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假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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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顾衍是我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单生意。
我叫肖白，是听雨阁的最好的杀手，杀手榜上排行第一。
在两个月前，我突然想退隐江湖了，组织留不住我，只得提出最后一个任务。
刺杀当朝皇帝顾衍。
我答应了。
正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好时节，顾衍领着一帮子文武大臣、皇亲国戚，浩浩荡荡地烟花三月下扬州去了。
皇帝下江南一般都走水路，三层的龙舟停在水面上，活脱脱一个巨大的靶子。
月黑风高，我悄悄摸上了船。但我没想到自己会晕船，更没想到自己一个没忍住，吐在我自己身上，对于一个洁癖来讲，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我强忍着跳下河的冲动，寻找浴池。
浴池并不难找，我蹲在暗处瞄了两眼，只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
接下来的情节你们应该都猜到了，女扮男装的皇帝为了隐藏身份，独自沐浴，不要服侍，甚至只让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守着门。不料，却被突然闯入的杀手发觉了秘密，还顺道被看光了身子。
满室氤氲的白气中，顾衍将自己的身子藏在水中，又惊又怒的看着我。而我，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
真是，贼他妈的好看。
对于这样的美人，颜狗表示什么任务都不重要了，职业素养就拿去喂狗吧。
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目标，当朝的皇帝——顾衍，冲着那张脸，我十分的确定。顾衍没有兄弟姐妹，大概也生不出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儿。
水面下的人满脸通红，湿漉漉的眸子像九月初凝的白露，她抿着嘴开口：“转过去。”
我乖乖地转过身，后边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再回头，顾衍穿着白色的中衣，赤着脚站在浴池边上，阴沉着一张脸。
我看了眼自己沾了污秽的衣角，十分利落地把自己扒光，“噗通”一声入了水与顾衍坦诚相见。我的洁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恰巧我刚看光了顾衍，现下让她看回来也是应该。
反正都是女孩子，该有的都有。
但顾衍显然不这么想，她捂住了眼睛，语气十分惊恐：“你要干什么？”
美人就是美人，连惊恐地表情都这么好看，我眯着眼笑了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二
在第十二个大内高手被我一剑削掉半边头发后，顾衍冷着脸同意了这个的交易。
我放弃杀她这个任务，但她得雇我做贴身护卫，终身任职的那种。
顾衍问我为什么。
我的回答是：“我早就不想做杀手了，当个宫廷护卫多好，有编制，有保险，还负责解决京城户口，更何况……”
更何况整天对着这样一个美人，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顾衍显然不相信我的鬼话，她喂我吃了颗百草枯，剧毒。
小顺子倒是看出了些端倪，整天抓了把瓜子就来找我唠嗑。
小顺子是从小就跟在顾衍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当年先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谎报顾衍的性别，他是为数不多知情的人。
龙舟稳稳当当向前驶着，我呷了口酒，压住喉咙里泛上来的呕吐感。小顺子扯着嗓子在耳旁絮絮叨叨，中心主题是顾衍的情史。
说是情史，其实也只有一个人，南陈的太子楚清禾。
应该说，是前南陈的太子，三年前先帝挥师江南，南陈亡国。
按照小顺子的说法，顾衍对楚清禾一见钟情，在先帝寝宫门口连跪三日不吃不喝，才留下这位前朝太子一条性命。
