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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遗忘的彼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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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冷冷的没有一丝风经过……
朦胧的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立于湖面正中央的凉亭中,一名白衣女子,正端详着一封刚拆阅的信函,右手指尖还不时地敲打着桌面,圆柱的倒影遮住了女子的容貌,只能依稀瞧见几丝乌发垂落于女子的胸前……
不久,随着叹息声的响起,女子停下了敲击声,转身走向湖面,抬头望向夜空,轻声低喃着:“若是传言也就罢了,因我一贯就不信这鬼怪之说。只是这信……虽未遭受大的损失,但……这刘状元刚到尾州就闹出这种事情,可真不吉利呢……”月光映照在女子身上,酝出一道洁白的光环,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女子原本藏于黑暗中的面容,也曝露在月色之中,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纤细的柳眉下是一对半眯着的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没多久,女子便将信收于袖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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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离刘府的命案发生已有四天了,而明天正是新科状元刘于晏正式上任尾州府尹的日子,不少人都从全国各地赶来道贺,其中也不乏外域来的商人。原本清冷的刘家宅院,也渐渐热闹起来。此时的刘于晏,实在无法沉溺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只因作为尾州州主的箕家,至今未派一人来刘府,而位于尾州的箕家别院,也未对如媚的死,作出任何的回应。于晏心里很清楚,若这种情况持续到明天,那自己今后在尾州的地位,怕是当今皇上,也无从顾及……
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位客人,刘于晏并未从整日的疲劳中解脱出来,而是急忙将刘舜叫到了书房。
“三天前,我让阿祥送到箕家的信,确定箕家的人有收吗?” 于晏端坐在书桌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刘舜。
“回老爷啊,那日老头便回报说收下了啊!不过这箕家说也奇怪,在老爷大婚的时候,也只见过分家的长者,都未见到主家的人,若因为那时老爷没有功名的话,也就罢了。现在老爷是状元郎,是被皇上御封的从四品上尾州府尹,可是掌管着尾州百姓的生死大权。再怎么说,作为尾州现任的州主,就算没有老爷的信,也应从箕州赶来向老爷道贺才对。”刘舜莫名其妙地看着于晏开始恼怒的脸,轻笑起来。
“若是当日迎亲之时未见过箕家主家的人,倒也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情。如媚虽是箕家远亲,终究不过只是分家的人,主家不来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况且在那不久,皇上便即位,而箕子轸也回到箕家当了家主,自是不会与我这追求功名的人来往。但我也不得不佩服箕子轸的头脑,短短三年间,便将尾州收为己下,连皇上也只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我这小小的府尹能耐他何?”于晏皱起了眉头,对于自己与箕家的关系,感到十分懊恼,但是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牵制箕家。
看着于晏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刘舜终是止住了笑,认真思索起来,“老头认为,皇上也并不是全然放纵箕家。现在可见的是,在箕家的治理下,尾州的百姓变得富裕起来,这样朝廷的税赋收入也增加不少,对皇上来讲,不算是坏事,理所当然会对箕家闭只眼。而尾州毕竟是边陲之地,就算是兵部尚书,也无法保证说一夜间,便能控制尾州,箕家的存在必定是对皇上的威胁。”刘舜顿了顿,继续说道:“而皇上与箕家这样暧昧的关系,在宣布您将就任尾州府尹后,便会明朗化。老爷不妨想想皇上的用意啊。”
于晏刚开始听到刘舜的回答,还点了点头,可越到最后越是露出迷惑的眼神,“刘管家,你说皇上的用意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说皇上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派我来尾州的吗?可是皇上在我离开氐州的时候,并未有特殊交代啊?”
