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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晚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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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晴何许人也,当朝丞相向缘之女,三个月后要给段北做填房的名门千金,但她一点都无所谓。
此刻的她,正在绣房里“描画”。
初学女工,都要描样子。向晚晴推迟了十几年学女工,丞相夫人坚持女儿应该从基础学起,请了全京城最出名的绣房师父来教向晚晴,可还没等向夫人把茶端进绣房,绣房师傅破门而出,瞥了向夫人一眼,垫着小脚捂脸直奔府外。
绣房师傅年近古稀,向夫人请来,上下轿子都搀扶着,马车不敢用,派府里最稳的轿夫专程抬来。
这健步如飞?向夫人堆了一脸笑正要去问,便见明媚的阳光闪烁着师傅头上若隐若现的满头绣针。
向夫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女儿干的,双手掐腰,一脚把门踹开,饶是如此大的动作,她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丝不整齐,头上的发簪摆了几摆,若无其事地安静下来。
跟在向夫人身后的是向夫人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绣娘,为的是能让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尽快把嫁衣做出来,这时候,这些绣娘低着头默不作声,都听闻丞相家小姐不拘小节,敢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门被踹开,绣房里氤氲着的熏香飘了出来。
向晚晴一脸惊诧,随后淡淡地低下头,婀娜地走过来,提着石榴裙跟母亲福了一福。
……
绣娘们面面相觑,向小姐竟生的如此标致,颔首低眉的霎那说是闭月羞花也不为过,看样子倒是向夫人过于鲁莽了。
向夫人没被女儿蒙混过去,伸手从向晚晴身后一逮,将一条长五尺的麻绳拽出来,向晚晴不盈一握的细腰随着这一拽连着转了三圈,呈现出潇洒动人的身姿。
向夫人气的脑门青筋直跳,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抽了过去,“死丫头!你想气死你老娘啊!”
向晚晴见母亲是真动怒了,把还随惯性飘在空中的石榴裙截下来,赶忙就跑,方才静若处子,现下动如脱兔,动静只在刹那,丝毫没有一丁点地违和。
“娘,我开个玩笑,谁知道她那么不识趣。”
“向晚晴!你给我站住!”向夫人喝骂一声,“你是不是又想悔婚?”
向晚晴与母亲一桌之隔,气喘吁吁地左顾右盼。
“你还惦记着那个李墨胥?”
向晚晴悠悠直转的眼睛定了下来,胥哥哥……
“李家已经没救了,那天你爹跟人说话的时候,娘听到了,李墨胥要是不回京城也罢,他要是回来,就是死路一条。你想啊,皇上发配了他父亲,他又是手握兵权的边关将军,皇上怎么能……”
向晚晴心底一颤,转而一个笑容打断了母亲的话,“谁说我要悔婚了?”
“你不是要悔婚,干嘛吓走绣房师傅。”向夫人气得够呛,“你那嫁衣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我在做啊,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先画出样子,到底怎么绣,不是有绣娘吗?”向晚晴指着外面的几个陌生女人说道。
“画样子?在哪呢?”向夫人听女儿说不会悔婚,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知女莫若母,向夫人最了解女儿性情,女儿是个一根筋到底的人。胡闹事做的有多没少,却有一点,就是说话算数,之前跟户部侍郎的公子和兵部的少将军悔婚也是,说不嫁就是不嫁,还非要做成人家跟她退婚的样子,美其名曰不能让人赔了夫人还没了面子。
其实,向夫人最清楚女儿的意思,她是想如此一来,她名声越来越坏,也就没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可是李墨胥那个小子,向夫人眼神怅惘了一阵,当初把女儿送到庙上祈福避灾,天花是好了,可却种下了另一个祸害。
向晚晴将盖在画布上的白布翻过去,画布上点点鞭痕清晰可见,向夫人这才明白为什么鞭子上染有朱砂。
“就这个?”向夫人指着那几朵还能看出点形状的红菊。
“不过是个填房,随手甩两下就成了,要不行的话,让绣娘加点鸳鸯凤凰什么的。”
向夫人听她随口就是“填房”的称谓,顿时满脸黑线,嘴比心硬地道:“到时候看你怎么丢自己的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我们丞相府可没半点关系。”
向晚晴笑了一下,唇色比朱砂还艳出半分。
三个月后,向晚晴就穿着自己用鞭子“画”出来的嫁衣出了阁。
段北第二次做新郎,神采依旧,婷宛听命服侍身周,为他整理服饰,用一层又一层的红衣将他健硕的身材装饰起来。
段北抓住她纤纤柔荑,“宛儿,你现在怎么想我?”
