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3、第三章

　　从极度的不适中缓解之后，韩乐池洗了点米给自己熬了碗粥，不稠也不香，但是对胃好。他的生活态度很消极，可也没有到要自杀的地步，死很容易，可惜生活从来不给他容易的选择。
　　粥喝掉一半，剩下的放进冰箱，明早可以继续喝，他收拾了厨房准备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却在想明天不知道要不要请假。
　　早晨起来韩乐池看了一眼手机，意识到自己今天果然不能去上班，于是反而慢下了节奏把昨晚热的粥喝完，然后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出了门。
　　手机里有条短信吩咐他今天早上去做身体检查，庄元白那边会安排车来接。韩乐池给公司人事和他自己的直属上司发了请假短信，然后把手机关机上了车。
　　也不怪他在公司人缘不好，一直无故请假又不被开除，做的是无关紧要的文书工作，整个公司都以为他是哪个领导的亲属，混日子的废物。有谁知道现在这个“废物”文员曾经以本省第一的成绩考入西城那所全国排名第四的大学呢？连韩乐池自己都快忘了。
　　庄元白派来的车很明显是“流光”用来接送人的车，这种车的后座和驾驶座完全隔开，车窗玻璃是重度遮挡，里外不见。这车来接人，一定是直接送去庄元白那里了，韩乐池一个人呆在后座，脸色不变但手心和后背开始冒汗。
　　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室内了，韩乐池一直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他们把这里叫做小楼。这座“小楼”应该是一座商务楼，高20层，但韩乐池从来只在15层以上活动。他在这里被调教、训练成现在这个样子，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召回这里加深对顶层那些人的畏惧，一次又一次被召回这里“规范”他的行为，“纠正”他的偏差。今天也不过是又一次的“纠错”。
　　有人把他领上楼，没有直接去顶层，而是按了17楼，医疗部。韩乐池接受了非常详细的身体检查，医生没有告知他结果，而是把体检报告直接递交，能看到的是永远只有在顶楼的庄元白他们。
　　然后就是顶楼，逃不过去的。
　　韩乐池对此有心理准备，不过真的站在电梯里，他还是觉得手在颤。那种通过各种手段反复刻进他脑子里的恐惧，如跗骨之蛆，太难抵抗。
　　庄元白平时也不常在小楼来往，但是如果韩乐池犯了什么错，他总会代表他背后的那几位出面来“纠正”。
　　作为开场的是气氛平和的谈话，只是庄元白坐着，韩乐池跪着而已。
　　他很详细地向庄元白叙述了自己昨天的行程，客观地解释了为什么会昏倒，庄元白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着笔记本的屏幕，屏幕上应该是韩乐池的体检报告。
　　等韩乐池说完，庄元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没有指示，代表着韩乐池只能这样静默地跪等，他最长一次在坚硬的地面上直挺挺地跪了10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已经不会走路了，现在可能连30分钟都没有，但膝盖上残留的淤青叫他跪得也不是那么轻松，不多久背上就出了一层汗了。
　　他正恍惚地出神，忽略身体的不适，却突然听到庄元白开口的声音，他说出来的话叫韩乐池整个人精神一下紧绷如弦，呼吸都轻了几分。
　　庄元白说：“你的邻居，挺热心的。”
　　“他……”韩乐池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视线低垂地看着面前那块地毯，尽力维持着平稳地声线说，“热心过了头。”
　　“嗯。”庄元白又应了一声，仿佛心不在焉，又仿佛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韩乐池适时地闭了嘴，恐惧也会衍生出某种类似本能的直觉，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说话比较安全。
　　果然，庄元白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换了个话题：“阿泽最近都在忙那块地的事，所以没有亲自来管教你，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坏事哦，阿泽的脾气你知道的，他可不像我。”
　　韩乐池的头又低了几分，好像庄元白的话有真实的重量压在他的颈椎上一样，顺服地说：“我知道的，我不敢。”
　　庄元白轻笑了一声，柔声说：“是了，乐池最乖了。今年新挑的几个孩子都比不上你，又不聪明又不乖，阿泽和谈甄都不太高兴，搞得我心情也不好。”
　　韩乐池没有接话，不知道说什么去回应这句“赞扬”，更害怕庄元白所谓的心情不好，他在这几个人面前唯一的情绪就是恐惧，这情绪比那些折磨和惩罚本身更加能摧毁一个人意志，他想早点结束这种精神蹂躏，哪怕庄元白的判罚要叫他吃苦头。
　　可是庄元白不那么想，他甚至又把话题绕了回去，绕回了刚才韩乐池避之不及的那个人。他把笔记本翻转了过来面对着韩乐池，轻按了一下回车，然后韩乐池便听到了俞峤的声音在说：“你怎么了？”
　　他扭开了脸不去看屏幕，虚弱地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想和他有接触，可是这个人……”
　　“嗯嗯，我明白，”庄元白打断他，“他热情过了头啊，也难怪，乐池那么好看，所以哪怕你的态度那么差了，他还是愿意帮助你，对吧？”
　　韩乐池不敢回答，庄元白似乎也无意要他的答案，他终于收回那虚伪的温柔，冷着声音道：“不管怎么样，你都破坏了规矩，罚总是要罚的，挨鞭子的时候好好看看这段录像，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怎么正确地拒绝热情的邻居。”
　　庄元白说完就走了，有人进来领韩乐池下到18楼。刑房的调教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脱去所有的衣服，趴伏在刑架上，有人按照庄元白的吩咐将韩乐池家门口摄像头录下的那一段视频放在他面前循环播放.
　　他的背后，鞭子破空的声音和疼痛一道传来，有人报数：“一”……
　　韩乐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我没有错，我没有错，这不是我的错……
　　他的耳边，俞峤的声音还在问：“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