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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蓝天飞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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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停下来,睁开眼睛看着枕边人,虽然已经两天了,却还是很不习惯那一头的短发,甚至后悔当日居然一时心软听了她的话,还鬼使神差地亲手为她剪去那漂亮的长发。五更天该去上朝了,胤祯呆看了好一会儿,纵然是不舍却还是俯身往那熟睡的脸上轻轻一吻,便走出房门。当房门再次带上,原本躺在床上轻闭的双眼也缓缓地睁开,感受着脸上那柔软的余温,是那样的清晰、情深。
黎明时刻天又下起了雪,片片飘落让眼前的景色朦胧起来,而十四阿哥府门口早已为侧福晋妤玉备好了一辆前往广济寺的马车,妤玉和两个丫身披着斗蓬大衣,帽檐拉得很低,带上两篮酬神的祭品从府里走便出上了马车。
来到广济寺天已蒙蒙亮,妤玉上了香,让杏儿添了香油后,便像以往般由主持引至内堂客房用斋。屋内只剩下三人,当杏儿关上房门后,一直跟着妤玉和杏儿的人也将斗蓬脱了下来,此人正是絮潆。
“妹妹,你当真要离开?”妤玉上前拉住絮潆,“你再考虑一下,若是你离开了,爷怎么办?大阿哥怎么办?难道你就舍得大阿哥?”昨天当絮潆拜托自己帮她离府的时候,妤玉很是震惊。她虽然平时与絮潆交往并不密切,但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的个性也是知道的,能让絮潆下决心非离开不可,定是与胤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明,絮潆又怎么会舍得,只是她相信只要弘明留在十四阿哥府,就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教育和前途。“请原谅我的任性,虽然爷已经答应让我离开,而且还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但这样又与在府里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希望可以独自己一人好好静静,有些事情等想明白了就会回来。”说着便朝妤玉跪了下去。妤玉一惊忙伸手要将她扶起,絮潆却坚持着,“姐姐,在这个府里姐妹之间,我可以相信的就只有你。在我离开的日子里,明儿和我屋子里的人就拜托你了。”
“妹妹你又何必行此大礼,我答应你就是了!”妤玉答应着便将絮潆扶了起来,“妹妹,我跟着爷这么些年,虽然爷对我等姐妹雨露均沾,一视同仁,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爷心里面真正喜欢的人是你。爷在我们面前是夫君更是天,我们最多只是小哭小闹使小性子,但还不是为了让爷多看自己一眼、在自己屋里多留一会儿。但是妹妹你就不一样,从不会做这种事情,也从来不把爷当主子、当成天,你们在一起总是……”妤玉一时不知怎样表达,想了想才说道,“总是平等的。”
平等吗?听妤玉说出这两个字让絮潆有些意外,妤玉所理解的平等是胤祯与絮潆之间的相处之道,然而并非彼此唯一的婚姻里,又是否真正的平等?时辰到了,絮潆早已下定了决心,妤玉也只好让杏儿从篮中取出包伏交给絮潆。一声道别,絮潆走出房间,穿过寺庙后门,上了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这样离家出走,爷知道后一定会生气,主子您这样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杏儿有些担心,看见妤玉正望着窗外发呆,便又唤了两声,“主子……主子?”
妤玉将思绪从九天外拉了回来,内心挣扎着终于下了决心:“我们暂不回府,到宫门去。”
“宫门?”杏儿疑惑着,突然明白了过来,“主子,难道您……您又何苦呢?”
妤玉没有理会杏儿,出了寺院便吩咐车夫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下朝之前赶到宫门,也碰巧在那儿见到正准备与几个兄长前往八贝勒府的胤祯。在此时此地看到妤玉,显然知道她是来等胤祯的,当妤玉请安后,胤禩、胤禟和胤誐也识趣地走开。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胤祯皱了皱眉头,对妤玉的突然出现有些不快。
看到胤祯的表情,妤玉虽然有些心怯却又很快定下神来:“玉儿知道这样做有失礼数,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这些了。爷,妹妹刚才已经离府了。”
“什么叫离府了?你把话说清楚!”胤祯捉住她的手腕,脸上尽是惊讶急切之色。
虽然已经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被捏痛的手腕还是让妤玉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你弄疼我了……”说着挣开胤祯的手,“今早妹妹已经收拾了行装,现在大概已经出了城外。”
胤祯听罢便转身朝马车跑去。此时小初子已在马车旁候着,见主子来了正要上前侍候,哪知胤祯却一把推开他,三两下便解开缚着马身的绳索跳上马背,抓住缰绳往城门奔驰而去。
在上马的那一刻便有预感会无功而返,在城外寻觅却依旧没有任何关于絮潆的踪迹,胤祯开始让马匹慢了下来,漫无目的地游荡。
絮潆,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不辞而别?明明已经答应了让你离开,为什么却不等我的安排自己,难道你真的要这样迫不及待地与我断绝所有的联系?如此天大地大,你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回你自己……
回到府时已是夜晚,胤祯推开房门,让人想起絮潆出事后的那段日子这里也是空荡荡的,不同的是现在四周依旧透着絮潆的气息。看来她只是带上了几件常穿的衣物,首饰什么的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还有……
胤祯从梳妆台上拿起那条铂金链子,然后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带走了胤禛的玉佩和胤禟的怀表,却将这铂金链子留了下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胤祯满怀惊喜地转过身去,眼前的却不是絮潆,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玉儿让厨房做了些点心,您奔波了一天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妤玉关心地说道。
“知道了,你出去吧。”胤祯冷冷地说道,便又转过身去。然而妤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让本就烦躁的胤祯更加恼怒,“同样的话要我说第二次吗?”
