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无声》胡*豆

5、第 5 章

　　月沁定亲本来是一件喜事，苏府上下都欢喜的喜事，可是月沁好像并不十分开心，自从宣布定亲的事之后，月沁整天郁郁寡欢，她常常坐在窗户旁边哀声叹气，手指来回绞弄我给她绣的帕子，绢布上的经纬都给她扯变形了。她这个样子很像娘亲以前的样子，我很害怕，怕月沁也变得跟我娘亲一样。
　　于是我变着花样逗月沁开心，可月沁总也不领情，我想起之前月沁总爱去观音庙上香，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开心得不行，于是我央求三姨娘再带月沁去徐积山拜菩萨，可是三姨娘拒绝了我，她摇摇头，说道：“她已经许了这么好的人家，还去烧什么香？”
　　我不懂，难道她们每次去庙里上香就只是为了求月沁能嫁入一个好人家吗？他们为什么不在乎月沁开不开心呢？后者才是最重要的吧。但是三姨娘和爹爹却不管这些。
　　此法不通，我就只能另寻他法，可是我试过给月沁掏鸟蛋、带着她偷点心、给她表演影子戏以及种种那些我觉得会开心的事，可月沁都开心不起来，我没办法了，只好使出我的杀手锏：直接问。
　　“（月沁，你要怎么样才会开心呢？）”
　　“我没有不开心。”
　　“（可是你都不笑呀，不笑就是不开心。）”
　　“好吧，我确实有点不开心。”
　　“（那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起来？）”
　　“你给我表演影子戏吧，那样说不定我会开心一点。”
　　于是我就给月沁表演影子戏，但是月沁却还是没有开心起来，她嘴角的笑容牵强的不行，我感觉很气馁。
　　“（月沁，你还有什么可以感到开心的愿望吗？）”
　　“如果，”月沁谨慎地说道，“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我能出去的话，我应该会开心。”
　　“（你为什么这么想出去呢？这里也很好玩呀。）”
　　“唉，你不懂。”
　　月沁说完这句就不再作声了，然后以手支颐，继续靠在窗口神色郁郁。我不明白，我学得东西明明和月沁都一样，而且就连先生都夸我比她聪明，会有什么是她懂而我不懂的呢？想来想去就只有观音庙了，月沁经常去拜佛，而我从没有去过，可能这就是她懂而我不懂的地方吧。
　　“（可是，我们出不去。）”
　　其实我说的是假话，如果阿昌在这里的话，我就可以带月沁出去了。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可以做坏事，可我却不能让月沁做坏事。
　　但是，月沁还是出去了，十五岁生辰那天，我和月沁一起出去了。大娘一直不让我和大家一起去观音庙，但是我和月沁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她却没再阻拦，因而我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了苏府。
　　那天在月沁行过及笄之礼后，三姨娘将月沁的丱发解开，拿犀角梳将她的头发从上到下，梳得滑滑顺顺的，然后又把顺滑的头发挽成秀美的发髻，最后三姨娘还把一根温润光滑的如意玉簪簪进月沁的发髻。碧玉挽黑发，这样一来月沁更显韵致秀慧。
　　美人含娇，姿容窈窕，碧玉簪秋水，薄烟卷青纱。
　　我在一旁不禁看呆了，月沁见到我这个样子不自觉地脸色微红，三姨娘笑笑，对我说道：“等月沉许了人家，娘亲也给月沉梳髻，”她指指月沁头上的如意发簪，说道，“这如意簪一式两份，娘亲也给月沉准备了一根，和月沁的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可又觉得这样表现得太像着急许人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顿时红了脸，三姨娘微微一笑，而月沁就像看透了什么似的，捂着嘴巴咯咯笑个不停。
　　我不知道去观音庙上香有什么好的，徐积山的观音庙香火旺盛，每天来叩头上香的人数不胜数，上山下山的人熙熙攘攘。我最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我不想像上次跟阿昌失散那样，看不到一个人就再也寻不到他了。
　　虽然我们是和其他人一样，和他们跪在一样的软垫上，磕一样数目的头，因为数目不够就说明不够虔诚，观音大士的算数还是很好的，然后上一样的香，虽然有时候我们的香也比别人的粗比别人的长。但是我们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因为我们苏家是每年捐大笔香油钱的香客，观音大士虽说视众生平等，但庙里的和尚却还是要对我们另眼相待的，因为观音大士不能保证他们不被饿死，但是我们苏家能。
　　因此上完香之后我们可以请住持师父帮我们讲经，月沁最爱这一项了，她说听主持师父讲经能帮她开悟无妄的执念，洗涤混沌的心灵，所以每次都会来小经堂听主持师父讲经。虽然和尚已经远离红尘，但却不能保证他们绝了红尘，因此在小经堂讲经的时候，我们和师父之间还是要隔着一扇大大的屏风的，直接将一间房隔开成了两间。
