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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严姑娘恪守旧诺,杨家郎宴请宾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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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四平的妻子带着儿子回了家。
却说杨四平既然已经能自由走动,也就不愿呆在寂静的住所里,他像平日一样开始上班。办公室里有满桌的文件等着自己签字。一直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把那些其实也并不重要的文件处理完毕,他把笔扔在桌上,眼睛瞪着前面的墙面发呆。似乎心绪一直平静不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下班的时间到了,他也像事不关己一样,直到坐到实在百无聊赖光景,这才慢慢踱出自己的办公室。餐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他坐在自己的老位置。肚子有点饿,嘴巴又实在不想吃。好歹扒了几口饭,形同嚼蜡,便不得不放下碗筷,回住所午休。
天已经大热,路上有的人撑着阳伞。杨四平耐着头皮,低着头,顶着太阳走。他的脚还没有完全痊愈,因此走起路来有点瘸,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往日的姿式,不想让路上遇见的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过去那种绅士的风度了。
中午的阳光太让人眩目,杨四平走到路口转弯的商场时便不再想往前走,他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另一边已经建成的高楼大厦。这个城市的效率真高,转瞬就给你一个惊人的变化。走过有的地方,有时会让人怀疑走错了地方。看着旁边那幢已经建成完毕的大楼,他便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深夜。他对那个记忆的时间只能用不久这个词来形容。那个晚上,他在商场的广场上遇上了无家可归的田蓉。那时,似乎是清明时节,也似乎是暮春时分。他的记忆就是这样让他糊涂。他原来已经忘记了确切的时间,但景象还是很清晰的刻画在脑海里:她的长长的头发遮住她低垂的脸,她从广场旁边的长椅向自己走来,他在广场外面的路上等着她,那时她还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好像冥冥中命运的手把她推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个沦落天涯的人,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在一个不经意的地方,相逢了,相识了。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相识都要像影片上演的那样:一方问:你是谁?另一方回答:我叫谁。另一方又问:你从哪里来?另一方回答:我从那里来。如此类推下去。有缘相识的人并不需要很多的言语铺陈,正像《廊桥遗梦》一样:不早也不迟,她和他遇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杨四平不太相信世事有那么多巧合,更多的是,他相信这些所谓的巧合是命运中既有的安排。人常说相信缘分是迷信,可是,如果科学真能把所有的疑惑解释得让人信服,我们何曾还需要时常向天祈祷?
那时,旁边的高楼还在建筑当中,田蓉仓忙中朝那里走去,那里没有路可以通过。但是,如果她现在和那天一样,还是朝那个方向走,便可以找到一个归宿。——如今那幢高大的房子已经是一个公寓,供漂泊的人歇息。
天气炎热,广场边的树荫下坐着好些乘凉的人,广场上空荡荡,只有花白的阳光照着地板,折射着令人眩目的光影,透过这光影看另一边的商场,也歪歪斜斜的。杨四平不想回自己的住所了,他一个人霸占一张长椅,让自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风吹着他,不一会,他的神思迷糊起来。恍惚中,他觉得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似乎像田蓉,也似乎像任墨。迷糊的世界里他总想看清楚面前的脸,努力睁开眼,却两个都不是,竟是严恢。她正撑了伞要去上班,恰巧从这里过,看到杨四平无缘故的坐在路旁,深感奇怪,本不想过来,却还是过来了。近来一看发现原来他已经睡着了。刚要转身走,又发现他已经醒了。便又不好即时走开。听到对方问:
“你住这附近?什么时候搬了家?”
“我住在那幢新楼很久了。你怎么像个浪子一样流落街头?”严恢因想着他的脚伤,便把目光很仔细的瞅住他放在地上的那双脚。
杨四平苦笑道:“这个地方我历来就没有家,只好随遇而安。”
“我听说你老婆带着你儿子来看你了,这样说起来,你不是已经有家在这里了?”严恢说。
“她们早上已经回去了。我的家又散了。”杨四平说。
“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去?你竟然想做一个流浪儿?”严恢问。
“这样看来你是很不愿意看着我还赖在这个地方。难怪大家都来医院看过我,惟有你例外。”杨四平惆怅的说。
严恢自觉语失,本来就懊悔,又听到杨四平揶揄自己,便没有话说,预备转身离开去上班。杨四平见着她要走,觉得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又问:“你是不是总是那么早就去上班?”
