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庐二

19、第十八章

　　在褚员外拜便了各方神佛，再加上郦大官人发了七七四十九次飙之后，郑公子终于顶不住各方压力，肯继续赶路了。
　　各方人马收拾齐备，伴着朝阳离开了小镇。褚员外目送一行人离开，抬袖擦擦额上的冷汗——郑公子最后给他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不善良了，念了声佛号，褚员外提步走向后园，褚夫人已经等在那，手里拿着一只鸽子。
　　褚员外接过鸽子，轻轻抚摸它的羽毛，然后一扬手，鸽子便扑棱棱地飞向天空，向着东边去了。
　　夫妻二人目送鸽子远去，褚夫人不无担忧地说：“若是被他们发现咱们在干粮和水上动了手脚，会不会……”
　　褚员外摆摆手，说：“他们一定会发现的，不过即使他们发现了，也没机会来寻咱们的麻烦了。”
　　“但愿吧。我总觉得他们这些人不简单，在咱们这住了这些天，竟没有机会下手。”
　　“不用咱们下手是好事，这样郦公子和绥宁王那边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的头上。好了，反正上头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了，咱们以后就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出了小镇向东是雁荡山，这片山脉不算险峻，但却是去巴城的必经之地。到达雁荡山脚下已是晌午时分，于是队伍停下来修整修整，吃东西补充体力，准备下午进山。
　　“看来今晚上要宿在山中了。”苏品手里拿着一块饼，凑过来跟魏澧说话：“魏掌柜，您常年在外走镖，不知这雁荡山里可有适合住宿的地方？”
　　“山里没有村落，咱们只能宿在野外。”见苏品皱起了眉，魏澧又说：“不过雁荡山中少有猛兽毒蛇，我带了些药可以防蛇虫鼠蚁，一会给苏校尉送过去。”
　　“药倒是不必了，我也带了些。只是这山上可有山贼土匪出没？”
　　“前几年曾有一股山匪在这一带流窜，不过只图财，给了过路的银两便可放行。后来这股山匪去了别的山头，最近这几年，倒是没再听说这里有贼人。”
　　苏品点点头，又问：“那这山中可有适合设伏的地方？”
　　魏澧想了想，道：“雁荡山算是山势平缓的了，适合设伏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一处狭窄山道，若是有人从上方伏击，倒是有些危险。一会我会先带几个人去探探路。”
　　苏品正要再说话，一个士兵过来与他悄悄耳语几句，苏品听了便告辞往准王妃车架处去了。魏澧见状，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准王妃郦婉正在发脾气。
　　“这是什么东西，硬邦邦得像块石头，什么味道也没有，让我怎么吃。”说着就将饼从车帘里扔了出来，两个婢女低声劝阻，却被甩了响亮的耳光，赶下车来。
　　苏品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在马车外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可马车里的东西接二连三被丢出来，扔得满地都是，苏品也不敢躲，任由准王妃拿他撒气。
　　阿凝站在一旁看着，看到一个铜铸的小香炉被扔了出来，于是忙上前接下，放到一旁。郦婉见一个香炉扔出去竟没听见响声，于是掀开马车帘子，要看是谁这么大胆。美人一张怒气冲冲的芙蓉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阿凝只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平静地看着生气的美人——即使再美的人，一旦生气起来，那美色的杀伤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郦婉看了阿凝一会，眉宇间的那股怒气竟然渐渐消散了，于是勾勾手指，说：“你，上来。”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阿凝刚想上前，却被人拉住了，原来是魏澧，阿凝赏了他一对白眼，挣开他的手，到马车上去了。
　　魏澧被阿凝的白眼噎了一下，一面暗叹，看来这气性还大着呢。一面又担心，可不要吃亏才好。
　　马车上，郦婉正倚在靠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阿凝。阿凝正襟危坐，起先还能镇得住，可渐渐的心里便有些打鼓，于是也低头打量自己。
　　“你就是我哥哥说的那个力大无穷的女镖师？”
　　“是。”
　　“没想到，人长得还不赖么。多大了？”
　　阿凝不喜欢她轻佻的眼神和语气，于是抿着嘴没说话。
　　郦婉也不生气，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是不是？”郦婉仰起头，幽幽地说：“可我马上就要嫁给一个年纪能当我爹的人了，难道连发发脾气都不行吗？”说着睨了阿凝一眼，又接着道：“我多么希望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的，走走江湖也好，做什么都好，总好过这样身不由己。”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嫁？为什么不告诉郦公子，让他回绝亲事？”
　　郦婉一听，咯咯地笑出了声，等笑够了，探身向前，青葱手指虚点阿凝的额头：“小姑娘就是天真，像我这样的出身，嫁给谁又怎么会是自己说的算的？”说完指尖轻点眼角，看着指尖的湿润，又是乐不可支的一阵笑：“瞧啊，你让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阿凝却笑不出来。她常听人说，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以前她不明白，现在却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了，就有些悲凉，有一股酸楚在心里蔓延。阿凝又坐了一会，然后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拿了自己的包裹又回到了马车上。
　　“给。”阿凝打开包裹，里面有些点心，是魏澧为了讨好她悄悄塞进她包袱里的。她看见了，却只当不知道，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只有这么多，你先吃吧。”说完便下了马车。
　　郦婉看着阿凝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点心，唇角一勾，轻声道：“小傻子。”
　　苏品见阿凝下车，于是上前低声询问马车里的情况，得知准王妃已经被安抚住了，连连轻抚胸口，把阿凝夸成了一朵花。阿凝觉得他这样子怪有意思的，于是与他多聊几句。魏澧在一旁干看了一会，便识趣地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修整过后，各领队招呼众人准备出发，可当大家去装水的时候发现水箱竟然空了。原来是水箱底下漏了一道小缝，这一路上竟漏光了。
　　“无妨，前面不远有一条小溪，到时还可以补充水。”众人心下大定，整装待发。
　　魏澧带了几个镖师和士兵在前面带路，不多久就到了小溪旁，这溪水源自山上的山泉，甘冽清甜，众人打好水，继续出发。一路无惊无险，连魏澧提到的极易设伏之处都安然通过，行至日落时分，到达一处开阔地，于是安营扎寨，准备夜宿事宜。

