是江南女子，最好和我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
　　苏宜愣住，随即眼眶渐渐开始发热。
　　“而你，将我的标准显得似乎有所预谋。”
　　她笑，眼泪却流下来。
　　从未表明，却已情深。
　　“我觊觎你很久了，原谅我这样的措辞。”顾修黎扶额。
　　“有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
　　“很久，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他略微停顿，继续说着“我父母在很多年前就离异了，我有一个妹妹，在美国读书。”他语气如平时那样平淡无波澜，可苏宜却可以感受到他流露出的伤感。
　　毫无预兆，他的表白。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的人早已自投罗网。
　　根本就接不上他的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苏宜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觉得呼吸不畅，鼻子很酸，眼泪止不住地大颗滑落。
　　“其实很多次，我都以为不会遇到那个让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可能以后会嫁给一个谈不上喜欢也不算讨厌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始终这样以为。”她靠在窗边，微微前倾，将脸贴在窗户上，难得在冬天觉得玻璃冰凉的触感很舒服。
　　听到她说的话，顾修黎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父母婚姻的失败，或多或少让我在面对感情时踌躇不前，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优柔寡断，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也说过，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是一名医生，最好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年纪还要比我稍大一些，顾先生。”
　　“那我及格了吗？苏小姐。”他笑着问。
　　“嗯，基本及格，继续努力。”她也笑，隔着手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似乎可以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
　　顾修黎站在酒店落地窗前，身上是休闲的白衬衣，袖口挽起，静静地听着她抽泣的声音。
　　“苏宜。”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充满了柔情和爱惜。
　　“这样仓促的告白，希望你不要嫌弃。”
　　感觉下一秒就要大声哭出来，从未奢望过有这样一天可以听到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煽情的话。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她努力调整好呼吸。
　　“顾修黎，你知道吗？我等你等了很久很久，这么说好了，比你觊觎我还要久很多很多。”
　　“嗯，是我的错。”他笑，心情很好。
　　不解释就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身上，顾修黎，全天下的男人都没有你帅，当然除了我爸，苏宜胡乱擦着眼泪想着。
　　“我向往的爱情，没有急功近利，没有争吵，没有误会，只有无条件的爱。”
　　“嗯，我们不会争吵。”无限的包容，他可以给她。
　　“我会不会太贪心了啊？”苏宜哭着却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问。
　　“不会。”他笑着安慰。
　　“你对《诗经》感兴趣吗？”
　　“中学时有所涉猎。”
　　“你有没有听过那句？”
　　“你说。”
　　“北风其凉，雨雪其雾。”苏宜对着屏幕小声念到，其实她是不想他知道意思的。
　　“惠而好我，携手共行。”他接着她说出，“苏宜，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回应我的表白吗？”
　　“额，原来你知道这首。”早知道就选生僻一些的了，苏宜懊恼，这样也太不矜持了。
　　“你是在害羞吗？”顾修黎哑声问到。
　　苏宜不回答，他也再没说话。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宜回忆起今晚的事情，嘴角都会溢出甜蜜的笑。
　　在年轻的时候，在那些充满了阳光的长长的下午，我无所事事，也无所怕惧，只因为我知道，在我的生命里，有一种永远的等待。
　　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热泪会流下，也会收起，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气馁的。
　　因为，我有着长长的一生，而你，你一定会来。
　　还好，顾修黎，你来得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