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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断肠人典身还债,多情种借酒浇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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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捱到夜深,孩子已经睡下,护士也查夜完毕,任默便来帮杨四平小心的拆除一头的纱布,发现原本的皮外伤已经差不多愈合,而医院偏还硬不让人出院,这实在让人气恼。因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无大碍,杨四平与妻子计议,明天早上无论如何也要出院。
医生还没有上班,杨四平就故意吵嚷了起来,执意出院。护士们不敢作主,好歹劝住,直到主治医生上班,见病人吵得实在不行,才不得不与病人签了生死不与医院相干的协议,让其出院。到下午,成杰公司各部门主管多有请。因起先答应了刘易山的约请,其他人的好意都被推辞。
原先,刘易山本想在自己的家中为杨四平一家洗尘,却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得不把地址改成了明日酒店。好歹把卫立行与田蓉先行哄骗到此,又上了酒水与菜,只专等杨四平一家人到赴。
杨四平带着妻、子来到酒店,大老远看到田蓉与卫立行已经巍然高坐,朱时明谨慎的站在后面,一旁的刘易山正在调笑气氛,杨四平心里便来了个十分的不满意。耐不过自己已经答应,又已经来到跟前,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并为一家人的姗姗来迟向大家道歉。又请立在田蓉身后的朱时明落座,朱时明起先推辞,经不住大家的再三要求,只得也半斜了身子坐下。卫立行虽然已与杨四平的妻子打过交道,但再次面对她,仍然控制不了心中的慌乱,似乎自己在她面前,永远像一个犯过错的孩子一样。她因为内心慌乱,不自主的在桌面下握紧田蓉的手,却感觉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她向田蓉身子靠一靠,才发觉,她的全身都在颤抖。为了不让田蓉难以控制自己而做出有失体统的事来,她紧握住她那双颤抖的手,给她勇气与镇定。又看她的脸,想用眼光鼓励她,却发现她的脸异常苍白,那种苍白也只有在她心痛的时候才会出现。田蓉的这种柔弱反倒给了卫立行面对现实的勇气。她想,现在她不站在田蓉面前坚强,那么到最后,两个人都会完蛋。一边刘易山正向两姐妹介绍任默,而任默随着他的介绍已经把手伸到了两人面前。卫立行慌忙使劲把田蓉拉了起来。因为田蓉的身子虚弱,她只能半靠在卫立行身上,脚却还不住的颤抖,甚至不敢看任默的脸。卫立行抢着握住任默的手,向她解释说:
“我妹妹脚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还没有痊愈,只能勉强沾一下地,还请‘嫂子’海量。”她说到嫂子这个词时,喉咙明显的哽了一下,并且她说整句话时语气明显生硬。
听了姐姐的话,田蓉不知道为何,头竟然勇敢的抬了起来,并且脸上带一股明显的笑容,朝着面前的任默,笑嘻嘻的叫了声很别扭的嫂子。
任默原先只以为卫立行长相端庄的世间少有,如今看到叫自己嫂子的田蓉,却看得痴呆了,连应答也忘记了。杨四平见妻子失了态,便拉她的衣襟提醒。任默这才如梦初醒,只是眼光更是不愿离开田蓉的身,连此番来赴约的目的也给忘记了。刘易山便在一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来调解气氛,并且为大家劝酒劝菜,因看着杨四平的孩子逗人爱,便不断的伏在身子来与他找话说,又许诺有空了定要带他去游乐场玩耍,惹得小家伙疏远的自己的父母,亲近了长了一脸拉喳胡子的刘易山。
杨四平没有料到三个女人竟在刘易山的搓合下毫无征兆的坐到了一起,使得他的心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只盼着这场酒会快点结束,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妻子的这次不请自来太不合时宜。没有向自己打任何招呼,她是完全不应该来的!或者即便她已经来了,当看到自己并无大碍时,也该迅速的离开才对。她不是时刻惦记着她的店铺吗?!他看田蓉的脸,她的脸时而白,时而红,带着笑的嘴角时常不让人察觉的突然会抽搐一下。大家都认为她脸上挂着一副快乐的笑容,而杨四平知道:他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异常的忧怨与冷,她的心必定也一样忧怨与冷。他再看自己的妻子,正一刻也不放松的在盯着她看,他想:她看出了她那隐藏着的忧郁了吗?她看穿了她那装作出来的笑容了吗?有必要来这样一次洗尘吗?