“我现在只有上班一件事可以做,不去上班还要去做什么?难不成要学着你去做让万人仰慕的大英雄?”严恢边走边带气的说。
“你看我,像个大英雄吗?”杨四平自我解嘲的问。一边也站起身来跟着她一起去上班。
“你不是已经是了吗?”她加快自己的脚步,不想与他为伍。
“我这个人,即使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杨四平在后面边追着严恢一边说。
“你真有自知之明。即便你当初真成了烈士,我也不会去献一朵花。”严恢在前面说。
杨四平努力向前,但是他实在追不上她,他的脚还不允许他大踏步的跑。他只得又停在树荫下休息,看着她一步步离自己远去。
严恢觉得已经完全摆脱了杨四平时,才把脚步放慢。她悄悄向后看一眼,看他到正垂着头,硬着头皮,顶着炎热的太阳蹒跚着脚步跟着走。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浪荡子。她把伞张放在路边,然后自己顶着七月的太阳快步去上班。等到杨四平捡起伞来,她已经进了公司大门不见人影。
杨四平不想再去招惹她,他撑起她留给他的伞,跟在后面进了公司,又到了自己的设计部车间,看到她已经在工作。他悄悄的把伞收起来,放在平常放伞的地方,然后静静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日子便这样像流水一样的淌过,杨四平日日酒宴洗尘。犯了事的贼一直没有被捕到,卫立行又追加了悬赏金,并且有司已经下了海捕通缉令,而贼就像石沉大海般杳无消息。过了一段时间,杨四平倒对捕不捕捉得到不抱什么态度,只是田蓉,却与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说起,便会咬醉银牙,恨不寝其皮而食其肉,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看看临近公司庆典,大家都只得把心思放在公司上,也就更无暇顾及其它。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共同努力,公司庆典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天傍晚,杨四平又去探看朱莉。未进病房,只得里面两女人在说话。杨四平便想等待片刻,直待先来的客人走后,他再进去。便坐在走廊里吸烟。一会,病房门开,里面有客人出来,原来是张新德的老婆。见杨四平坐在一旁,便也坐下来,与他聊谈起来。不无忧虑的说:
“里面的人向我提出了一个非常要人命的要求,凭我区区一个妇人,如何能够办到?”
杨四平便问何事。
冷月蝉说:“她自知自己难有多少日子过了,央求我无论如何让她在公司庆典礼看一眼大老板,多可怜的痴情种,死也不忘旧情。这可难为死我了,教我一个女人家如何能支使一个大老板。大老板还没有确定要不要来,若不是又像去年前年那样,遣两个下手来也说不定,他若真的不来,你教我从哪里去弄个毛生来供她看一眼?不答应她吧,她死活不肯让我走,我便无法,已经答应她了。杨总帮我想想办法,也好圆了她的这个心愿,不要让她抱着天大的遗憾上黄泉路。”
“我也是无计可施,也许刘总能想到些办法。大老板与他不是一般的关系,听他讲,他还欠着刘总一条命的债没有还清。”杨四平说。
“你去试试,只是不要让里面的人知道才行,她死活也不肯接受他的好,一旦知道,万事便休了。”冷月蝉叮嘱道。
杨四平应承。然后冷月蝉就叹着气回去。杨四平进去探看朱莉。她已经如油尽灯枯的人一般了。杨四平勉强说笑,用好言安慰了一番,便去找刘易山作商量。此时的刘易山是左忧朱莉的病况天不如天,右又为不知去向的宋琪牵肠挂肚。弄得神情狼狈,心力憔悴,那体形,像山中的猴子一样瘦骨嶙峋。听到杨四平把来意说清楚,便又筹划着如何为妻子圆她这惟一的心愿。所幸,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香港那边已经答应,这时,他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只等着公司庆典的日子。
庆典前几天,杨四平正像平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又有人来约请他吃饭,他本能的谢绝了。忽然想起对那些来慰问过自己和那些为自己洗尘的友人还没有回过礼,就想趁着晚上,把这个礼给回谢了。只是关联的人太多,甚至有些人自己都还不认识,有些人只是泛泛之交,有些人来过却又忘记。一时竟无从下手,又怕忽略了哪一个都要引起令人不快的误会。正烦恼中,看到李敏捧一份文件来找他签字,他便把事说与她听,寻求解决。
李敏为难的说:“这倒很难一下子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谁叫杨总名满天下,都慕名而来。要想把事情办得周全,谁也不能落下,这样恐怕要挤满一个明日大酒店。”
“人多倒不是大事,最主要的是有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也无法联系上,如果把他们落下,也不是为人之礼,人家会说我这个人带着眼镜看人,分薄厚。”杨四平说。
李敏说:“也许你不必要把所有的人都请上,你想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慕名而来。那是因为有人想结识你,有人想讨好你,有人想巴结你,既然有那么多种目的,来人自然就不会少。既然那些人是慕名而来,自然也并在乎你能不能回他们一个礼。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求于你,他们所求的只是能与你熟络一下感情,怎么还指望能得到你的回礼呢?所以你大可不必把这类人放在心上。只在有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偶然照顾他们一下子,他们都心满意足了。所以,你只要把你觉得应该请的人请上就行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真要清楚的分辨出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正是不知道哪些人应该回礼,哪些人不必要回礼。正是这些社交礼仪太多太麻烦,所以我总是不喜欢酒会啊,舞会啊这些交际活动。”杨四平说。
李敏拢了一下头发,眉头一促,然后说:“那就以平常心应对了,想想你平常最需要得到帮助,最需要拉拢的是哪些人。”
“这样说来,我可一个都不用请了,真心帮过我的人不会计较,至于拉拢人,我一直学不来这一招,我这种人,太过迂腐,那种君子不党的观念已经深入进了骨子里了。”杨四平说。
李敏听着笑了起来,说:“那你就把平常请你吃饭最多的那些人回请一次。绕来绕去,又是你们那八-九个人,其实你要请些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早已经有数了,又何必拿着我来作过场玩耍?”