　　我不知道月沁为什么会喜欢来这里，我觉得除非是我喜欢上了住持师父，不然我是绝对不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听师父讲两个时辰的佛法的。当然显然月沁也不喜欢住持师父，她虽然没有像我一样听得迷迷糊糊，但我看她的心思也全没在屏风那面的住持师父上。
　　当我在屏风后止不住地打瞌睡时，月沁突然把我拍醒，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出去一下，这里你帮我应付着。”在我还未明白月沁的意思时，月沁就已经轻手轻脚、身法敏捷地钻出了低矮的云窗。
　　我一时愣在了那里，看月沁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她一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虽然刚开始我也的确想过从这里偷跑出去，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可我却没想到月沁的胆子比我还大，居然说干就干。
　　我终于明白了月沁为什么这么喜欢来徐积山上香，为什么这么喜欢听住持师父讲经了，原来她喜欢的不是佛法，而是借佛的由头给她带来的短暂自由。
　　但是，我还是挺纳闷的，月沁偷溜出去能做什么？扑蝴蝶还是捉兔子？或是在溪水里嬉戏，在草地上打滚？我想，怪不得她每次来观音庙都能弄丢我给她绣的帕子，这满山头的乱跑，不丢才怪呢。
　　好在住持师父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又或者其实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只是他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选择装聋作哑？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因为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住持师父连询问一声都没有。他果然老奸巨猾。
　　随着钟鼓声一下下敲响，我知道回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是我还是不见月沁回来的身影，我有些着急，怕月沁在外面遇到危险，我很后悔，当初我应该跟月沁一起的，因为这样的话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相互也有个照应。这徐积山虽说人来人往不断，但是蛇虫蚁兽还是一样不少的，即便没有这些，来山上的人也鱼龙混杂，说不定月沁就遇上了某个坏蛋，毕竟来拜菩萨的大多是做了坏事的人，他们才是最爱求菩萨庇佑的人。
　　思前想后，我决定出去找月沁。可是我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太简单了，这徐积山虽说山头不大，但是却林木丛生，小径交错，一个不注意就会跑丢的。好在我足够聪明，走的一路我在树皮上划了许多隐晦的箭头，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避免来回绕圈子了，也可以轻松找到回去的路。
　　我心想月沁说不定跟我一样，也在沿途划了记号，于是我就开始四处找记号，果不其然，在我划了有十颗树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奇怪的记号，那个图案很奇怪，因为寻常人并不能从中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但我却能看懂它，因为戚先生曾教过我类似的图案符号，那时月沁嫌弃它太难不肯学，想不到她还是学会了，还用它作为路标使用，这就很方便我能找到她了。
　　找到一个记号之后，我按着图案所给出的信息很快找到了下一个，就这样找呀找，我走到了山林最深处，我以为马上就能见到月沁了，可没想到，这个记号却把我带进了坑里。
　　那时我按记号所指找到了最后一棵树，可当我向着那棵树前进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地上杂乱的灌木居然是个陷阱，结果我就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黑不隆咚的陷阱，那个陷阱是个类似水滴形的山洞，洞口小，底下空间大，而且洞底离洞口有一丈多高，洞壁又坚硬光滑，想要爬出去似乎很困难，起码我是爬不出去的。
　　虽然这是个坚硬的石洞，但是他的底部还是挺软和的，可能是洞底堆积的落叶太厚，所以我摔下来时除了屁股有些疼，还有手掌在下落的过程中胡抓一通有些破皮外，我并没觉得自己有骨头断掉的情况，起码我缓了一下劲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了。可当我擦擦被蹭破皮的手掌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件冰凉的东西突然架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