婷宛低垂着眼睛,欲哭无泪,也好在无泪,“恭喜大人。”
“呵……”段北笑了一下,将搭在肩上的红色发带扔回身后,“你母亲妹妹我都找人安置妥当了。”
婷宛“谢”字还没出口,段北薄唇覆了下来。
外面鞭炮声轰轰作响,段北有些冰凉的手指伸入婷宛小衣,“婷宛,我爱的是你。”
段北的声音与鞭炮声混杂在一起,婷宛的身子已经被段北死死困住,酥麻无比,她抬起脸看着段北,段北冷峻一笑,将手抽出来,整了整衣衫。
婷宛退开,默作垂首。
段北从她身前经过,一袭轻风撩散了她梳在额前的碎发,他没有停下,门开,迎上来的是笑意盈盈的喜娘,再来,便听到停轿之声。
婷宛估摸着没人在这里了,扶着门往外看了一眼,空气中漂浮着的蓝色烟雾与满院子的红绸花灯交相辉映。
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吗?婷宛一边想着,将手里穿心肠的粉包握出汗来。
是夜,段府红灯高照,婷宛从向晚晴一落坐在婚床时便随侍在侧。
没有让新娘子等很久,段北很快便回来了,他依旧满面红光,但这一次他没有喝醉。
喜娘把喜称给了段北,婷宛替他打了赏便要一起退下。
段北把喜称在手里虎口敲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以喜称止住了她要离开的步子。
“打水过来,侍候夫人洗漱。”
婷宛低头答是,看了一眼桌上停着的两杯合欢酒,心跳不已。
向晚晴在盖头里蒙了许久,终于听到声音,段北把她盖头掀起的那一刻,她闻到了段北身上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宜人的清香,从他身上过来,向晚晴鼻子不听使唤似的抽搐了一下。
“夫……”段北正要按着礼节跟新娘见礼。
“阿嚏!”向晚晴头往前磕,一个喷嚏正打在段北脸上。
尴尬了几秒,段北又继续着,“夫人……”
“阿嚏!阿嚏……”
向晚晴一听他说话就想打喷嚏,一连几次,段北终于不再说话。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嫁人。”向晚晴把段北掀了一半的盖头转在手里当扇子。
段北:“……”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向晚晴刚一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向晚晴主动离他站得远了点,桌上红烛闪闪,见着那红烛,向晚晴的喷嚏又来了。
婷宛正进来,见向晚晴顿在桌前的神情,又见那双盘着龙凤的红烛,轻轻挡了一下,也好向晚晴这个喷嚏并未打出来,象征着白头到老的蜡烛也就得以保全。
婷宛也不知道为何,难道在她心底,竟是希望段北这种断恩弃义的人与别的女人百年好合吗?不自觉地她往两杯合欢酒看了过去,再回过脸来时,婷宛惊了一下,是有意还是无意,向晚晴也正看着那两杯酒。
段北冷清道:“宛儿,去见过夫人。”
向晚晴目光收了回来,好似现下才注意到被段北称作宛儿的女子,轻轻笑道:“宛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上一任夫人是礼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千金,闺名唤作婷宛的,这个宛儿是否与那个婷宛有异曲同工……”
“逝者已逝,宛儿只是同名罢了,不过,婷宛与宛儿却都是淑厚之人,日子久了,夫人多能体察出来。”
“如此……”向晚晴沉吟片刻,一副开解的语气道:“夫君不必哀伤,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无他事,咱们便就寝?”
段北怔了一下,从眼角挤出些许笑意,“夫人所言甚是。”
“宛儿,你下去。”
婷宛正要离开,就听向晚晴字正腔圆道:“等一下!”
向晚晴指着自己脑袋,一脸嫌弃道:“我头上这些东西,宛儿你给我把它们弄下来。”
婷宛愣了一下,段北沉声道:“夫人吩咐你,你就去。”
向晚晴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为她卸头饰的宛儿,她稍微侧下脸颊,段北的背影也一起映在镜里。
夜色渐浓,红烛燃下两寸,向晚晴头上繁复的饰品被整整齐齐罗列在梳妆台上。
段北驱开婷宛,下巴搭在向晚晴肩头,与她在镜中相视。
向晚晴嫣然笑道:“夫君还没与我饮过交杯酒。”
段北也笑了下,还是镜中,他看着向晚晴,话却是说给婷宛听的,“倒酒过来。”
婷宛颤抖着手把酒端过来,向晚晴和段北各执一樽。
两人小臂相交,各自将杯中物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