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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唯一回到宿舍,屋里没亮灯,室友丁丁还没回来。
      学校推行的“421”工程,唯一在读研时才赶上,小小约十平米的屋子,带个仅够容身的独立卫生间,住两个人,屋高不够,摆不了上下铺,放了两张单人床,加上书桌衣柜和零星杂物,剩下的空间都不够两个人同时转身,却很奢侈地有个挺大的阳台。
      唯一卸了妆,洗过澡,换了睡衣,泡了换下的衣服,照旧端着到阳台上洗。
      宿舍楼紧邻着学校围墙,五楼的高度,望下去,是北门外的那一条街,临街的一溜馆子灯火通明,路边烧烤摊子的炭火烟气熏上来,被微凉的夜风吹散,路过的年轻男女笑闹声,车子的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在风里时近时远,这才是她的世界,有让人心安的真实。而几个小时前,婚礼上的衣香鬓影,江劲的出现,再想起来,真象是一场梦——可惜,并不是一场美梦。
      唯一把洗净的裙子晾好,丝缎面料不吸水,淋淋漓漓滴到盆子里,象下着雨。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江劲特别迷一部汤姆历险记的动画片,成天想着探险寻宝。有一次,他就带她到厂子后面的山上去探险,那天是阴天,半路上就轰隆隆地打起雷来。她劝他回去,他不肯,非要带着她去看他找到的藏宝洞。他的胆子一向大,仗着父母在外地,外公外婆又宝贝他上了天,连厂子里的重点车间都敢乱钻,常常带着一群孩子把邻里弄得鸡飞狗跳的,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怎么会怕区区的雷声。她怕他嫌弃她胆小,又真的很向往那个藏宝洞,也就没再嚷嚷着回家。后来就真的下起雨来,两个人就顶着外套就在雨里继续走,走了好久,雨越来越大,衣服都淋湿了,终于找到那个藏宝洞,天色已经暗了。
      那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山洞,不大但狭长,可在小孩子的眼里,却是神秘,刺激,恐怖。山洞里阴冷幽暗,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一边走一边冷得发抖,电筒光昏暗,照不亮的地方象有鬼影重重,她心里怕得厉害,又不想被江劲发现,一直忍着到走到山洞尽头。但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两个人失望地回到山洞口,才发现天全黑了,电筒的电池也快没了,雨又下得那样大,茫茫一片,他们只好在留在山洞里。看她又冷又饿,江劲就抱着她,还硬把兜里所有的巧克力豆都塞给她。她吃的时候明明看到他偷偷咽口水,可他就不肯承认,让他吃,他就使劲摇头,还很义正词严地:我是男的,男子汉大丈夫不怕饿。
      那时她已经上了小学,妈妈说过很多次不准她再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玩,其实她知道妈妈说的是江劲。她还太小,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妈妈看到江劲来叫她玩,脸色就很不好,江劲也知道,所以总是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来。那一次,是父母都出门了,把她反锁在家里,她把钥匙扔到窗外,江劲开了门,她才能溜出去看他说的藏宝洞。她很怕妈妈回了家发现她和江劲偷溜去玩,一定会很生气。江劲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说什么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说会替她挨骂挨打,她知道他是学电视里的人说话,才想哭的,就又笑了。
      后来夜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她受了凉,又饿得发昏,难受得以为要死了,哭着问他,她会不会死?他的眼圈也红了,说:阿唯,你要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你不用怕。
      那一年,她才还没满七岁,江劲也只比她大了不到两岁,小孩子的话,说得再象誓言,也只是童言无忌。他们当然没一起去死,最后还是被家里的大人们找到了。回家以后,两个人都生病了,他的身体好,只是普通的感冒,很快就好了。但她却是一直发烧,最后严重到变成了肺炎,就住进了医院。她在医院里住了好久,他从没来看过她,妈妈说是怕传染,可她知道,是妈妈不准他来。爸爸偷偷拿来的画报图书,都有他的名字。等她出院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他已经被接回父母身边。
      如果,那一次,他们就这样被分开,再没有后来反复的重遇分离,就各自零落,把对方都只当做童年玩伴渐渐抛在因为久远而模糊的记忆里,那么,她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能。

      丁丁回来的时候,唯一已经坐在床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很久,听到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就关了网页,顺手点了关机。
      丁丁一进门,就听到电脑的关机音乐,甩下书包,就笑:“一听到我回来就关机,老实交代,刚刚是在偷上那什么不和谐网站,还是在偷看那啥小电影?”