大家都不说话,只各顾各的光顾着自己面前的酒菜,仿佛真得只是为了自己面前那一杯酒水,或者那一碟点心才坐在这里来的。有一次,田蓉手中的筷子不知道为何突然从手中滑落地上,她赶紧笑嘻嘻的向大家道歉,拾起筷子来时,又把面前的果汁给碰倒了,果汁淋了她一脚,杯子滚落地板上,很认真的碎成了残渣。服务生赶紧近来向大家道歉,并很快的清理完毕。
任默以为是自己突然而来的造访使得对方如此紧张,忙说起了家里看到过的笑话来缓解气氛,但是看起来事与愿违,大家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变得轻松起来。并且田蓉还推说自己的脚伤而要告退。卫立行就推说要照顾自己的妹妹也要退席。一边的刘易山眼看着一番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便不断的暗示任默。原来任默先是认定卫立行适合做杨家的妹妹,后来看到了田蓉,才认为她是不二人选。因看着田蓉神情拘谨而却庄重,态度又矜持,不像当今社会上一些女子动则轻浮飘摇不定,心中更是十分喜爱。越是看着田蓉的惹人喜爱,越是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有个闪失,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事情竟不知道如何来做。刘易山见任默总不开口提起,急得自己倒开口了。他按下两位赶着离场的客人,说:
“酒还没有过一巡,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是不是我刘易山的酒没有面子,配不上两位?”
卫立行赶紧解释,只推说田蓉的脚伤不容拖延。
刘易山情知这些只是托辞,就说:“既然耐着疼痛已经来了,又怎么在乎这一时半刻?还有,我刚才听到两位都已经叫了嫂子,嫂子是已经叫过了,只是还没有敬过一杯酒,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礼仪?”
任默听了,也起身走近两姐妹,拉住田蓉的手说:“两位妹妹再坐会,我们第一次这样坐着说话,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怕以后再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两人只得又坐下。田蓉任任默拉着自己的手坐在旁边。
任默一只手拉着田蓉的手,一只手轻轻的在她的手背有拍着,说:“见着妹妹,才终于信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两个词的真。先人造的这两个词正是为妹妹准备的。”
田蓉抽回自己的手,笑嘻嘻的回答:“俗人一个,怎么配得上这两个词,嫂子用这两个词才合适。”
一边的卫立行就举起一杯酒水,对任默说:“无以为敬,借花献佛,淡酒一杯,先干为敬!”
“我听到刘大哥说卫姑娘是天底下女子中少有的豪爽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任默便也端起一杯酒来相敬。
两人才喝下,田蓉又为任默倒下一杯,然后自己又倒一杯,说:“我也要敬嫂子一杯!”却待要拿起杯,杨四平见了,吃了一惊,忙止住。用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递与田蓉,说:“我们都知道你不能沾酒,以茶代酒也礼尽了。”
田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换的意思,一边卫立行也劝道:“妹妹不要强难为自己。”
刘易山也劝道:“我也听说田姑娘当初为一杯酒昏睡了一天一夜,今日还是以茶代酒的好。”
田蓉见大家都拦着自己喝酒,也不好再强喝,便一副似笑不笑的态度向着任默说:“嫂子不会怪我今日用水来骗你的酒吧?”
“妹妹的心意我已经领受了。茶酒原本是一家,怎么会有见怪的说法。”她接过丈夫手中的茶水转递给田蓉。田蓉也不客气,豪爽的在任默手中杯上重力碰一下,然后头一昂,像人家喝酒一样把一整杯茶水全倒进了口中,任默也不甘示弱,把手中的酒一口气全干完了。把杯在她面前翻转,让她看着自己没有因为对方是茶水而取了巧。
看着大家尽兴,刘易山趁兴说:“我这个外人看到你们三人投缘,感到由衷的高兴。我先前曾听人说过,说投缘的人都是上辈子的亲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准确。不知道三个可愿意考究一下?”
