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林书音

28、老友

　　“……那个时候我和她从法国飞香港，飞机落地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了，她非拉着我去逛街，一个人买了七双鞋子，我整个人都睡晕在店里的沙发上，还是店员给我叫醒的。”
　　莎莎递给她饼干，她婉拒，只听着她的话浅笑。
　　和父亲分手后的两个小时，她在一家蛋糕店门口遇见莎莎。
　　杨和的老同学，她的校友。
　　莎莎带着五岁的儿子，小朋友的头发被剪成西瓜太郎的样子，趴在耀眼的橱窗上张着小嘴，最终挑中了某个卡通主人公的蛋糕。
　　“妈妈，小小熊要被吃掉了。”小朋友点点蛋糕，说道。
　　莎莎牵着他，低头介绍：“乖，叫阿姨。”
　　恭良轻声问她：“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阳。”
　　“小阳，你好。”她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
　　小阳奶声奶气地说：“阿姨好。”
　　“真乖。”
　　她笑着说：“感觉自己已经到了被叫阿姨都笑眯眯的年纪了。”

　　电视里中传出少儿频道主持人的声音，小朋友忽然回头问：“妈妈，小晋嘴巴里为什么会有铁啊？”
　　小晋是小区里的大哥哥，今年刚上初中。
　　莎莎被这种无厘头的问题问惯了，反问道：“小阳说的铁是什么意思？”
　　“就是嘴巴里的那个，黑黑的。”小阳伸手比划。
　　恭良试探着问：“是戴在牙齿上的吗？”
　　小阳说：“好像是。”
　　“那是牙套。”
　　“什么是牙套？”
　　“嗯……就是龅……牙齿不平，要把它弄齐，齐一点牙齿才好看。”
　　“哦。”小阳似懂非懂地点头。
　　莎莎逗他：“小阳有没有龅牙？”
　　“什么是龅牙？”小朋友歪着脑袋，突然冒出一句，“我喜欢吃鲍鱼！”
　　莎莎和恭良都笑了。
　　言谈间莎莎问：“啊和最近怎么样？”
　　恭良一滞。
　　“还好。”
　　她没发觉她的异状，继续调笑：“那天聚餐才知道你们真的是一对儿，你们真行，瞒我们瞒了那么久。”
　　“……最近和她关系不太好。”
　　莎莎略微惊讶地问：“吵架了？”
　　“算是吧。”
　　“看不出来啊，杨和会跟你吵架。”
　　恭良张了张口，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又闭口不言。
　　小阳小朋友正心无旁骛地搭着积木，对话从客厅转移到书房兼客房。
　　灰白相间的床单，飘窗书柜，白色墙壁和深蓝色的窗帘，很干净的一个房间。
　　恭良由衷地赞叹：“这个房间很舒服。”
　　莎莎表示感谢：“当初我还因为装修老跟老袁吵架，最后这个房间还是按照我的意思来装了。”言语中透着得意。
　　莎莎高中时复读了一年，老袁就是那时认识的，学生时代的恋爱修成正果，还回高中拍了一次婚纱照。
　　她显然想继续那个话题。
　　“你和啊和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分手了？”
　　千言万语汇作一个单音节的“嗯”。
　　“我就知道，”莎莎也跟着叹气，“那个时候我跟啊和关系那么好，但我从没从她那听说过你们的事，我就奇怪了，她怎么忍得住。”
　　恭良默默听着，心想，大概是她和她说，“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转学？”
　　“我父母工作调动……”恭良含糊其辞。
　　索性莎莎没有再追究，她继续说：“你走的时候……”

　　“你自己没手吗？”
　　劈头盖脸一句话，莎莎吃了个哑巴亏，自觉没趣的转过身。
　　又问了几个人借到红笔，莎莎偷瞄后座，杨和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看来心情相当不好。
　　A中规定学生中午必须午休，还有专门的学生部门检查扣分。
　　莎莎刚趴在桌上想小眯一会儿，就被杨和的声音吵醒。
　　“莎莎，陪我出去走一圈操场。”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莎莎双手交错放在大腿上，“她那个时候还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每天打着石膏跳上楼，让人看了都心疼。”
　　“后来大概过了好几个月吧，我去她家里玩，以为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里作一个停顿，“结果吃饭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她，然后我发现她躲在房间里哭着听你的语音。”
　　“我有几个月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一下子还没听出来，以为她在看视频。”
　　“其实那个样子有点滑稽，好像一个大男孩哭了。”
　　恭良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心脏，收缩。
　　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还有那天，你低血糖晕倒的那天，你记不记得？我当时在隔壁班都听到动静了，啊和反应比我快多了，一下子就不见人影，那天是啊和送你去的医务室。”
　　恭良始终低着头，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妈妈，我拼好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闯进来，撞进莎莎的怀里。
　　莎莎立马笑容满面地把他抱坐在腿上，低头问他：“小阳拼了什么呀？”
　　“怪兽！”小阳举起右手，“还有奥特曼！”这次是左手。
　　“小阳真棒！要不要拿去给阿姨看一看？”
　　小朋友点点头，从妈妈腿上爬下来，再把乐高积木送到恭良跟前：“阿姨，你看我拼的怪兽和奥特曼！”
　　恭良顶着红红的眼圈夸奖：“小阳真棒，小阳还会拼其他东西吗？”
　　“还有太阳、小羊、小狗……唔……”小朋友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好容易再想到一个，双眼亮起来，“还有馒头！”
　　恭良笑：“小阳真厉害。”
　　小朋友灵敏的目光一下子捕捉到妈妈没有瞧见的东西：“阿姨你哭了吗？”
　　恭良忙说：“没有，刚刚你妈妈在讲故事，阿姨很感动。”
　　小阳很了解似的点头：“妈妈也经常给我讲故事，有一个公主好可怜，她没有腿。”
　　莎莎解释：“他说的是《海的女儿》。”然后她对小朋友说，“小阳去给妈妈倒一杯水好不好？”
　　“嗯！”小阳用力地点头，抱着积木跑开。

　　王轩把公文包往床上一扔，扯开领带，长出一口气，整个身子也随之倒在床上。
　　窗前的玫瑰似乎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