      “都不是,”唯一合上手提,打了个哈欠,“就是困了,想睡。”
      丁丁坐在椅子上解了鞋带,直起身,上下打量她一下:“我一回来你就困?”一伸脚,脚上的帆布鞋踢进床底,两脚踩进拖鞋里站起来,问:“今天的婚礼上出了什么事?”
      唯一苦笑,怎么忘了不只蒋延均的眼睛毒,宿舍里的这个才真是个人精,又在一起朝夕相对了两年多,有什么事能逃得了她的眼睛?
      唯一不自觉叹口气:“能出什么事?”
      “这不是问你吗?今天结婚的这位,是蒋延钧前未婚妻的堂妹吧,当初蒋延钧和她堂姐分手,不是有人传是因为你做小三插足吗?听说当时这位新娘也没少找你的碴要为自己堂姐出气,什么时候她和你的交情就好到结婚就亲自上门送喜帖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想在自己的婚礼上安排自己的姐姐和旧日情敌见面吧?这新欢旧爱的,当事人就算没想法,旁边那些人光在背后嚼几句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他们那种圈子里的人最好面子,她能让自己的婚礼上出这种事?照理就根本不该让你出现,让你去,根本是摆了鸿门宴,没出什么事才怪。”
      丁丁的父母工作地点不固定,她小时候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在江浙四川一带辗转,后来才在北方定居,一口普通话,声音里有江南的软糯,话里染了京腔,语气却是川妹子的泼辣爽脆,明明是四不象,可听起来,就是无比的舒服,无怪从前跟丁丁搭档做助教,总是不停有班上的男学生围着丁丁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变着法子逗她说话。
      她说这一长串话,流利都不带点停顿,一边说一边手也不停,换了睡衣套上,解了马尾,放下长长的头发,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拿起大齿的木梳一点点梳开,嘴上提高声音继续:“你这人也就是看起来聪明,斗心眼你哪是别人的对手,可我看蒋延钧不是个吃素的啊,所以之前你说要去,我就没多说,怎么,他都罩不住你?”
      唯一在床上,没跟过去,也没说话,等她洗漱好出来,才解释:“婚礼上真没出什么事,于茉是我师姐,大学时候就挺照顾我的,连去蒋延钧公司实习都是她帮我递的简历,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她结婚,我当然要去。当初于歆和蒋延钧分手,她在国外,所有有点误会,是来找我谈过,不是找茬出气,我解释明白了,她也就知道我和蒋延钧没在一起,再说于歆姐结婚以后过得也很幸福,于茉还能跟我摆什么鸿门宴啊,”她对丁丁笑了笑:“你的八卦网还有待改进,这些小道消息都没一个靠谱的。”
      “你以为我真爱八卦啊,要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管,你这人就跟个小媳妇一样,有什么委屈都瞒着,问你也是白问,我不听小道消息,还能找谁问?”丁丁跳上床,钻进被子里,丢了一句:“好困,我要睡了。”
      唯一有点好笑,也有点感动,收了床上的小桌,两人的床挨在一起,唯一跪在床上,趴着丁丁的床头,轻声说:“丁丁,谢谢你。”
      “谢我什么?”丁丁翻身坐起来,裹着被单,露出张脸,象某种可爱的小兽,扁着嘴:“反正我是多管闲事,管多了,人家还嫌烦。”
      唯一没忍住,扑哧就笑了:“谁舍得嫌你烦,我就不会,那什么编程浪子就更不会。”
      丁丁的全名是丁灵琳,据说这名字是丁爸爸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觉得好听又上口,写起来又漂亮,十分得意。可丁爸爸是武侠盲,完全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很有名的武侠作家,叫古龙,更不会知道古龙写过一本很有名的小说,叫边城浪子,这浪子的相好的,就和自己的女儿同名。等TVB把边城浪子拍成了连续剧之后的若干年,丁爸爸看了午夜的老片回放,才明白为什么女儿不喜欢这名字,坚持所有人叫她丁丁。可是偏偏有个人很不识相,从认识丁丁那天起,就一直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等考上大学选了计算机专业,无论□□、MSN、论坛ID等等等等,取的名字,一律都是“编程浪子”,这谐音就是司马昭之心,象专门招丁丁讨厌。唯一见过这两人碰面,吵吵闹闹抬杠斗嘴,那两人小世界里就没别的人能得进去,简直就是欢喜冤家的典型代表。
      丁丁一提起他果然恨得咬牙切齿:“别跟我提他。”
      唯一强忍着笑连连点点头:“好好好,不提不提,反正有人放在心里偷偷想着就行了……”
      “你找死是不是!”
