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她还是在害羞》辛草

12、等会儿天气会变

　　清醒时镜的手肘所感受到的是柔软的泥土。她往自己的身下和四周看了看，只见自己正卧在一株向日葵的旁边。此刻是夜里，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亮起了橘黄的光。
　　“镜。”夏夕在叫她的名字，“你怎么睡到院子里去了？”
　　镜动了下身子，准备坐起来，接着看到了一个站立在她的身边的妖怪。
　　那是白天里想要照相的妖怪——玉鼓。
　　玉鼓仍穿着花里胡哨的裙子。她站在那里，看着镜。
　　“你又来摘花吗？”镜瞄了眼她的双手。不过，玉鼓现在什么也没有拿，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
　　“房子......”她忽地低下了头。
　　镜听见她嗫嚅着道：“去房子......不去？”
　　镜觉察出不对劲，想要追问她，这时玉鼓却忽然转身跑开，看上去慌张不已。
　　镜回过头，只见夏夕走到了她的身边。夏夕随意地穿着一双凉拖，一身印着冰激凌图案的淡粉色睡裙。
　　“镜，你是在梦游吗？从照相馆回来以后，你的精神状况就很不好。”
　　镜在照相馆里就消失了。但是，在夏夕和原美的记忆里，镜似乎还存在着。
　　她敷衍了几句，跟着夏夕回到屋里。在拉上门之前，镜向玉鼓离去的方向投去担忧的目光。
　　她总觉得，玉鼓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镜走进屋子里，和原美与夏夕说了句晚安，准备回房。夏夕忍着笑，拿掉了她脑袋上顶着的一根杂草后才准她回去。夏夕说是晚归的原美发现了她睡在院子里，要是没有原美，镜可能得在院子里睡上一整晚。
　　“其实院子里也挺凉快的。”镜诚实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原美将家里空出来的一个房子收拾了出来，给这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住。此时正是夏季，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在打地铺。镜侧躺在地上，出神地看着推拉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
　　其实夏夕似乎也没有在这个家里活得多辛苦。那么，为什么后来的神明大人会如此郁郁寡欢？
　　次日。教室。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除了一张接着一张的卷子，还有一张每年只是改了个日期的安全责任书。夏夕等着前排的人把安全责任书给传过来，与此同时，老师在上面机械地念起来：
　　“所以说，大家不要擅自跑到河流，水库......”
　　这本是听惯了的事，不会引起什么感觉。但是，夏夕此刻的脑袋突然“轰”的一下，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变得黏糊糊的，好像自己正处在水中一样。
　　外界的声音穿过水，来到她的耳边时，显得格外地不真切：“夏夕！”
　　“夏夕！”
　　前排的学生回过头来敲了下桌子，这不适的感觉随着对方的动作，又突然撤去。
　　回过神的夏夕正要接过传单，却因对方的脸僵了一下。
　　“林川她......又这么干了啊。”
　　在前排同学的脑门上，正贴着一张符纸。符纸上没写着“恶灵退散”这样的话，而是写着：“晚上到我家来！”
　　夏夕伸手接东西的时候，顺手把对方脑门上的符纸给揭了下来。对方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浑浑噩噩地又转回去了。
　　林川给人写好信以后，写着内容的符纸会自己飞出去，贴在离对方最近的一个地方。夏夕收到过她的四次信件，只有一次是贴在了桌子上。其余的时候，这些符纸几乎都贴在了离夏夕最近的人的脑门上，而且被贴的那人还毫无感觉。
　　话说回来，虽然相识了两年，夏夕从未去过林川的家里。
　　为什么会突然叫她过去？而且，这两天正是她适应自己的妖怪化形的时候吧。
　　夏夕一直惦记着这事，等到新的语文老师来时她才把注意力搁到了教室里。新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据说她目前还正教着另一个很差的班级，曾被气到在走廊里哭，和妈妈打电话说她要回家乡，不要再呆在这里。
　　站在讲台上的立花老师看上去的确是个脾气温软的老师。
　　她拿起粉笔转身写字的时候，夏夕听见身边的浅水小声地道：
　　“听说立花老师最近想要买房。”
　　“她是打算留下来了吗？”夏夕问道。
　　“嗯，我没想到被气哭的老师竟然会选择留下来。”
　　浅水说完这句话以后，被立花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看来老师是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了。她侧着身子看着这边，顺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书。
