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画*******o

12、似是故人来（二）

　　半夜醒来，窗外白茫茫一片，起初以为是月光，细看才发现是雪，不知下了多久，已经积起厚厚的一层。光秃秃的梧桐树仿佛不胜负荷，枝丫上的积雪不时大团大团落下来，发出闷重的撞击声。
　　枕畔是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吹动她耳畔的发，拂在脸上痒痒的。赵非然侧脸看了看他，睡眠中的男人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他下意识侧开头，顽皮的手指固执地跟过去，被他伸手抓住：“睡不着？”
　　她吓了一跳：“吵醒你了？”
　　“嗯，那你要怎样赔偿我的损失？”他仍是闭着眼，微笑着吻着她的手指。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拂上他的脸，在发际线的边缘停下来，他的头发有点偏深褐色，但是发质很好，有流转的光泽，像野生动物的皮毛。她把他揽在胸前，轻轻抚摸他的后背：“睡吧。”
　　“就这样？”他在她怀里低笑，手指不安份地探入她睡衣的下摆。他的掌心厚实温暖，熨贴着她纤瘦平坦的小腹，然后慢慢向上游移。
　　她猛然按住，阻止他继续前行。他亦顿住不动，两人保持纠结的姿势静静相拥，只有床头的闹钟和着彼此心跳的频率滴滴嗒嗒的响。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困了，早点睡吧。”
　　“嗯……差点忘了，非然明天还要上班呢。”他反手抱住她，似自言自语地低喃。
　　都不再说话，要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故此只得沉默。
　　不一会儿，传来他渐渐绵长的呼吸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光线亮起来，天空像旧时黑白电视机调亮后的底色，透着灰蒙蒙的光。没有声音，冬天的清晨静默地向黑夜道别，迎向又一个悠长的白昼。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把脚套进毛绒绒的拖鞋里，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
　　雪已经停了，地上留着深夜出行的货车或轿车的痕迹，两条黑色的车轨弯弯曲曲地通向未知的前方。
　　空气冷冽，呼出的热气像一团白色的霜花。
　　她对黎明自有一种异样的欢喜。小时候总是在晨光中第一个到校，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座位被陆续而来的同学填满，看着白昼像一朵慢慢绽开的栀子花，洁白芬芳。她喜欢这样的早晨，那是一天中最新鲜的时光。
　　伸展四肢做了一下简易体操，在身体的拉伸转动中感觉到血液开始苏醒，感觉到身体里的大河开始流动，奔突回旋。胃部开始收缩，是饥饿的暗示。她到厨房里去倒了一杯温水，大口喝下去，胃壁在温暖的液体浸泡下渐渐舒软，但是饥饿的感觉仍在。她把泡好的黄豆放进豆浆机里，插上开关，迳自去刷牙洗脸。
　　吃完早餐，他还在熟睡，想是昨日旅途劳累。她替他掖好被角，在餐桌上留了早点和字条，终于关门出去。
　　仍然去二十五楼，紫藤秀策今日格外忙碌，电话不断，像纷涌而来的潮水，等到风平浪静，一个上午已然过去。她默默收好文档，想着早点回家去。紫藤秀策这时却抬起头来：“赵小姐，一起吃午饭吧。”
　　她猜测着他语气里有几分征询的意味，大凡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说话多多少少总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即使是邀约也是不容拒绝的陈述句。
　　她绞着手不说话。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他又问：“有事？”
　　“嗯，家里有客人。”终于还是说出来，她不能丢下他，即使当初那样决然离开。
　　“这样啊。”他略一思索，再度开口：“那下次吧。”
　　“嗯，下次一定。”她微笑着跟他说再见，关门的时候看他又埋入到大堆的卷宗里去。
　　买了火锅底料和配菜，匆匆忙忙赶回来。钥匙还未插入锁孔，门就从里面开了。顾云起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快进来，老远就看到你了，冻坏了吧？”
　　她忙着换鞋子，任他替她解下围巾，忍不住问：“起来多久了？早点吃了吗？”
　　“十点多钟才醒，吃了一块蛋糕。”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仿佛牙痛，眉毛皱在一起。她猛然记起他一向不喜欢吃甜点，再看看他奇怪的表情，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你在笑？”他狐疑地盯着她的脸：“是故意的吧？”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吃蛋糕。”
　　他闻言愣了一下，看她脱下棉袄，随手接过来替她搭在沙发上。
　　“中午吃什么菜？”他跟着她进了厨房：“饭我已经做好了。”
　　赵非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会做饭了？”
　　从前他是君子远庖房的代表人物，打死也不肯靠近厨房半步。
　　“嗯。”
　　“真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什么拿手菜？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做菜暂时还没学会，学会了一定做给你吃。”他看着她把火锅底料倒进锅子里加热，忍不住问：“你不是说吃辣不好吗？还放这么多辣酱？”
　　“天冷，吃辣点暖和。”她把配菜一一洗净，用盘子盛好：“下午还要上班，所以买了火锅，方便一点。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腩。”
　　“哦。”他见汤面翻起了水泡，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小块牛腩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差不多可以吃了，我去摆碗筷。”
　　一顿饭两人吃得大汗淋漓，她的嘴唇辣得通红，不住拿手扇着，顾云起给她倒了一杯凉水，放在唇边贴了半晌才渐渐好些了。
　　吃完饭，赵非然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碗，被他拦着自去洗了。她又呆了呆，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