      丁丁扑过来,张牙舞爪地,要挠唯一的腰,唯一边笑边躲,两个人闹成一团。夜深了,周围的宿舍都睡了,宿舍楼墙壁薄,隔音极差,没闹多久,隔壁就响了“咚咚咚”的敲墙声,两个人停了动作,收了声,丁丁半个身子还趴在唯一的床上,微翘的鼻尖动了动,做了个鬼脸,唯一看着可爱,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声叫:“小猫。”
      丁丁打开唯一的手,哼了一声:“阿兔。”
      两个人互瞪对方,最后撑不住就笑了。
      丁丁支起身,拖着被单爬过床栏,硬挤在唯一身边,压低声音问:“行了,老实交代,到底婚礼上出了什么事?”
      唯一笑了笑,小小声地说:“真没事。”
      丁丁哼了一声:“你就装吧,这大半个月你加了多少天的班了,缺觉缺成那样,要是心里没事,现在早就倒头睡死过去了,还能有闲心上网?”耸耸肩,撇了撇嘴:“算了,我也不爱挖人隐私,就是看你一副要哭不哭强打笑脸的样子看得闹心,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不过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是个人就会觉得伤心难过,难过了想哭就该哭,想骂就该骂,就该发泄出来,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藏着埋着在心里,假装当作没这件事,不是解决的办法,迟早有一天,你会累得假装不下去,到时爆发起来,你不崩溃才怪。”
      唯一没想到丁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了好一会,才苦笑:“你这不只是一句话吧?”
      丁丁的表情简直有点咬牙切齿地:“是是是,不只一句话,你就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反正话我说到这,听不听由你,别说我没劝过你啊。”她气呼呼地一卷被单:“困死了,我要睡了。”
      唯一连忙拉住她,有点内疚地:“生气了?”
      丁丁拍开她的手:“谁生气了?没那工夫,我要睡觉。”
      一激动起来,声音又高了点,隔壁又“咚咚咚”敲了几声,两个人都噤了声,过了一会,唯一放低声音说:“丁丁,你的话我听进去了,谢谢你。”
      丁丁只是动动鼻子,轻轻得哼了一声。
      丁丁一定不知道,她这副样子有多可爱,越发象小猫咪,唯一笑着揉了揉她的有些蓬乱的短发:“真的,我听进去了,可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何况也觉得不值得哭,不值得生气,所以才忍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唯一是独生女,和爸爸那边的几个堂姐妹也不亲,上学又早年纪一直是班里最小的,所以要好的女同学都不自觉当她是妹妹来照顾,到进了大学,宿舍里的姐妹也是这样对她,一直到读研碰到丁丁,古灵精怪的,明明可爱活泼,却又成熟犀利,一张嘴让人又爱又恨,可心却比谁都软,使起小性子都招人喜欢,虽然明知道她比自己大了几个月,可唯一就忍不住拿她当妹妹来宠着。
      丁丁歪着头瞥了一眼过来,皱皱鼻子做个鬼脸:“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唯一笑了:“好好好,丁丁大人尽管发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丁翻了个白眼:“你就贫吧,跟蒋延钧混久了,果然近墨者黑。”不给唯一申辩的机会,紧接着就问:“在婚礼上你见了蒋延钧的前未婚妻了吧?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你说于歆姐?”唯一知道丁丁真想问的是什么,就说:“她很好啊,看到我还跟我聊了好一会,她怀孕了,预产期就在明年三月,老公一直很疼她,现在更加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很幸福的样子。”
      婚礼上穿着浅金色高腰小礼服的于歆,脂粉未施,在秦师兄的身边,眼里一直有笑意,除了新娘之外,她是唯一在婚礼上看到的,又一个幸福的女人。
      丁丁又问:“那蒋延钧看到她是什么反应?”
      “他还是那样啊,那张嘴一向胡说八道,见了谁都笑得招蜂引蝶的,他对着于歆姐和秦师兄,就一直嚷嚷着等孩子生下来,要做干爸爸,反正孩子的亲爸也是他的好兄弟,比自己有孩子还兴奋……”
      唯一说着,忽然想起蒋延钧送她回来时笑不可抑的样子,就静了一下,省了下面的那一句:只不过,心里是真兴奋还是真难受,就不知道了。
      丁丁抽抽鼻子:“我闻到好浓一股醋味啊,谁的醋瓶打翻了啊?”