全宫廷的人都知道，这位是顾衍的心头好，五花马，千金裘，都拿来博公子一笑。
“上元节那天是楚公子的生辰，陛下可是专门带他出宫，为他放了二十门烟火。陛下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穿了女装，那身红裙子哟，好看得紧。”他斜了我一眼：“你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到。”
“这次下江南，也是公子说想念故国的风景，不然这么大费周章做甚？”
小顺子吐出最后一片瓜子皮，做了个总结：“你就别对陛下抱有不该抱的想法，陛下不会是断袖的！”
我又饮了口酒，奇道：“在其他人眼里，顾衍难道不是已经是个断袖了么？”
小顺子便怏怏地不说话，又怏怏地走了。
我侧头看向回廊拐弯处，顾衍从阴影里拐了出来，神情复杂。
“你竟是对我……”
她垂了眼，面上带了三月开得正好的桃花，风景好过岸边堤上的姹紫嫣红。
我忽地想起一句诗：乱花渐欲迷人眼。
三
到达临安的前一天，我见到了楚清禾。
彼时我正给顾衍讲些江湖上的逸闻趣事，风月传奇，她眼里绽出的光彩甚至让我忽略了晕船的不适。
然后小顺子未经通报就进了房间，身后还领了个黑衣的公子。
那公子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通身自带一股风清月明的气质。
顾衍一下就站起来，叫了声“清禾”。
噢，这位就是传言中的情敌。
楚清禾的视线投向我，笑得疏离：“听说你新收了个护卫？”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深。
顾衍应了一声，有些慌乱地拉过我：“就是这位肖白肖姑娘。”
我撇嘴：“你方才还叫我阿白的。”
顾衍脸一红，楚清禾笑着对我点头示意，我也客气地回以一笑。
闲聊一会，楚清禾便告辞了，临走前还摸了摸顾衍的头顶。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顾衍不满地扯了扯我衣袖。
“看一眼都不成？”我无奈地笑了，目光落在她头顶：“以后离他远点。”
顾衍冷了脸：“我若不呢。”
我抚上腰间剑鞘，眉眼弯弯：“那我就杀了他。”
四
我拔出剑，立刻有人出现，将尸体抬走，清理血迹与被破坏的屋子。
左肩隐隐作痛，有血一点点渗出，小顺子送来上好的金疮药，我抛着那个白色小瓷瓶，表示给我壶酒就成。
小顺子翻着白眼去给我找酒了，倒是顾衍推门而入，十分豪放地开始扯我的白衣。
我有些犹豫：“现在可还是白天……不好吧。”
“闭嘴。”自那日楚清禾来过后，顾衍已经三天未与我说过话，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让我闭嘴。我有些委屈，我刚才还舍身替她挡了一刀呢。
外衣被褪到肩膀处，往下滑落，露出左肩大片肌肤，想必那伤口十分的狰狞可怕，顾衍被吓得眼框都红了。
一片炙热顺着伤口蔓延开来，我知道这是顾衍在帮我上药，却还是忍不住痛得“呲”了一声。
身后顾衍的声音闷闷的：“今天第四批了吧？”
我“嗯”了一声，炙热过后是顾衍抚在背上冰冷的手指，冰冰凉凉，让我有些恍惚，竟然想起听雨阁的阁主。
我曾问过他：如果遇到很难杀的任务对象怎么办。
阁主尽职地给我灌了碗鸡汤：杀一次不成呢，就杀两次，两次不成呢，就杀三次，多试几次，总能……
我打断他：要是怎么杀都杀不死呢？
阁主痛心疾首地看着我：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们是江湖上最好的杀手组织，就算试上一千次，也得把任务给我完成了。
所以听雨阁出手，从无幸免。我不动手，我护着顾衍，也还会有无数的听雨阁的杀手飞蛾扑火般地试上一千次。
五
昏暗的室内，只有两盏油灯忽明忽暗地承担起照明的职责。
“我听说你反悔了？”
“没有的事。”我眯着眼盯着厚厚帷幕后的人影，懒懒地笑了：“只是留她多活几日罢了。”
“为何？”
“那可是个美人，”我脑海中勾勒出那天浴池里顾衍的曲线，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本来想诱她喜欢上我的，没想到中间有个讨人厌的男人。”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天吧。”我拎起桌上油纸包的桂花糕，那是顾衍央我替她买的，那家糕点铺很有些名气，我排了半个时辰的队。
确定白色的粉末均匀洒在桂花糕上后，我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我回到顾衍下榻的行宫，却找不着说好在寝殿等我的顾衍。小顺子犹犹豫豫地给我指路：在楚公子那。
