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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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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一直在低语,哭腔与哽咽混杂其中。
她睁开双眼,想要去到这声音的尽头。
就像她那时被逆光剑重伤,也想去到那名黑影从者身边。
但是现实很快便令这点思念分崩离析。她躺在榻榻米上,看着窗那边的身影从跪着到站起。惺忪的睡眼就连那投在窗玻璃的黑影也看不清,迷蒙间响起的声音令她不由得收缩瞳孔。
“士郎,我准备好了。怎么了?”
“没事。那我们走吧,Saber。”
少年跟上了少女的步伐,有说有笑地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做梦了。梦境与现实淆合在一起,不知何时开始,也无从预料何时结束。
又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挣扎着起身,扶着门或墙壁往浴室挪去。这间日式宅邸主屋和离屋分得够清,她没花太多时间找到距离客厅不远的浴室。如果不是行动不便,怕是还不用浪费这点时间。也罢。浴室分了淋浴间和洗手台,她拧开水龙头,任由水流从头顶浇灌下来。
身上的伤几乎都治愈好了,除了那道斜贯过的伤口留下没法消除的疤痕。魔力溢出后她就昏了过去,醒来时连身体也都清洗干净了。她抬起身,水顺着垂下的发丝滴落,穿着的浴衣从肩膀开始浸湿。脖颈锁骨耳垂下方等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痕,昨晚一整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一下子全都清晰扫过眼前。
抬手,用力按在侧腹偏下的地方。身体里的热度还在灼烧着。
指尖掐在皮肉间,她咬紧下颌咒骂自己。
「——让你失望了。」
如果能与一直向她道歉的那个声音见面,她也只能以这种话作为回复。
清洗干净身体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她随意地用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倏尔听见响起门铃声。什么都没想,可说是跌跌撞撞地跑向玄关。然而跑到门边时,又猛地愣在原处。指尖伸向门把,迟迟没有拉开门。
“哟!小子他人呢?”
门从外边被打开,一个说是熟悉也不是说是陌生也不是的人影摆在面前。
蓝色枪兵抱着两个箱子向她打招呼,挥手的动作像是已经把她当作死党。
她愣了愣,而后总算回答他的问题。
“他和Saber一起出门了。”
“和骑士王约会?”
“嗯……是吧。”
她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说出来后才觉得不是滋味。实际上是不是约会也和她无关,可怎么就是没法不在意呢。她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驱赶走,转而看Lancer放到玄关木地板上的两大个木箱子。
迎上她略显困惑的视线,枪兵用指腹擦了擦鼻尖,不无得意地说道。
“不是说要弄欢迎会吗。昨天没搞成,今天争取吃到这顿海鲜大餐。”
她会意地点点头,二话不说走过去抱起其中一个木箱子。
那体积直接把她半个身子遮住,蓝色枪兵忍不住抱臂感叹。
“筋力不错,等级有D吧。”
“确切是C。”
“看不出来!”
“力量不在多而在于怎么用。”
“这句话说得在理啊。”
说着他把剩余的木箱子也搬进去,说是反正都要过来吃饭,先把食材处理好算是帮上点忙。她认为自己寄人篱下本就没有话语权,再者食材是他带过来的,把海鲜处理好的话等士郎回来就能省不少功夫。毕竟一开始她就觉得特意搞个欢迎会有点太麻烦他了。
在他们两人蹲在木箱子旁察看里头的海鲜时,客厅的拉门外,四个身影在那里暗中观察。其中一个在门缝间看着发生的这些,忍不住小声重复刚刚的字母。字里行间都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C?!那种瘦小的身体筋力能有C?”
“库哥,术阶筋力低这正常。冷静冷静。”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前辈。”
“这个问题玛修你得找库哥们解答了。”
话罢,趴在门上看的三个人直起身子。因为施加了隐藏气息的魔术,这点距离加上厨房那边的两人没有特意去探知,是能够隐藏起来的。看刚刚他们的反应显然没有察觉。
咕哒君把问题抛过来,玛修略显好奇地看过来,怕是不给个解释不行。德鲁伊抄起手臂,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脖颈。把他的兜帽当悬空座位的豆丁狂王索性缩成一团。好奇加困惑的视线齐刷刷地直逼而来,他终究没有办法,无奈地回答。
“昨晚做得太过了。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而且……”
豆丁王趴在他的肩上,有些不是滋味地努了努嘴。
……而且以她那种敏锐的洞察力,不可能没察觉到他们为了知道她的记忆而交换魔力一整晚。
咕哒君和玛修面面相觑,下一秒不约而同地脸唰得一下红了,尴尬地各自别开视线。
气氛异常奇怪。还好厨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也就这样又趴回门上暗中观察。
“忘了把章鱼分出来。还好骑士王她不在。”
“Saber讨厌章鱼?”
