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的前世今生（清穿）》思丝飞絮

102、断发明志

　　夜阑人静，密云遮蔽着满天的繁星，今夜特别漆黑寂静，甚至有些窒息，走在石子路上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

　　一路牵着絮潆的手，越走近絮涵的屋子越觉得手心的颤抖和犹豫，直到门口停下来，胤祯转身扶着她的双肩轻声问道：“要进去吗？”然而絮潆却低着头逃避他的询问，胤祯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转身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从大夫处得知刚才絮涵又流了很多血，又发着高热，一直昏昏沉沉的嘴里说着胡话。胤祯走到床边发现絮涵已经是面无血色，额头滚烫而手却是冰凉，全身无力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微弱。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絮涵在迷糊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胤祯握住絮涵的手微微用了点劲，希望以此能给予她一点点的力量：“我让人将孩子抱过来给你看看，他很健康，长得很像你，你要坚持下去，看着他长大……”

　　“妹妹……”絮涵嘴唇轻颤着声音极弱，但胤祯却听见她说的话。

　　“絮潆正来了，你要坚持住!”胤祯说完转身正打算找絮潆，却发现絮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只是站在屏风旁没有靠近。

　　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与红翠儿一样，只是想要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但是与红翠儿不同，絮潆对絮涵视如亲姐姐，曾经尽心竭力去支持她重新在人生道路上站起来，因为真的将她看成了自己的亲人。她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却让絮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甚至害怕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她的背叛。

　　突然絮涵艰难地往絮潆的方向抬起手，似是要招呼她过来，胤祯也望着絮潆，看到絮潆此时眼中的矛盾与难过，所以他没有催促，无论她要怎样做怎样决定，他都会理解都会支持。

　　只见絮潆终于朝床榻迈出了脚步，却在离床边三尺之处又停了下来，双手只是紧握着置于身前，没有接住絮涵朝自己伸出的手。“现在我还没办法接受……”絮潆的话让絮涵更加愧疚，胤祯见状忙接住那从空中无力坠下的手。“孩子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会是一个顶天地立的男子汉……”此时絮涵眼角上流落欣慰的泪光，让絮潆眼眶也渐渐湿润，忙转过身去快步离开，她不愿在絮涵面前流泪，不愿在絮涵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软弱和让步。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让时间慢慢地冲淡一切。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夜空飘落片片雪花仿佛正为这不眠之夜悄悄地举行着一场无声的祭典。肩上微微一沉，察觉之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皮裘披风，胤祯为她拉好帽檐，两人互相依偎着，静静地望着雪没有说话，心中都默默地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为絮涵祝福着，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得到安宁和幸福。

　　絮涵为侧室所生，又是外嫁女儿，没有任何的仪式，只是以最低调的方式下葬，留下的只是那刚出生的婴儿，和那个绣着戏水鸳鸯的金色荷包，依旧散发的淡淡的桂花香。

　　天越发寒冷，在外人看来应该正坐着月子的絮潆也正好窝在温暖的炕床上，手中正拿着那金色的荷包。“为什么老看着这荷包？”忙碌一天泡了热水澡，胤祯也爬进被窝里，环抱着絮潆让她靠坐在自己的怀里。这几天两人每晚总是这样坐在一起，有时聊聊天，有时则一起发呆。在絮涵下葬前，胤祯曾提议将这荷包随之入土，但是却遭到絮潆的反对。

　　“我想将这荷包留给弘暄，就如同他额娘一直陪伴在身。”絮潆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胤祯收紧了臂膀让她更贴近自己的胸膛，低下头将脸贴向她的：“都听你的。”

　　“真的都听我的吗？”絮潆再次确认，令胤祯不由地望向她，琢磨着她的用意。

　　只见絮潆默默地从胤祯的怀中褪出，走到梳妆台前，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随着身姿摆动扬起波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光阴似箭，如今不再是五年前还是个十四岁模样的完颜絮潆，而是看到那个三百年后穿越前的脸庞。没有犹豫，絮潆拿起台上的剪刀便往自己的头发剪去，未等胤祯反应过来，一撮头发已随着剪子“咔嚓——”应声而落。

　　“你……”胤祯震惊着从床上跳下却差点让被子绊倒，冲上去一把抓住絮潆拿着剪刀的手，正要将剪刀夺下，但于此同时絮潆也更使劲地牢牢握住剪刀。“你要做什么！”胤祯几乎是怒吼着。