      “明明是猫鼻子还硬充狗鼻子,你闻到都是什么啊?”唯一捏捏丁丁挺翘的鼻尖:“别乱猜,跟他没关系。”
      丁丁“切”了一声:“那你说,跟谁有关系?”
      唯一被问住,说不出话来。
      橘黄的台灯光圈里,丁丁一双大眼睛清亮亮的,看着唯一,也不说话。
      唯一避开丁丁的眼,久久,才说:“丁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劲这个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对别人说起过。
      那一年夏天,在那间破旧的小公寓里,是江劲有生以来最混乱黑暗最落魄难熬的时候,他根本无意要她参与,是她不管不顾地要留在他的身边,所以要挡住所有可能因为她而来的纷扰,瞒着父母,瞒着过去的同学和朋友,甚至瞒着不认识他的室友们。用种种借口和理由,却也只是得来那么短暂的一段安稳时光。太短暂了,短暂得让她在他消失后,甚至不敢去正大光明地找他,怕那一段时光只是自己的幻想,更不敢把那些每夜每夜让她痛到哭醒的梦去向谁诉说,怕开了口,那一段时光就真的过去了。到后来,他要把一切过去都丢掉,她就更不能对谁再说起。
      于是,她绝口不提,渐渐地,就让这个名字,成了心底的秘密。
      丁丁轻声问:“是在婚礼上遇到什么人了?”
      唯一不出声,默认。
      丁丁低低“kao”了一声:“别告诉我新郎是你的旧情人。”
      就算是心里再乱,唯一也忍俊不禁:“怎么可能,这么经典的情节,还轮不到我身上。”
      丁丁扁扁嘴:“那八成是在婚礼上碰到旧情人了。”
      唯一笑了:“丁丁,生活频道那档‘今夜来谈情’就该找你去做嘉宾主持,你看请的那些心理专家都在那忽悠什么啊?”
      丁丁没被好话蒙昏头:“谢谢了,我还真看不上那档节目,”很坚定地拉回话题:“真遇到了?是不是传闻里被蒋延钧横刀夺爱的那个?叫周什么的?”
      唯一摇摇头:“不是周以钦。”迟疑着,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介绍那个人。
      丁丁却一副很了然的表情:“得了,别说了,看你这样子,一准是初恋情人,还刻骨铭心的那种。”说完还感慨:“果然是艺术源于生活啊。”
      唯一饶是再心酸,也被丁丁逗笑了:“怎么就上升到这高度了?”
      “可不是吗?婚礼上遇到初恋情人,多经典的桥断啊,最好是两人身边都有了新欢,可是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再见面才发现最爱的还是对方,于是就旧情复燃了,天雷勾动地火了,可新欢怎么办呢?肯定不乐意了啊,于是女新欢来点自杀,男新欢来点破坏,一定要搞出血啊泪啊的,折腾到最后,就该旧爱成一对,新欢成一对,皆大欢喜,有部电影,不就是这样吗,叫什么来着……”
      唯一跟着丁丁的话,不自觉和现实一对照,就失笑,要照这样,也注定得不了大团圆结局,没听过哥哥妹妹成一对的,那不成□□了?——幸好,蒋延钧不是她所谓的新欢,而江劲又是早就不要她了,旧情复燃,天雷地火,只能是个笑话。
      丁丁还在苦苦思索着那部肥皂剧的名字,唯一伸手就弹弹她的额头:“行了,越扯越远,哪来的新欢旧爱啊,就是个很久没见的人,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忽然遇到,有点……不知所措罢了。”
      丁丁又耸耸肩:“我又没说你怎么样,三百两银子藏好点啊。”
      唯一被丁丁那张利嘴噎住,然后有点无奈地:“好好好,我藏好点,那别说了,洗洗睡吧。”
      丁丁狡黠一笑:“不行,我改主意了,要挖那三百两银子。”
      唯一更无奈:“你要怎么挖?”
      丁丁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我真不是爱八卦,就是太好奇了,周以钦我是没见过,但听过别人吹得多好多好,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才对蒋延钧不动心呢,没想到还有个初恋,我还真好奇那是何方神圣,能把周以钦和蒋延钧都比下去。”
      唯一说:“他也就是个人,没比谁多三头六臂。”
      她从没拿江劲和谁比较过,江劲就是江劲,不管他比谁好,比谁坏,都是江劲。
      丁丁对这答案不满:“总该有个理由吧,就算比别人出现得早也是理由啊,不然怎么他就成了你的初恋,不是别人?”
      唯一怔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懂事前,江劲就已经在了,懂事后,她就只看着他,从来没想过还会是别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难道只是因为他出现得早吗?