“皇上的用意,便是在这尾州府尹的更迭。”刘舜拂了拂自己的长寿眉,捂嘴轻笑起来。
“难道是皇上怀疑上任府尹和箕家勾结吗?不对……应该不是,从古到今官与商之间本就是暧昧不明的关系,而且作为州主的箕家,也未听说干预过尾州政事。在我到尾州后,更没有听到在这方面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啊……管家用意,又是为何呢?”于晏疑惑地看着刘舜,希望他能把话一次说完,而不是像现在,让别人七上八下的,但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话,毕竟他所说的一切,自己都未考虑到。
刘舜长叹了一口气,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严肃地答道:“据老头所知上任府尹秋慕雨——四年前,年仅十六岁他便是当届科举的榜眼。原本就是当时的尾州州主——现在的国师尾戾的弟子,从辈分上讲算是皇上的师弟。而有这样品德高尚的老师,自是不会做出败坏师门之事。当初皇上会将尾州府尹的位置交给这样的奇才,老头想这一方面是为安抚尾戾失去州主的地位,而另一方面可能是想用他来牵制箕家。”刘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满布皱纹的脸上,原本暗淡无神的眼睛,散发出兴奋的光芒。“老爷可有想过,秋府尹算的上是尾戾的人,尾家在尾戾到氐州为官后,本就人口稀少的家族,大部分都随尾戾去了氐州。而尾州,尾戾自是无暇顾及,更别说是四年前,箕家成为尾州州主。对于皇上都无法改变的事实,秋府尹原本就是孤儿,在尾州一时间也很难建立依靠,另一方面,箕家将尾州治理得很好,秋府尹就更不能有所动作了。与此相比,安抚尾戾的情绪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尾戾已经失去了州主的地位……”
于晏等刘舜的语气停下后,终于忍不住追问:“刘管家,你别老说秋府尹的事啊,我可越听越糊涂了。” 于晏不明白,自己到尾州,和上任府尹的背景有何关系?若说秋慕雨是孤儿,自己从父母去世后便家道中落,相较起来,秋慕雨起码还是当今皇上的师弟。
“老爷可真是急性子啊……老头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说,这秋府尹与国师的关系,在尾州显得多余了。老头这么说并不只因为刚才所讲,天下人都知道,七年前尾戾为了皇上与箕子轸翻脸,而在四年前,又将尾州州主的位置让给箕家,这自是理亏之人才会这样做。秋府尹就像尾戾夹在皇上和箕子轸之间一样,夹在整个箕家的势力和皇权之间,左右为难。”刘舜并没有因为于晏打断自己而乱了思绪,目光依然十分坚定,“老头大胆地假设,皇上现在想要一个真正能缓解皇室与箕家关系的人,这个人必须不受其他贵族的影响,直接听命于皇上,而这个时候,老爷出现了……”
“刘管家,你快说,这可真有意思,好似我是皇上一定选中的人,此次科举所出的人才可不少呢。”于晏松了松紧皱的眉头,近日来沉闷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
“此前,老爷虽已取妻有家业,但老爷和夫人的长辈都已过世,这样老爷便不会有家累,这便是皇上所需要的“不受其他贵族的影响”。再者,夫人是箕家远亲,辈分上称箕子轸为表哥,虽然他和刘家并没有往来,但是……皇上看准了这点,当年由于房家对箕子轸的维护,激怒了龙颜,房家直系虽大部分在动乱中保住了性命,可亲家老爷却未幸免于难,换句话说,亲家老爷的死是箕子轸间接造成。世人皆知,箕子轸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自会对亲家老爷的死心怀愧疚,即使至今未对老爷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在立场上也不会为难老爷。”刘舜凝视着自家老爷,不免为他担忧起来,“依老头看,皇上派老爷来尾州是一妙计。老爷与箕家存在着这样的微妙关系,不难看出,皇上在利用这点来讨好箕家。当初有法定,箕家不得干涉尾州官吏的任用,现在皇上却将尾州最大的官衔交给一个与箕家有微妙关系的人,这明摆了要向箕家求和。可是……”
