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庐二

18、第十七章 疑问

　　院子里，镖师们正聚在一起闲磕牙。
　　“听说了吗，今天郑公子和郦大官人吵起来了。”说话的是天生碎嘴的老赵，这家伙最爱打听八卦，有他在就不愁没话题。
　　“怎么回事？”
　　“还不是他今天早上非说不走的事。郦大官人的夫人快生了，原本是不想代替郦公子送嫁的，谁知郦家的其他人都来不了……”
　　“是来不了，还是不敢来啊？”有人打断了他，众人也跟着起哄。
　　“嘘，别乱说，这话能说吗？反正最后就是郦大官人了，郦大官人最出名的是什么？疼夫人啊。原本咱们九月初三出发，行程紧凑一些，差不多十月中旬就到了，然后再快马加鞭地赶回郦城，说不定能赶上娃娃落地。可看这位郑公子，才第二天，就出这幺蛾子，等走到绥州，还不定猴年马月呢。郦大官人这不就急了吗？”
　　“那这郑公子为什么不走了？”
　　老赵嘿嘿一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郑公子的名声呢。那是典型的雁过拔毛，财不漏手。”说着悄悄地压低了声音：“光是那些聘礼，还不知被他私藏了多少呢。瞧瞧这园子，再瞧瞧这些摆设，要是褚员外不狠狠地出点血，郑公子怕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表示不可置信：“不能吧。他贪墨聘礼，绥宁王能不管？”
　　老赵一副你们消息太滞后了简直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刚要与他们仔细分说，院门开了，魏澧抱着个不明物体进来了。那不明物体还一边呜咽一边抽抽，众人上前一看，竟然是阿凝。
　　“阿凝这是怎么了？”
　　“谁敢欺负我们阿凝，老子抄家伙灭了他。”
　　“快收拾一间屋子，再去找个郎中。”魏澧一边抱着阿凝往屋里走，一边吩咐众人：“李阳你去厨房多烧些热水，还有你，去找褚夫人借个细心点的丫鬟。”
　　众镖师得令，纷纷忙活起来。随师父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看见他的小徒弟竟然弄成这个样子，心疼得直抽抽，又看见阿凝脸上是鞭痕，不由狠狠地瞪着魏澧，几乎将他瞪穿。
　　不一会，热水和丫鬟都来了，魏澧和众镖师都退了出去。出了门，魏澧便和随师父到了一个僻静处，准备接受随师父的诘问。
　　“说吧，怎么回事？”
　　见魏澧不说话，随师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能把阿凝伤成这样，用的还是鞭子，除了你还能有谁？怎么？还不想承认？”
　　魏澧想了想，道：“随师父，你有没有发现阿凝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随师父没好气地说：“没发现。”
　　魏澧叹口气，只好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与随师父说了一遍，只隐去了阿凝对他的亲密举动。
　　随师父听完，沉吟一会，问道：“你说昨晚的阿凝轻功十分了得？”
　　“不错，绝对在你我之上。我从没见过这样快这样轻的身形。并且我问过苏品，昨夜是他在内院外面值守，他说根本没人出来过。”
　　“苏品的功夫不俗，如果连他都没察觉……”随师父陷入了沉思，半晌，道：“轻功不是我的长项，因此我从未教过她。而且阿凝平日里为人单纯坦荡，实在不像是会隐藏自己的人。”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今天想找个机会试她一试，谁知却弄成了这幅样子。”魏澧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不免有些懊悔。
　　“那个阿凝会不会是假的？”
　　“我也怀疑过，可是那模样、声音、身形无一不与阿凝一模一样。如果是假的，那也一定与阿凝又莫大的关联。”
　　“你的意思是说，假阿凝是咱们阿凝的姐妹？”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理由。除非，是阿凝太会装，把我们都骗了。”
　　随师父想了想，坚决否定了后者。
　　“但是阿凝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原本是个傻子，突然就变得聪明了，而且是太聪明了。随师父，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这样聪明的人吗？”
　　“呃……你也很聪明。”
　　魏澧愣了愣，好吧，他确实也很聪明。
　　“等这趟事情办完，我得去找一趟冯阿婆，不把阿凝的事弄明白，我总是不能安心。还有她们去圣湖朝拜的事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么说，你早就对阿凝起疑心了？”
　　应该说，是从来没有信任过。随师父看着魏澧，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行远，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疑心太重。我明白，你肩上的责任重，防人之心重一点也是不得已，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偏见和执拗，用心去感受一下。阿凝这个孩子，我想我不会看错，她是一个有赤诚之心的好孩子。”
　　魏澧没说话，他是一个惯于武装自己的人，一向心如磐石，只相信自己理智的判断。可是最近，却总有些力不从心，似乎有谁在他的心上凿了一个小孔，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流进了他的心里。他怕自己一旦放下心防，那东西就会遍侵五脏六腑，让他万劫不复。
　　随师父见魏澧陷入了沉思，决定先回去看看阿凝。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说：“阿凝可从来不涂脂抹粉，我看昨晚那个，说不定是哪里来的艳鬼，专门勾魂来了。”说完就走了，留下魏澧一人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委，不由恨恨地骂了一句：“李晨这个大嘴巴。”

　　随师父回去的时候阿凝已经收拾好了，见随师父回来便与他告别，要回自己的屋子。
　　“等等就吃饭了，吃了饭再走。”
　　“我不饿，我下午刚吃过。”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正碰见魏澧回来。阿凝看见他就生气，也不理他，只一径地要走。
　　魏澧看见阿凝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心里发酸，于是默默地跟在后面。阿凝伤了腿，走得磕磕巴巴，就像魏澧的心，也磕磕巴巴地皱在一起。
　　“阿凝。”眼看要到内院了，魏澧出声叫住了她。
　　阿凝没有回头，魏澧上前一步，说：“对不起。”
　　阿凝嚯地转身怒瞪他，谁要他这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如果她暴打他一顿再说句对不起，他乐意吗？
　　“为什么？”
　　魏澧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艰涩地说：“我想……试试你的功夫。”
　　“那你不会告诉我一声吗？上来就挥鞭子，还那么狠。”
　　“我……”魏澧正要再解释几句，苏品正好过来。
　　“阿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校尉，麻烦你送我回去好吗？”
　　苏品简直受宠若惊，忙说：“好，好。那魏掌柜，我先送阿凝姑娘回去了。”
　　说着就扶着阿凝走了，留下魏澧一个人在原地惆怅。
　　得回去好好想个理由跟阿凝解释，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干脆就让她爆锤一顿好了。魏澧一边想一边往回走，回想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大失水准，似乎是有一种混杂着愤怒的不安在驱使他，才让他这样伤害了阿凝。
　　唉。魏澧想，自己最近叹的气真是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