“如何考究?”卫立行问。
任默就说:“我在老家时陪家婆为他算过命,说她命中注定会有一两个女儿,虽然不同家,但只在这个繁杂世界,总有一天会有缘相认。”
卫立行问:“你的意思是想招赘我两姐妹?”
“妹妹想偏了,至从我一见着两位妹妹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正巧杨家没有女儿,我丈夫只是独生苗一棵,也想有一二个妹妹,不知道两位妹妹可否下拉一点自己的身份?”
“妹妹?妹妹?”田蓉不知出于什么念想,笑嘻嘻的不停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卫立行心里也格登一下,想:“这一招可太毒太绝,杀人不见血呢!人家说越漂亮的女人,心地越狠毒,果然一点不假!”想到此,她便冷热参半的说:“这样重要的事,我还得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才能答复。”
任默见卫立行没有应答之意,一边说:“不忙,不忙。”一边把目光转投到田蓉脸上来,问:“田妹妹有些什么想法?”
田蓉本来还在径自的念叨着那两个字,听着任默与自己说话,便回过神来,冷峻的问道:“你认为我配不配?”
“杨家有妹妹这样一个女儿,可是祖先修下的德,哪里还敢说配与不配。”任默回答道。
“果真?”田蓉还是一样冷峻的问,当看到任默郑重点头后,她把目光投向杨四平,她看着他并不敢看自己,这反倒给了自己勇气。她朝着他问:“杨总可也是这样想的?”
杨四平不愿回答,却又不能不回答,旁边,妻子正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与田蓉。他不得不含糊的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喝自己面前的那杯酒。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自己永远也不会饶恕的错事,而自己明知道在犯错,却无力去纠正。借着眼睛的余光,他看到田蓉的脸上现出一种常人不能理解的惨淡的笑容。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也察觉到了,而她故意认为这是田蓉愉悦的笑容。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妻子原来是个残忍的人。
对面田蓉得了杨四平确切的答复,把投放在杨四平脸上的目光收回来,一种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痛彻她的心房,但是她放在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离开。她强忍着内心的剧痛,控制住不住打战的牙齿,好不容易才又说出一句话来。她朝任默说:“我的命是杨家人救回来的。现在就还给杨家吧!从今以后,我就做杨家的女儿!做杨总的妹妹!”
得到对方的答应,任默激动的拉起田蓉的手,一个劲的说谢谢。田蓉挣开她的手,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一身都在颤抖。这边刘易山看到事情已经办妥,连忙高呼起来,率先举起酒杯站起来,欢声说道:“为杨兄弟的夙愿已偿,为田蓉姑娘的完美依靠,干杯!”
任默听了,拉起旁边的田蓉,卫立行与与杨四平、朱时明不得已也站起来,各自举起自己的杯子。田蓉说:“这杯茶水我一敬我的救命恩人的救命之恩,二敬我的生活重新开始,三敬那看不见的天命。”不等众人回应,她已经径直把茶水倒进自己口中。大家顿了顿,也把手中的酒喝下了。
田蓉放在杯子,又催促着卫立行回家。任默再请留一会,以便两人再诉片刻心思。田蓉只推说自己的脚痛得厉害,已经不能再耽隔一刻。任默只得怏怏作罢,想起自己项上戴着一条银项链:那是杨四平母亲在初次见她时打发给她的见面礼。便不由分说取下来,强塞到田蓉手中,说:“我代表家婆,把杨家的信物传到你手上,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杨家女儿。”
田蓉只想着快点离开,情知再推辞只会增添许多无谓的折腾,只是机械的点头,也不管是金是银,作何代表,只握在手中,不再说话。让卫立行与任默扶着出门。朱时明为两人提了手提包,跟在后面。
上了车,临告别时,任默又说:“妹妹,我会惦记你,希望你也多多惦记着自己的家。”
田蓉不说话的坐在副驾驶室里,她不知道还可以同任默说些什么。待到车开上了街道,外面灯光闪动,风吹叶响,才不自觉的打开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然后,她随手把那串项链扔出了车外。
却说田、卫、朱三人离开后,任默送客还没有回来,杨四平默默的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自己的酒。刘易山见了,叹了口气,说:“兄弟失了东隅,收了桑榆,却难以愉快起来。足见得不偿失啊!”