“啊。看到了恨不得用剑轰个稀巴烂的程度。”
“要扔的话,不如煮了吃掉。”
“好主意。借灶台来用用。”
“我来准备酱汁。”
于是本来在商量处理食材顺序的两人,先自己开起了小灶。Lancer熟练地挑出适合处理章鱼的刀,而Ruler则在不同的瓶瓶罐罐中审视一番。彼此一左一右,本来就只能容下两人的厨房显得有些拥挤。枪兵处理食材的手法甚是熟练,她想起之前大河不经意提过给他介绍了在鱼店的工作,所以也就这么融入现代社会还练来一身手艺吗。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额前得蓝色碎发因低头而稍稍垂下。
他依旧忙着手里的活,随口说了句。
“有什么就直说吧。还是我脸上沾了点什么?”
潜台词便是别一直盯着他看不说话,坦白即可。
她拧开酱油的盖子,往放到灶台旁的两个碗里倒。
“为什么不拆穿我说的谎话。”
拎起一旁的煮锅装点水,然后再绕到她身后,他把锅放到灶台上点上火,这才回应。
“就当作是‘我在等你什么时候圆不下去’好了。”
这什么回答,敷衍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算了。既然他无所谓,再纠结倒成了她自己不痛快。由着他从背后伸手,忙活着之余也把她困在身前。她端起碗搅拌里面的酱汁,听见头顶响起的声音。
“那到我提问——你的伤怎样了。”
没放下手里端着的碗,她用拿着筷子的手摸了摸左肩,回应。
“有魔力补充,总能修复的吧。倒是你,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把切好的章鱼块倒到沸腾的锅里,他不吭声,等她接续。
“使用逆光剑的魔术师,她是你之前的Master。”
本该是疑问的话,最后以肯定的语气说出。
Lancer拿过她手里的筷子搅拌锅里的章鱼块,一来能更快煮熟,再者也可掌握好海鲜煮熟的程度。他还是没说话,这般沉默,她只能继续顺着话题说下去。否则不会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追问到关于那对主从的信息。
又是这样。凡是都先去考虑能得到什么情报,这种特务式的做法什么时候能别这么根深蒂固。她自个儿生闷气,随手抓了个不知什么酱就往碗里加。看到碗中赫然出现的青绿色,她愣是停在原处。
这时枪兵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他抓了根章鱼须,边嚼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巴泽特那个人啊,战力很强但心理很弱。会追逐圣杯无非给魔术协会交差,毕竟是个会干十几年封印指定这种活的家伙。”
“我不知道你们分开的缘由。但你不会回到她身边,无论她是否有此意。”
“嗯?只见过一面你就能知道什么吗。”
她自然而然地挪开他的手好从困住她的双臂间离开,顺便把调了酱料的两个碗拿走。她知道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自己,拿起橄榄油看了好一会她才回应。
“巴泽特和你在一起的话会依赖你。这与她无关,而是你的问题,Lancer。”
把燃气灶的开关拧上,他饶有兴致地看过来,瞳孔中映出她转过身看过来的情景。猩红的兽瞳与无机质感的红眸,相似的颜色,一个炽烈如火,一个寂如死水。
“你太过习惯被人依赖。回应投来的期待,背负给予的责任,无愧于猛犬骑士之名。”
略微沉下眼睑,她的视线给他一种无法遮掩自身的感觉。尽管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做。
“你在后悔,库丘林。”
离开巴泽特身边也好。
或许,还有更久远的曾经。
Lancer举起双手一副拿她没辙的表情,看着她端碗走过他身边。她把碗放下,学着他抓了根章鱼须扔到嘴里,可能有点烫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这也给了他说话的时机。
“不管理由如何,从结果来看,是我背叛了巴泽特。”
“对你来说,敌友可以根据心情定义,但背叛绝不原谅。”
她缓了一会接上他的话,故意盯着他看。
他一边把锅里煮熟的章鱼块盛起来,一边淡然接续。
“不管是哪一点,我都没有回去的理由。‘依赖’是吗。虽然巴泽特不满我这性格,不过,要确实是这么回事,我还真不能总在她身边。”
“像是在担心女儿的傻爸爸。”
“我好歹也有过儿子啊。”
……尽管最后还是他亲手杀了自己唯一的子嗣。他撇了撇嘴。
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回应时的语气倒是轻松了不少。
趴在门上暗中观察的德鲁伊有些惊讶,还以为她会因为昨晚的事对他这张脸有所抵触,没想到这边就和拿枪的他气氛和谐地聊起天来。话说,那个拿枪的他怎么越看越碍眼。该说不愧是同一个人,连看女人的眼光都没有丝毫改变。
她把装了搅拌好酱汁的碗端在手里,挑了会章鱼块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那边厢,Lancer往后挪了一步,后腰便抵在了正对着灶台的方形柜子边上。那是出菜时端出料理的柜子加台子,也多亏这玩意,让本来只能容下两人的厨房显得更加拥挤。
他偏侧视线看过来一眼,不经意地感叹一句。
“这么看来,我和好女人果然无缘啊。”
她迟疑一会舔了一下指尖沾上的酱料,下一秒,整个人像头部中枪那样猛地往后仰。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伸手拍了拍她后背,而她也在一个劲地捶胸口。
“咳咳咳、咳咳……这芥末、味道好冲……”
“来,喝口啤酒缓缓。”
接过他塞到她手里的啤酒罐,她赶忙灌了几口。淡啤酒的味道不错,正好把芥末那种冲着脑袋来的辣度给和缓不少。等她喝得辣度差不多没了,她才想起来这啤酒貌似之前就被他喝得剩了半罐。
……算了。
她把啤酒罐放到一旁,兀自点点头,总算回应他之前那句感叹。
“不如我给你个建议,或许能让你和好女人走得长久些?”