“可是,换上并不清楚这微妙的关系,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深厚……而我却很清楚,自我和如媚成婚后,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关系……刘管家,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于晏原本好转的心情,此刻已经荡到了谷底,心里还在盘算着,皇上可有想到,台面上的远亲关系,在现实可是什么都没有呢……难道皇上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吗?就算有,自己这小小的远亲也牵制不了箕家啊……
刘舜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弄得于晏更加糊涂,“老爷想的只是一个方面,但是老头认为,皇上应该也有将这点算在里面。若老爷今天是箕家的直系子弟,皇上恐怕不会将这么大的权利交给您……太直接的关系,定会受到箕家的影响,那与秋府尹便无太大的差别……老头觉得,皇上在任命的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老爷和箕家有点关系就可以了。在尾州,箕家深受百姓爱戴,何不顺应民意,以此来犒赏箕家对尾州的贡献……”突然,刘舜对视了于晏一眼,哀伤地继续说道:“可是……可是皇上百密一疏,没料到今日早已‘花非花,雾非雾’……”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非花非雾’原本是说这世间让人捉摸不透的事物,管家何出此言呢?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我自认与箕家的关系,即使皇上不知道,我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对于刘舜的回答,于晏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地猜不透,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刘舜并没有立刻回答于晏的疑问,而是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不知不觉已与于晏长谈了一夜,便想尽快结束这个谈话。今天的就任大典,免不了要应付前来观礼的贵族,估计得折腾到半夜才能歇息,乘现在还早,下人们都还睡着,还可以躺会。
“老爷不妨想想,不管和箕家是怎样的关系,老爷都是为皇上卖命的官吏,而不是听命于箕家的官吏,如此惧怕箕家只会让今后做事绑手绑脚。再者维系箕家的那根线已经断了,夫人已经去世了……若夫人是自然死去的也就罢了,现在怀疑是被谋杀的……老爷应当庆幸与箕家的关系只是平淡如水,况且那般若之说,也不过是骗骗百姓……据老头耳闻,箕子轸可不是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人啊,在收到老爷的信后,未做出任何的反应,这说明箕家有在念及老爷这已断线的情谊,并未派在尾州的分家进行调查。”刘舜看了看脸色早已铁青的于晏,继续说道,“老头觉得,不妨先把箕家放到一边。夫人的案子还没了结,老爷上任后,这便是件大事,怎么做就全看老爷您了。‘般若’也只能管一时之需,若不认真审视这个案子,形式上定不能给箕家一个交代;再者,老爷刚要上任便传出这种事情,百姓又将如何看待您呢?老头觉得……这案子,才是老爷当下最头疼的问题啊……”
清晨的书房里,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于晏与刘舜对视着。不久,于晏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刘管家,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如媚,之前我可从来没看你对她嘘寒问暖过,而且一直自称是糟老头,心思却如此慎密,可不比我这状元差……应该说眼光比我还要深远呢。看你累得都忘了腰疼了,先下去休息吧,我也该躺会了。典礼开始前,再叫醒我。”说完便留下刘舜,起身走向书房后的卧房就寝。
而刘舜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哀伤,将门合上后,便缓步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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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栖,是尾州最为繁华的城镇,虽不能与京城相比,却是苍国与玄国、白国商贸往来的驿站——行经此地的商人们可以暂时忘却旅途的疲累,好好享受小城的风光,待清点好货物后,便要不舍地告别这里,向下一个城镇进发。在这里,不乏过客、浪子,不乏为这些而存在的赌坊、酒楼、歌女,也不乏山栖人自己的酒家,他们会提供给旅人简单的宿、食,而他们的朴实常常让经过山栖的旅人,感到异乡的温暖……