“昨天妹妹来找我,求我帮她离开这里。”妤玉将自己如何帮助絮潆走出阿哥府,如何在广济寺摆脱侍卫让絮潆离开的经过简单地向胤祯述说。
胤祯原本恼怒的脸色却渐渐地平和了下来,“既然你帮助了她,为何又要赶来通知我?要知道有时候想要两边讨好,往往只会适得其反,让我更觉得你是别有用心。”
在妤玉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与胤祯这样谈过,将自己的心里话坦白地相告:“玉儿希望看到妹妹快乐,也希望看到您快乐,但是玉儿一向愚笨,能做的只有如妹妹所愿助她离开,然后通知您将妹妹寻回,如果您认为玉儿这样是别有用心,玉儿也无话可说。玉儿侍候在爷身边六年了,从您钟情于罗察家二格格到现在迷恋妹妹,爷的性格和想法玉儿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六年了,您却一点也不了解玉儿。玉儿没有妹妹的勇气和胆量,也不再强求您的专宠,只能守着这方寸之地过着日子,为您打理家务、生儿育女,过去如此,将来亦会如此。”
说完这段话,妤玉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竟跳得这样的厉害,忙低下头转身要离开,却听见胤祯说道,“玉儿,谢谢你。”
妤玉惊喜地转回身去,望着胤祯的背影眼眶开始湿润,欠身说道:“玉儿告退。”有他这句话已经够了。
因康熙自入冬后便生病,微觉头眩,朝中上下都将注意力放在康熙的病情上,胤祯对外宣称絮潆到山上寺庙中修心礼佛之事,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
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初,这天,在千里之外南粤广州府朗朗晴空中朵朵棉絮随风飘落,妇人们将这些木棉絮收集起来以备制作大衣被褥之用,孩童们则捡起那些从树上掉落却还未完全爆裂的木棉蒴果玩耍。
虽然相隔三百多年,但在这里絮潆找到了熟悉的气候、熟悉的景象、熟悉的言语。院子里飘落了不少的棉絮,絮潆也学着别人那样将棉絮收集起来。当她捧着竹篮子踏进后院,身后闪过人影,一股掌风从后往其背心扫去。正当那人以为得逞之际,絮潆突然朝前弯下腰去先让对方扑了个空,后又侧身左手便捉住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掌往其背后压去,右手顺势从其右肘下穿过按在右肩上,一个简单的擒拿便将对方制住。
忍不住手腕和肩膀上的疼痛大声求饶:“哎哟!潆姐姐,是我啊!我是闹着玩的……哎哟!”
“就知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偷袭我!”絮潆笑着松开了手,“若风,看来你还没死心要找我报仇啊!”
蓝若风捏按着肩膀的痛处不满地投诉道:“明知道是我还这样用力,果然是坏人!”嘴巴虽然不饶人,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憎恶之情,反倒像个向姐姐撒娇的小妹妹般。
“这能怪我吗,你自己好好算算被我用这招捉过多少次了?既不学乖也不动脑子,你这样怎么令你哥放心让你去押镖啊。”絮潆不禁摇头叹道。
“好啦好啦!”蓝若风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越来越唠叨了!”说着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哥还没出来练功啊?”
絮潆一边捡着地上干净的棉絮,一边说道:“刚才听下人说,城南那姓李的媒婆带了好几卷画像来了府里。”说着自己也不禁一笑,“怕是又有不知哪家的小姐看上了你哥,让人作媒来了。”
“真的?”蓝若风像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们还在这干什么,快看热闹去啊!”说着已经将絮潆手上的篮子往地下一放,拉着她便往内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