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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似是故人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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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门廊下等着雨停,心不在焉地看着一串串雨滴从廊檐上落下来。
总算把文书赶出来了,徐经理握着她的手连声道谢,弄得她很不好意思。紫藤秀策不知怎么,脸上似乎又有些不高兴了,接过她的文书看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明天再过来。
她从二十五楼下来,雨仍没有停,只是已经小些了,被风吹得斜斜飘着。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华。路人行色匆匆,纷乱的脚步踩在积起的小水洼里,溅起一束束晶亮的水花。
天空黝黯,厚重的云层缓缓移动,雨水里掺杂着泥土的气息。
她抬起头,冰冷的雨丝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样的夜晚,忽然想起这样的诗来。一千多年前的诗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曾在这样的冷雨夜里独对一片寂寥呢?天地这样大,她的洛阳亲友如今在哪里?
雨水顺着下巴滑入套头毛衣的衣领里,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掏出纸巾来把水珠擦干,犹豫着该不该冒雨冲回家去。五百米外的小小斗室,如今是她安放记忆和灵魂的地方。在这样的夜晚,闪着温暖的光,指引着她。
她呼出一口气,把手袋顶在头上,猛地冲进漫天的雨雾里去。四周尽是匆忙的人,落在他们伞上的雨点弹跳着又溅到她身上。皮鞋在雨水里重重踩出的声响此起彼伏,夹杂着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整个世界就像一场乱哄哄的大合唱,没来由惹得她一阵心慌。
近来她常常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喘不过气,大一点的声响,或者突然记起一件未完成的事,都会让她心跳陡然加快,惊出一身冷汗。有一次苏晓经过她身边,看她忙着整理货架,忍不住恶作剧吓了吓她,她当时心就怦怦直跳,呼吸急促得差点缓不过气来。结果反把苏晓吓着了,一定要她上医院检查检查。
一路小跑来到旧公寓楼下,理了理零乱的头发,打开手袋找着钥匙。
有人慢慢走过来,她侧身让开,来人却不动了,静静站在她身前。她抬起头,钥匙从手里滑落下去,掉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云起弯腰替她把钥匙捡起来,却没有递给她,只是问:“几楼?”
她茫然看着他,分明是记忆中的脸,只是更加瘦削,眼眶深深凹进去,衬得那双乌黑的眼如同幽深的古井。
“是不是五楼?”他又问一次。
她点点头,恍如梦中,身体轻飘飘地跟着他上了楼,看他用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停下来:“没有客用拖鞋吗?”
“哦,”她回过神来,打开鞋柜找出一打鞋套来:“只有这个。”
他盯着鞋套看了半晌,嘴角突然勾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把鞋套套在浸湿的皮鞋上。
赵非然换上拖鞋,到浴室去找了两块干毛巾,递给他一条:“擦擦吧。”
他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打量屋里的陈设:“住得习惯吗?”
“嗯,还好。”
他回过头见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指了指她的头发:“不擦干会着凉的,要我替你擦吗?”
“哦,不用。”她忙把毛巾放到头上揉了揉又问:“你要喝茶吗?我去给你倒。”
“好。”
她听了如蒙大赦,急急往厨房去了。
顾云起脱下长呢大衣,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屋子里没有开暖气,有点冷。他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暖气开关。这时赵非然已端着杯热茶过来,对他说:“家里没有茶叶,给你冲了杯豆奶,去去寒。”
“嗯。”他接过来暖了暖手,轻啜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吞下去。
赵非然自己也捧着一杯慢慢喝着,看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一旁静静坐着。
坐了半晌,一杯豆奶已喝了大半,他看了看她的手,突然问:“订婚戒指呢?”
“呃?”她一愣,下意识地也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不自在地交握了手藏在裙摆里。
“如果不喜欢那个款式,改天我们一起再去选一个。”他放下杯子,坐过来握住她的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带着金属的凉意擦过她的手背,她忍不住缩了缩想挣脱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
“非然喜欢北国的雪?”他转了话题,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屋顶上的积雪好像还没化掉,前几天一定下雪了吧?”
“嗯。”
“真冷啊,出机场的时候差点冻僵了。这里的雨简直像冰刀子。”他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暖意来:“你不是最怕冷的吗?”
“也不是很冷……啊,我忘了开暖气了!”她突然记起来,忙起身去开暖气:“你一定冻坏了吧?”
“嗯。对了,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洗澡?”她又一愣:“可是没有衣服让你换……”
“我带了行李箱,放在下面的门房里,我下去拿上来。”他说着站起来,看她一脸震惊,心情一下大好,笑着加上一句:“你不会让我睡大街吧?”
“……”她说不出话来,只好嗫嚅着:“热水器里有热水,我下去拿行李。”
“不行,太重了,要拿着上五楼呢,还是我去。”他已经穿上大衣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她说:“你先洗吧,别感冒了,我待会自己拿钥匙开门。”
他轻轻关上门下楼去,留下赵非然一个人还愣愣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