赌坊、酒楼、歌女……这些繁华的附属品,无法抑制地产生,而山栖的百姓从未在意过,箕家给尾州带来的这般浮华……箕家进入尾州后,给山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重整已经七零八落的商队,形成箕家在山栖的统一商队,接起东西往来的商路;箕家人深知百姓的重要,圈山开垦荒地,以低于屯田的税赋租给山栖的乡民们。收获之时,还会派箕家别院的护卫们帮忙收割,剩余的粮食会通过商队销往苍国其他的城镇……山栖的百姓,不必担心收成的好坏、政事的更替,在箕家的守护下,这里已然成为苍国人向往的地方……而这个边境小城,同时也是被皇上遗忘的地方……
这里,就连皇权都无法进入。刚到山栖的文官,只能靠朝廷的俸银勉强过着清苦的日子,不时还要到学堂去接些教书的苦差。
此时有一人已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这座小城……
山栖官府,秋慕雨正坐在府衙的花厅内,等待着前厅中参加典礼的刘于晏,将官印交于他后,自己便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四年的小城。回忆初来时,菊花刚绽放出金黄……现在的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初生茅庐的怯弱小生,思及至此,慕雨不禁开心地笑起来。
如今,秋慕雨已是弱冠之年,一身干净的青衫衬出他白皙的肌肤,秀美如女子的容颜上,有着一对星月般明亮的双眼,合着微扬的嘴角,散发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视线所及之处,同样身穿绿衣的书童正领着刘于晏,自远处走来。慕雨这才收起慵懒,起身迎向来人,随后便吩咐身边的侍女沏茶,“刘大人,真是失敬,没能参加您的就任大典,刚小生正在收拾里屋,今日便要急忙起程回长岐向皇上复命,实在仓促。我已吩咐下人将官印拿来,劳烦您先在此陪小生坐会。”轻细的声音,从慕雨的口中传来,让这俊美的男子,显得更加柔弱。
“秋大人这可不敢当,大典不过是走个过场。况且秋大人是在下的前辈,如今更是高升,即将回长歧上任,今后于晏还得在京城的你多加照顾。” 于晏并没有因为慕雨未参加自己的就任典礼,感到丝毫的不悦,还是上下大量着眼前看似柔弱的男子,“另外……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大人本已准备离开山栖,却因在下的家事,而耽搁时间。”思及在慕雨即将离开的时候,还要劳烦他处理如媚的案子,于晏内心感到十分愧疚。
“刘大人多虑了,小生并未出什么力,若您要感谢的话,应该是王捕头……不过小生听说,您已在刘府宴请过他们了,因此您也就不必有什么顾虑。” 慕雨温柔地笑了笑,抿了一口刚沏好的绿茶,“您不必如此拘礼,大家同为皇上效力,便不需在意你我。不如小生称你为大哥如何,小生自小无父无母,幸得老师提拔,而今与刘府尹相识,深觉你我投缘……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于晏不禁疑惑起来,不知为何慕雨会想要和自己结拜为兄弟,当下压下疑问,“若秋府尹不嫌弃于晏的话,今后我便称前辈为秋弟……”当下,于晏以茶带酒,向慕雨敬了一杯。慕雨也欣然接受。
此时,绿衣书童已将一个深褐色的檀木盒交给于晏,慕雨见于晏收好盒内的官印后,便轻声说道:“我既然已与大哥结拜为兄弟,那么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知大哥。可能大哥也有所耳闻,尾州是富裕繁华的地方,那是指在尾州生活的百姓,来往的商人……真正在尾州,特别是在山栖为官,并不富裕,大哥不如我单身一人,还有家业,恐怕朝廷俸禄实在不能维持家用。” 慕雨说着,不禁担忧起来,“不过好在尾州百姓都较好相处,商队规模虽大,来往的人很嘈杂,但也较好维持治安,并未出过什么大事情。我想大哥,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的,这里的百姓很朴实,即使长年来被皇上遗忘,但并未因此怨恨皇上……”