“哦?说来听听。”
他微笑着凑过来,比起回答本身更像是对她兴趣满满。
她不自在地往反方向挪了挪,但因站在厨房更里面,再挪就撞墙了。她回过头看他,眼前这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笑得跟个小鬼似的,不不,那犬牙露出来,该说无愧于猛犬的称号吗。不知脑后那条蓝色长辫会不会像狗狗尾巴一样翘起来摇个不停?
说起来……那个「他」不就有条地地道道的大尾巴吗。还是带刺海兽那种。
打住打住,现在想这些干嘛。
她咳嗽了一声,如果有戴眼镜的话还真想做个托镜框的动作,以加强那种语重心长的意味。
“虽说不是全部女生都会这样,但她们更看重恋爱感。你那种‘来一发怎样’的作风,让人避而远之实属正常。”
他像个被训诫的学生抓了抓头发,满脸好奇地继续听她说。
“对你来说营造恋爱感,要做到收放并重。抓紧时机选中对象,接着相处一段时间,最后要单刀直入地表白。告白时越直白越正中红心。”
“抓紧时机,相处一会,再直接告白?”
“没错。从我看来,这种方法比较适合你。”
她有些不自在地抱了抱手臂,找了个说辞好让自己能下台,尤其是这方法宣告失败的时候。只是她没想到比起结果,这过程最先以难题摆在她面前。
他走上前凑过来,她随之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在了墙壁上。
男人的兽瞳猩红夺目,那是无论光暗同样耀眼的赤色。他微笑着翕动嘴唇,照足她刚刚说的那个方法做。
“——我喜欢你。”
“……”
这套路,都是套路。还有种挖坑坑自己的无奈。
她面不改色,在他准备继续单刀直入地开口告白一番之际,立刻抓起一章鱼块沾上满满的芥末,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
“!!!!!!!!!!”
可怜猛犬的舌头被辣得够呛,那可不是区区麻婆豆腐可媲美的,直击大脑的激辣。
趁此机会,她赶紧从他和灶台间的缝隙里钻出去,才刚往客厅踏出一步,他就一边捂住嘴一边追上来,害得她一不留神踩到坐垫上,整个人朝拉门的方向倒。
宽大的掌心揽住她的腰,她顿了顿,这才没有把这脆弱的纸拉门撞坏。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缓了一会总算能开口说话,声音低沉之余掩盖不住因辣度而喘气。
“别逃啊、拒绝还是别的,怎样都行。”
“……给我个理由。”
支支吾吾好一会,她小声嘀咕一句。
他给的答复太意料之中,她顿时觉得些好气又好笑。
“难得碰上个好女人。照你说的,得好好把握。”
愣是有种不甘和不满涌上来,她转头瞪过去,厉声质问。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好女人了。”
“能遇上多少了解自己的,不是更难得吗。”
“……”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所以她才拿这种散发光芒的家伙没辙啊。以前就因为和这种类型在一起矛盾连连,也会因为相处一段时间,让她产生自己也许也能得到光芒的错觉。到头来,都是徒劳。
倏尔感觉到落在头顶的触感。他揉了揉她的灰发,呢喃。
“看来昨晚那两个‘我’和你做完,留下不太好的记忆。”
“干嘛忽然扯到这个。你在吃醋吗。”
“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办。”
真的是弄个火坑自己栽进去。她索性靠着门,对上他的视线。
“我……”
“——我们在看着呢,喂。”
门后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望。
拉开一丝缝隙,猩红兽瞳乘以二正盯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