　　立花老师看到书页的那一刻，脸色骤变。
　　不明所以的学生们抬头看她，而立花老师很快地调整了状态，又换上先前那副平淡的神色。
　　下课之后，夏夕将学生的练习簿抱到老师的办公室里。她走到立花老师的办公桌旁，放下东西后无意中低头一瞥，看见了老师的垃圾桶。
　　那里面装着很多支花。尚且新鲜的，已经枯萎的，各种各样的花被丢弃在这里。
　　那些花看上去并不像是被摆在花店里出售的那种，倒更像是在野外自由生长的花束。夏夕正盯着这些花看，背后响起了立花老师的脚步声。
　　立花老师正在打电话，似乎正在和别人交涉房子的事。看来传言是对的，立花老师的确打算留在这里。
　　夏夕想到自己刚才盯着垃圾桶的失礼的样子可能已经被老师看见，就局促地往外面走。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里，她听见了立花老师有些倦怠的声音：
　　“啊？那里吗？我比较中意的。”
　　小镇里用来租赁的房子并不多，大家基本上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立花老师是少见的外来者。听闻去年的时候，刚到小镇上的立花老师迷了路，在雨天里向别人问路，但是对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为此立花老师郁闷了好一阵子，但是后来她渐渐淡忘掉了这件事，只记得被她问路的那个人戴着顶草帽，穿着件很大的黑色雨衣，看上去有些滑稽。那人听到她问路以后，急匆匆地扭头跑开，走进附近的一栋房子里。
　　下午，夏夕穿过小镇里的街道，看到了樱井家的人。那个年轻人最近回到镇子上，正准备卖掉家里的祖屋。那间祖屋是一个二层小楼，呆在小镇的一隅。夏夕回家时总要路过那里。在她的印象里，这间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有些寂寥。
　　“我回来了。”
　　夏夕走进庭院里，没有看到原美的身影。她猜原美大概是又去找姑获鸟了，就径直走进了屋子。不过，在屋子里，她也没有看见镜的身影。
　　“镜？”
　　“是！我在这里!”
　　正躺在院子里的镜喊了起来。
　　昨天镜进到屋子里时只是脑袋上顶了根杂草，而今日她的胳膊和身上都沾上了杂草和泥土。夏夕无奈之下去把自己的衣服拿给她，让她换上。
　　妖怪是不会换衣服，也不会清洗衣服的。对她们来说，妖力可以使衣服保持清洁。看着夏夕递过来的柔软的衣服，镜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你身上的衣服必须得洗的，镜。”
　　“那我穿什么来着？”
　　“这个啊。”夏夕将衣服往前递了递，“你先穿我的吧。”
　　镜接过衣服后逃跑似的躲回自己的房间。她背靠着拉门，鼓起了好大的勇气后才低头去看手里的衣服。那是夏夕的短袖和裙子。
　　我这是要穿神明大人穿过的衣服吗？
　　等等，这算是不敬吧。
　　毕竟按照规矩来看，擅自去碰神明使用过的东西都不可以的。要是去穿神明大人穿过的衣服，大概等会儿天气就会由晴天转成雷雨，而且那道雷会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旁边。
　　但是，神明大人允许的......
　　等在外面的夏夕等了好久不见镜出来，索性去将门拉开，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在推拉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里，原本背靠着门的人随之栽倒，呈现出抱着衣服躺在地上的样子。
　　看着镜这副样子，夏夕忽然想起了镜是妖怪的事实。原美在和夏夕介绍镜时便说过，这人是个妖怪。经常见到妖怪的夏夕知道，妖怪是不用换衣服的。
　　“我忘记这点了。那，镜你把衣服还给我吧。”
　　抱着衣服的人这时手上开始用劲，夏夕拿衣服时拿得有些吃力。
　　于是夏夕只好跪坐在她旁边，望着还躺在地上的镜的脸，无奈地道：“你这是要穿还是不穿？”
　　镜看看衣服，又看看门。
　　夏夕明白过来，镜是要让她出去。也是，她呆在这里看着镜换衣服的话是有些奇怪。夏夕站起来，回过头......
　　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咒，上面的字写得潦草无比：
　　“我正在门口等你。”
　　下一刻，又有一张新的符咒被贴在了这张的旁边：“快点过来。”
　　夏夕叹口气，上前去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撕掉。
　　“镜，你换好衣服后，我们一起做晚饭吧。”
　　“可是好像有人在叫你出去啊。”
　　镜看着夏夕的背影：
　　“怎么，你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