“秋弟的话,于晏耳濡目染。自从来山栖,便觉得此地的百姓待人亲切,虽然往来的货商较多,但也是井然有序。至于开支散业,秋弟不用过于担心,刘家有位管家刘舜,一直将刘家管理的很好,让我一直都未担心生计,专心于功名。”于晏对于慕雨的关心,十分感动,声音也变得沙哑。“只是……于晏有一事,还望秋弟能代为解惑……”
“不知刘大哥所谓何事?若慕雨知道的,一定倾囊相授。” 慕雨听到于晏家境还算好后,忧郁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笑。
“于晏是担心在这尾州做不出政绩来……不瞒秋弟,自到尾州以来,于晏曾多次向箕家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派人参加今日的大典。于晏想说,今后为官,必定有需要到箕家的地方,只是对于我的百般示好,箕家都……不知秋弟如何看待这件事情。”于晏忍了很久,终于问出心中思索已久的问题。
“呵呵,大哥可是怕这箕家之人啊……”慕雨像是从未这样开心过,笑得眯起来了双眼。“其实,慕雨觉得大哥太过紧张了。慕雨自初来山栖到现在,虽未见过现在的当家箕子轸,可在慕雨十三岁时曾游历箕州,有缘见过箕家主家之人,至于这个人是谁,恕我现在不能告知大哥,只是这人并不是当家箕子轸。我能告诉大哥的是,箕家其实没有大哥想的那么可怕,我在山栖已经为官四年,箕家也未对我有刁难之处,看着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虽然不是自己的功劳,但还是觉得很高兴。因此,我想大哥还是将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至于与箕家的关系,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于晏听着点了点头,觉得慕雨说的很有道理,想起刘舜也曾经说过,让自己不要太在意箕家。“于晏听后,觉得豁然开朗,真谢谢秋弟为我解惑。时候也不早了,待会我还得去参加晚宴,可能来不及送秋弟出城,那就此祝秋弟一路顺风……”
“哪里的话?只是今日一别,恐怕要到年末国宴时才能见上一面,到时慕雨定在府内备好酒菜,等着大哥您来一聚……”说完,便叫身旁的侍女送于晏出门,自己只继续喝着快要凉掉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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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花厅内只剩下书童和慕雨两人,慕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铜铃般大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稚脸上夹杂着无辜与疑惑。
“少爷,为何要这般礼遇刘大人呢?少筠不明白……而且还说箕家不可怕,明明就一堆怪人……”小书童晃了晃小巧的脑袋,对主人的善意与谎言感到匪夷所思。
“少筠啊……箕家未为难我是事实啊,何来骗呢?若我说箕家很可怕才是骗他吧。哈——哈。不过这刘于晏还真逗,明明一点都不怕箕家,表面还装着一脸惧怕的样子,真不是普通的角色呢……”慕雨笑着起身拍了拍少筠的肩膀,说道,“少筠,在这里的人啊……即使被皇上遗忘也活得很坚强,尾州的百姓如此、箕家的人如此,我也是如此,将来的刘于晏也将会是这样。在人的心中,被自己认为重要的人抛弃,必定会觉得心痛,有些人痛得怕了,而一味逃避;有些人痛过后更加努力,希望能再次得到重要的人肯定……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少筠啊……你还只是幼学之年,自是不会明白这人世间的道理,还是赶紧收拾下包袱,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出城。”说完,便留下少筠一人,独自离去。
已近黄昏,残阳染红了大地,小贩们收拾好摊位,赶着回家吃饭,而酒楼则门庭若市,敞开的一扇扇朱红色大门,迎接着来忙的行人。
慕雨已乘着马车,最后一次欣赏着山栖的繁华……
这里,曾经被遗忘,贫穷过、混乱过,而后成为那个遗忘的人,现今害怕的地方……
自己,也曾经被人遗忘,潦倒过、怨恨过,而后可以平静地去面对那个人,只因在这被人遗忘的彼方,有着不会遗忘自己的人……
尾州,即使我离去,也一定不会遗忘……这般美好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