我点头，提着桂花糕去了楚清禾的房间。
六
顾衍独自一人在楚清禾的房间里喝茶。
我看着她面前那一大碟奶酥，有些不开心地将油纸袋往桌上一扔：“你既要吃楚清禾的奶酥，就别让我去买桂花糕。”
“说什么胡话。”顾衍瞪了我一眼，嗔道：“这是我自己偷偷做的，试试味道如何？”
我心里更不舒服：“你专程做与他的，我吃不得。”
“你这个人啊。”顾衍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伸手捻了块奶酥，送到我唇边。哄小孩一般开口：“为你做的可以了罢。”
那奶酥配着顾衍纤细的玉做般的手指，显得十分的秀色可餐，我没有犹豫，一口将它咽下。
顾衍用拇指抚掉我唇边碎屑，我心头一跳，正觉得今天的顾衍有些太反常，便听得她温柔地低声问道：“听说你今天要杀我？”
滴答，一滴血，顺着鼻腔，划过唇角，在地上开出一朵鲜花。
顾衍对上我的双眼：“孤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喉间气血翻涌，那股腥甜再也压不住，化作顾衍衣上点点飞红。眼前发黑，我眯着眼，右手抚上腰间剑鞘。
我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
七
“为什么？”顾衍不敢置信地看着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楚清禾。
三秒前，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衍身后，那把短刀即将吻上顾衍的后颈，可惜还是我更快一步，准确地将剑送入他的心脏。
顾衍满眼惶然：“我已经答应放你出宫，自上元那日我就对你死心了，你……”
楚清禾喘着气，一脸嘲讽：“可我想拿你的命，在故国，祭我南陈皇室宗族。”
我木然地看着他，听雨阁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与安全，从来不会让杀手直接与客人碰面，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厚厚的帷幕。可惜声音是骗不了人的，在第一次听到楚清禾说话时，我心中便存了怀疑，第二次引他出来见面，则是为了确认。
顾衍的听说，大概是听楚清禾说吧。这么看来，我们虽然是雇佣关系，却互相想要彼此的性命。
听雨阁终止任务，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客人死亡。按照阁主的话来说：我们是要赚钱的。人死了，账都付不清，还做什么生意，滚滚滚。
桂花糕里的白色粉末，是安眠药，我想的是，顾衍这么喜欢楚清禾，还是别让她亲眼看着心上人背叛自己然后被一剑穿心。
只是到底还是没能派上用场。
又一股腥甜在舌尖徘徊，还泛了丝酸，同样都是命不久矣，我却还是分不到那人一抹余光。我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再也撑不住身子，世界一片模糊直至完全黑暗。
最后一眼，依稀看到有人红了眼眶，踉踉跄跄地冲我奔来。
八
小顺子说我这辈子都看不到顾衍的女装，他错了，其实我早就看过。
那日我完成任务，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我打了壶酒暖身，一手拉着缰绳，放任白马在街上慢慢地踱着，忽听得一声巨响，天边黑夜被炸开，开出一朵朵五彩的花。
那天的日子有些特殊，既是上元佳节，也是我二十岁生辰，我便勒住马，停着看了一会，数了数，刚好二十门。我十分开心，便当这烟火是替我放的。
再然后，我看见有个穿大红裙子的姑娘，跌跌撞撞的从街角拐出，擦着我的白马跑过，脸上依稀两道泪痕，却美得动魄惊心。
我心跳得厉害，一时竟愣在那里，再回头时，姑娘已经不见。
那一瞬间，我想退出江湖了，我想找到那个姑娘。
我向阁主提出了申请，阁主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刺杀当朝皇帝顾衍。
我应了，之后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她是无意穿堂风，刮过那年长安街，我是江湖沽酒客，只身打马过京城，偏偏一眼入眉间，惹山洪。
只可惜，那年上元雪夜漫天的火树银花，终究不是为我而放。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假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