　　送嫁队伍拾柴生火，布置营地，忙得不亦乐乎，却不知在不远处正有人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却说这雁荡山，近几年确实没有了山匪。不过最近却有一股山贼从巴山来到了这里，原来是巴山贼窝内讧，二当家闫勇见势头不妙，于是携一众拥趸出走，准备自立山头，暂时把雁荡山作为了落脚点。
　　到了雁荡山，闫勇就寻思着要干点什么大买卖好先把名声打出去，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有贵人与他暗中联络，要与他做一笔大生意。原本闫勇还有些胆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可贵人跟他说，早已经安排好了，他只管出手，保证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闫勇瞧出来了，八成是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不过这于他倒是有利，于是与对方商议好，准备见机行事。
　　今天一早，闫勇收到了消息，便埋伏在不远处，静待时机。终于到了傍晚，探子送来消息，说送嫁队伍已经到了宿营地，准备见机行事。
　　“瞧清楚都是些什么人了吗？”
　　“不光有镖师，还有冷子。”
　　冷子？官兵？这个贵人可没说啊。
　　“旗上写的什么？”
　　“旗号是‘苏’，像是府台的兵。还有一队，没举旗子，不像郦州的兵。”
　　闫勇沉吟半晌，又问：“镖师都是些什么人？”
　　“挂的镖旗是‘随’，领头的是个留胡子的。”话音刚落，就被拍了一巴掌。
　　“留胡子的人多了，络腮胡还是八字胡还是山羊胡？”
　　探子有点委屈，说：“唇上两撇八字须，下巴上一把山羊胡。腰里还挂着鞭子。”
　　“这他妈才像个探子说的话。”闫勇挠挠下巴上的大胡子，嘿嘿笑了两声：“随镖头和魏澧都来了，再加上官兵，这回也轮到老子扬名立万了。”
　　“老大，这件事会不会不妥，万一官家追究起来……”
　　“狗屁的万一，等官兵追来，老子早跑了。”
　　“可咱们跟镖局多少也有点交情，如果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什么交情？他们是跟巴山那一窝子有交情，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谁眼里看见老子了？你他妈再咧咧老子先开了你的膛子！兄弟们，抄家伙，咱们来大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