“你又想哪里去了,要不是你把这纷纷杂杂的事帮我厘清,我哪里能想到这许多。这段日子,我的头里面乱得像一团浆糊,我几乎连自己一天吃过几顿饭都记不起来。”杨四平说。
既然已经决定完毕,于是叫李敏逐个去给客人下发请柬。当说到卫立行时,李敏问:
“请一个还是两个?”
杨四平脑海中转了一个圈,凝眸想了想,答道:“两姐妹一并请来。”
李敏得了命令,去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回来覆命,说:
“客人都很爽快,只是卫总今晚不得空,她说今晚是她与她的那些同窗一年一度的聚会,你的约请又来得晚,她们已经不能改变日子了。她遣田姑娘来,只是田姑娘似乎有不愿意的样子,不知道到最后她能不能来。其实说来,这个回礼该是由她两个来做东才算合适。可她两个却还推三阻四,扭扭捏捏,真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姑娘穿嫁衣呢,想让你抬八台大轿请呢?”
“既然不愿意,也不要太勉强人家了,毕竟大家坐在一起只是求个遂意,如果不遂意,还不如不来好。”杨四平于是嘱咐李敏去明日大酒店订餐。
李敏订好席,无意中听到酒店客户服务生问是不有关于订婚的宴席,并热情告知:因为日子特别,此类宴席会有意外的收获。李敏这时才想起:原来今日是七夕。她心中一颤:自己的丈夫正在等着自己回家,这正是她们的结婚纪念日。尽管她再也不想与他多过一次这样的节日——这样的节日对她来说就像一种无名的羞辱,但是他记得牢牢的,似乎他正是想利用这样的一个日子,来向她弥补他所不能给予她的那些东西,或者来让她不至于把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忘记。可是,这种缺憾实在不是一件特别的礼物,一堆甜美的言语就能弥补得了的。
昨日,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段不再回来的过去,你可以在黄昏,或者深夜里读它,但是,在明日里,它只能作为往事来回忆。李敏却也不再想回忆过去,因为过去,正是对现在的一种刺痛或者说是讽刺。至从某一次后,她觉得她丈夫是个多余的人,他应该及早消失,虽然他显得比以往更百般体贴,万般顺从,但是那种体贴与顺从却又成了谋取好处的筹码,成了换取利益的替代,或者说是拴人自由的绳索。是的,他的好正是拴住她的唯一的绳子,她竟还一时挣脱不开来。
婚姻让她失望,生活让她不遂意,但她们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的心里面,早已找到了替补,但是,她还没有把他开除。或者,她对他的悲怜,维系着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家庭。
杨四平的宴席,她第一次缺席。
那些接到邀请的客人,对于杨四平难得的慷慨深感欢畅,以至于总务部经理成增说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同另几位一同商议,定要东家出点血才罢休。
到晚上,卫立行果然没有去赴杨四平的宴,而杨家新续的妹妹,她尽管已经死心塌地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若不是文化宣传部经理张莹的极力怂恿与劝导,她却也并不计划来参加杨家长兄的这个宴席,但最后,她终究还是来了,正好补了卫立行的缺。于是来客有:财务部来玖仕、采购部吴达、人力资源部张新德、公共关系部关礼成、生产部刘易山、后勤总务部成增、文化宣传部张莹、营销部田蓉。席上,只有田蓉与张莹两女宾。田蓉坐于离杨四平最远的位置——他的正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