“大哥这一出双簧演得实在教兄弟愉快不起来。”杨四平边为自己倒酒边说。
“人的一切苦痛皆因一个贪字。兄弟身在福中,何不知足?你适才不见:弟妹一出,已经尽诛天下女人心。天下的女人拿与弟妹相比,正如凡鸟与凤凰,怎么能相提并论?娶妻如此贤惠,生儿如此聪颖,人这一辈子,无非求的就是这些。贤妻良子,夫复何求?”
“兄弟不是那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只是觉得这件事做得并不十分合适。你刚才也听到了,田蓉以为是我在逼债,她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为了还债,她即使一万个不愿意到头来也不得不愿意了。乘人之危说到底不是我要做的事。”
“这样未尝也不是件好事,长痛不如短痛。从此以后,她也有了一个正经的依靠,你也尽了为人儿女的一片孝心。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何必后悔?”
正说着,两人看到任默已经近来,刘易山便转而来逗孩子,笑呵呵的说:“从今后,你又多了一个姨疼了。”
任默就说:“还没有谢谢大哥一片心意。”
“只是动了一下嘴巴皮子,何必放在心上。”刘易山说。
“时间太过于匆忙,话也没有说几句,还不知道我家新近的妹妹有些什么爱好,做为嫂子的,也好有所表示。”任默说。
“我其实并不了解,你只要日后多与她聊天,多点接触,自然就了解了。”刘易山说。
“只是看着妹妹今晚并不见得愉快,是不是我的事情来得太过于突然了,使得她还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任默说。
“你的新妹妹不愉快,那是因为,她看到你觉得羡慕,忌妒,恨呢。”刘易山说。
“大哥只会说笑。”任默说。
“你像一个债主一样紧逼着人家还债,哪里会有愉快的。”杨四平一边说。
“咦,我与她素昧平生,从无瓜葛,怎么扯上债主了?”任默不解的问。见杨四平不回答,继而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叹道:“其实我没有那份想法,只是瓜田李下,无以避嫌。还望她不要往心里去才好。”又对一旁逗孩子的刘易山说:“还请大哥多多从旁边解释才好。”
“弟妹的一片好心,日久她自然就会明白了。”刘易山说。
任默又想去田蓉的住所亲自向她解释,但是杨四平并不愿意,只得作罢。因想起家中的生意,任默又把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说与丈夫与刘易山听。刘易山又以前情相告,杨四平更是直接了旦的说出实情,告诉她成杰公司正在这个城市下大气力攻城掠地,听得任默只得打消前念。
刘易山听着任默说明天即将回去,想起对小家伙的承诺,很是不舍。又深知任默不会轻易改变决定,便提出今晚带孩子出去游玩一下。任默同意,只是嘱咐尽早回家,不可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大家散场!
却说临近成杰公司员工住所,卫立行放下了保镖朱时明。车里只剩下两人,见田蓉一路没有说话,情知她心里很难过,就想安慰一下,说:“妹妹不愿意入赘杨家,却又为何违着心意答应?”
“姐姐难道没有看见吗?人家向我索债来着,欠人家的,怎么能赖着不还。”田蓉答道。
“杨四平的老婆,可不是个善茬。从此以后,妹妹成了杨家女儿,可不知道后路怎么样。”卫立行不无忧虑的说。
“我也不知道。”田蓉说。
“其实,何止你的后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像一只丧家之犬,站在蛛丝网一样的路口,何去何从?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狼狈。”卫立行沮丧的说。顿了一下,她又说,“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它把你想要的东西放在你伸手就能抓住的地方,你以为那就是你的了,可一伸手,却发现抓了个空。”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是我的,我只是在想,他不是我的,也不会是某个人的。现在才知道,我心里的那些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多么自以为是。他从来都不曾是我的,他早已是别人的,永远的是别人的。”田蓉自顾自的说。
“告诉姐姐,你爱他吗?”卫立行问。
“今天晚上之前你这样问,我还会回答是,但是现在,永远不会再存在这样的回答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是,也谈不上结束吧,哪里会来的没有开始的结束?我的心已经死了。”田蓉毫无神情的说。
“姐姐与你永远在一起。”卫立行说,然后猛踩下油门,车飞驰了起来。但是田蓉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她像一个灵魂已经不附体的人一样,动也不动的靠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