　　满族女子最珍惜自己的头发，不单是胤祯，连絮潆自己都十分喜欢这一头如丝的秀发，只是这头秀发也如同一副枷锁，她必须改变，首先就要改变外表。“你刚才说过都听我的，这才是真正的我。”絮潆看着胤祯，“这头发虽然漂亮，但是太重了，让我总是喘不过气来。”选择当着胤祯的面剪下自己的发丝，就是要他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决心，同时也是告戒自己。

　　胤祯最终还是将剪刀夺下往地上甩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真正的你？”胤祯突然睁大了眼睛，惊惶地抓住她的肩膀，“难道你还想回去？不，绝对不可以！我将你拉回来，就不会再让你离开……”

　　“既然你能将我拉回来，我就没打算再回去！”絮潆打断了他的话，“但是留下并不代表我会像以前那样，整天将自己隐藏起来，不理、不争、不怨、不求，冷眼旁观着，然后去忍受我原不能忍受的事情，去接受我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是我的嫡福晋，你本来就不需要去忍受，你可以理、可以争、可以怨、可以求，这是你的权利，我更希望你可以这样！”胤祯说道。

　　然而絮潆缓缓地将脸转向一边：“我真的可以吗？身为十四皇子的嫡福晋，我真的可以吗？胤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身在皇家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希望怎样就能怎样，又何必这样说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更何况……”喉咙有些哽咽，“更何况，我已经……我已经……”

　　“我不介意，我说过我不介意！”胤祯激动地说着，捧着她的脸将她搂入怀中，“我只恨自己不能保护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在你身边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爱你、保护你……”

　　“即使我曾被别的男人碰过？”絮潆靠在胤祯的怀里淡淡地问道。

　　“只要你的心里还有我，我就不会放手。”

　　“即使我无法再怀上孩子？”

　　“我们有明儿，已经足够了。”

　　“但是……”絮潆从胤祯的怀抱中轻轻挣脱出来，抬头用忧怨的目光望着他，“但是我累了，和你在一起真的让我很累。”与胤祯有些受伤的目光相触，絮潆不再逃避，“这段日子发生太多的事情，你不介意，但我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可能一笑置之，到现在我们还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只要是亲密的举动我还是会恐惧……我留下，只因为现在我终于明白，上天让我来到这里为是就是跟你相遇。你知道吗，你和月长得是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生在不同的空间里。我无法和他在一起，上天就让我来到这里找到了你，然后爱上了你，但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却让我无论面对你。我留在这个世界，可以与你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却无法与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絮潆走去捡起地上的剪刀：“我希望可以找回原来的自己，寻回自己的勇气，首先就是从这头发开始，直到一切真正过去的那一天再出现在你面前。”说着将剪刀递到胤祯面前，笑了笑，“想知道我原来的样子吗？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看来我真的捉不住你。”胤祯自嘲着，接过剪刀的手有些颤抖。

　　絮潆看见便握住他的手，让它镇定下来：“别发抖，再发抖可真的捉不住了。”

　　梳妆台旁边点上了数盏烛台，照在铜镜上让四周都变得光亮，絮潆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已及地的长发，胤祯站在身后轻抚着，指尖的温柔充满着不舍。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指间让胤祯想起种种往事，想起她穿着睡袍长发披落时的高华飘逸，想起两人激情时发丝随之摆动时的妩媚……

　　剪刀小心翼翼地在肩后游走，所到之处秀发一撮撮、一丝丝地随之飘落。

　　“谢谢你理解我的任性，为我承担这样的责任……”絮潆望着镜中的胤祯。

　　此刻胤祯亦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但看到絮潆因头发剪短后清爽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从后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为了你，我真的什么都做了，知道我们满人的头发有多重要吗？其实你也因为知道才会这样做，让你自己下定决心，也让我永世难忘。絮潆，其实你是个聪明而又有心计的女人，只是不屑于去设计别人，否则这一屋子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因为我本就不是单纯的人，但是遇到你就变得像傻瓜一样。”絮潆微笑着说道。

　　胤祯将絮潆横抱而起放在床上：“知道我多想要你吗？但是我会等你回来，直到你再次接受我！”这是他的承诺，“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

　　只是这样的承诺还能信多少？还是先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