      唯一没有答案,只能沉默。
      丁丁没追问下去,只叹了口气:“完了,不久的将来,有人要伤心了。”紧接着又说:“不对,估计现在就开始伤心了。”
      唯一知道她没头没尾的话是意有所指,就说:“你又知道我伤心了?”
      丁丁只是瞥了唯一一眼:“谁说你,我说的是蒋延钧。”
      唯一拐了个弯才明白过来,笑了:“他哪有心可以伤?”
      丁丁看她的眼神越发的不以为然:“是,在你眼里,风流大少是没有心的,就你那初恋有心。”
      唯一的笑容僵在嘴角,没说话。
      丁丁察觉不对,急急说:“哎,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知道,”唯一勉强笑了一下,“不过,你说错了,他也没有心。”
      丁丁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顿时没了声音。
      唯一说:“丁丁,跟你说个故事吧。”
      丁丁不说话,只是看着唯一。
      唯一自顾自说下去:“有一个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小学时他父母工作调动,他就转了学,后来我到省城读中学,就又碰上他,我们俩就在一起了,是早恋,家长反对,我们就被分开了,他妈妈那时已经不在了,他被他父亲送出国,我被家里强制转了学。他刚出国时候,我们俩还偷偷通email,但有一天,他忽然不回信了,接着连邮箱都注销了。后来我才知道,是他家出事了,很大的事,他家算是败了,他父亲被开除了,还查出了晚期胃癌,他就休学回国了。我那时以为他是怕我嫌弃他,才不跟我联系,就到处打听他的消息,但他们家在省城的房子都卖了,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父亲去了哪。”
      “我也不知道那一次碰上他,算不算是天意。我最后来了这上大学,有一天去医学院找同学,偏偏就碰到他。那时他父亲一直住在医学院附属医院里,他就租了家属区的房子住,我找了他那么久,差点都放弃了,他又出现了,所以我那时认定是天意,就死缠着要跟他在一起,他没拒绝,那时我真的以为只要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的。”
      唯一抱着膝,头枕在手臂上,看向窗外那一角被远处灯火映亮的夜空,习惯性地弯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喉咙象被什么塞住,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才能开口:“后来,没过多久,他父亲没熬过去,就走了,当时是暑假,我们就一起回省城,把他父亲的骨灰安葬,我顺道回了趟家,他先回来,可等我回来,他就不见了,房子也退了,连房东他都告别了,但就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再后来,我偶然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有人在国外见过他,就辗转打听他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他没人接,然后有一天就接到他的电话,他跟我说,让我当做从来没认识他这个人。就这样,我跟他彻底断了,一直到今天婚礼上,我才又碰到他,在别人面前,他真的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唯一曾经以为,和江劲在一起的时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象是要把一辈子都过完了,可原来真正说起来,也就这么几段话,就说完了她以为的一辈子。
      唯一回头,对丁丁笑了一下:“你说,这样的人,会有心吗?”
      丁丁没回答,轻声问:“唯一,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唯一不说话。
      丁丁赶紧说:“我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事实在太……”
      “狗血,是吧?”
      唯一接上话,又笑了一下:“所以你可以就当它是个故事,是假的。”
      丁丁还喃喃地:“不管是真是假,都TMD太狗血了,那人为什么离开你?”
      唯一再笑了一下:“这要问他,我不知道。”
      丁丁看着唯一,叹了口气:“你别笑了,我宁可你哭,你再这样笑,我都要哭了。”
      唯一还是笑:“笑总比哭好。”
      丁丁伸手摸摸唯一的头,哄小孩的语气:“乖,别笑了,先睡觉吧,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姐姐带你去喝香的喝辣的。”
      唯一很配合地被逗笑了:“好好好,我马上睡,可是得先洗洗。”
      跳下床,套上拖鞋,就冲进卫生间,开了水喉,打到最大,哗哗的流水声里,唯一掬起水扑到脸上,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泪。
      出来的时候,丁丁已经关了大灯,在自己床上躺好,象是已经睡着,只留了唯一床头的一盏小灯,晕开橘黄的光圈。
      唯一上了床,关了灯。
      黑暗的寂静里,只剩两个人的呼吸。
      丁丁忽然说:“唯一,那个人,不管有什么苦衷,只要他离开你,都不值得再留恋,忘了他吧。”
      过了很久,唯一才说:“丁丁,那只是个故事,不是真的。”
      丁丁没有再说话。
      过去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不值得伤心,不值得难过,真不值得。
      唯一合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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