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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传(四) ...

  •   我为了这马会,挑拣衣衫自不必说,学骑马确是最要紧的。

      这几日阿惬又遭了太子的为难,忙的很,他忙的时候我素不喜欢做什么劳什子的红袖添香,因而去了马场虔心学骑马。我学的甚辛苦,但速度极快,我是仙人,天资谁也比不了,因此本要个个把年才能学精的骑马,我不过学了半个月就已经把握了精髓,这样的惊喜我当然不会现在就告诉他,何况我一双手也不好过。

      终于到了那日,满座的女眷都是盛装出席,我亦是,橘色的高腰襦裙不显得小家子气,还特地选了一件没有拖尾的,头饰也是仔细准备的,就连这耳坠,也是阿惬他们看了好几回才说不太清淡。清淡,一向是我的品味。我不好吃穿,平日里都是糊弄了事,今日却要听话的摆出端庄闺秀的样子,我甚为难,好生的想了我大姐平时装的是副什么样子,才勉强有了些感觉。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这使我很安心。

      太子,我还是见到了他,他站在人群的中央,受着众人的赞赏,而他看向阿惬的目光那么锐利,想要凌迟他一样的不温柔。

      我侧身挡在他身前,他不明所以,直到太子走到我身前的时候,一攥我的手腕“循循,你过的可好?”

      我不动声响的别开手,微微让开一步,行了一个满满的福身礼“太子殿下万安,多谢殿下关怀,妾身多年跟在八殿下身边,殿下待我极好,我日子过的也甚安定。”我说话的时候目光很真诚,且话不过是寻常的客套,他于是也退后一步,阿惬替我说道“阿循蒙殿下挂心,实是臣弟及妻的福气。”

      他躬身的同时我也浅一福身,随着他去坐了,如今马场上正骑马骑的发欢儿的应是他的侧妃,我见过一面,是在一场宴席上,因为她太特别了,特别的就在于她穿衣服总爱穿与血一样的颜色,我对那颜色太敏感,因此记忆犹新。

      他们比马都在先前,我家阿惬上场的时候,我对她微微一笑,“输的不难看就好。”他是不会赢的,因为说要与他比马的,是当今太子殿下,他的二哥。

      可我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竟会如此狼狈,左袖上满是血迹,难为他还能撑着笑意,听说是太子施鞭时不慎伤了他,使他坠了马,胳膊撞到了硬石上,我看的一阵心痛,正巧听到她那侧妃一阵显摆,“姐姐过奖了,不过阿蔷的父亲是个武将,我小时候无事就爱骑马打猎的,所以这骑马的功夫比你们强些,也是应该的嘛。”

      “这第一,侧妃当之无愧啊。”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太子望向阿惬得意的笑意,这瞬间使我产生了想撕裂他们脸的冲动,阿惬还在包扎,我便脱开手站起身“太子殿下。”

      这一声喊的清亮无比。

      “妾身不才,想跟这位姐姐比上一比,妾身骑马也有一段日子了,有些手痒。”

      “不知姐姐学马多久了?”那侧妃一脸看不起的走过来,虽是脸上带着客气的笑眼神却是截然不同。

      “半个月了。”

      在场笑声一片。

      “我八岁骑马就是都城里一绝了,姐姐大抵连如何驭马都不清楚就想要与我比马,是否姐姐太自信了?”

      我一笑“侧妃娘娘自诩第一,难道还不许妾身瞧一瞧您精巧的马技吗?还是您一个八岁学马的聪明人,竟还不敢同我一个初学的比马么?”

      “阿循。”他一声喝出来,我知道他在忧心,可我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甚至笑中带有些轻蔑之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只是等下姐姐输了,可不要与我家殿下哭诉才是。”

      我一福身“多谢侧妃娘娘成全。”上马的那一刻,我便准备好了,我无论如何都要赢,更要赢得漂亮,这场比赛,绝不是打给我自己的,而是为了阿惬,为了他能有脸面的回去。

      我与她上马后在起止线处时,她也向我一笑,随后便是不断听见马蹄的铮铮声,我果然占了上风,眼看着与她越落越远,她竟向我甩了鞭子,我偏头一让,她的马鞭抽上了我束好的鬘发,扯偏我固发的簪子,只觉着满头乌发就此散落,那根簪子是阿惬送我的生辰礼物。因而我翻身一跃向地一滑,以沙尘的冲击惯力拾起了我的簪子,沾了满手的沙土,再纵身一翻回了马背。我这一套做的也许实在漂亮,听到了在场的阵阵掌声,我先冲过了红线,与她的这场比赛,也就此了结。

      下马时,我已散了一头的乌发,实在失仪,于是请罪道“太子殿下,妾身失仪,殿下恕罪。”

      相信在场的人都该看清楚了发生了什么,我给足了他侧妃的面子,相信他也不会如何了,他懒散的一笑“八王妃果然绝非凡品,八弟,你这平妃纳的不错。”是在提醒我的身份了,我回座后两手握住他的胳膊“此生能嫁给殿下是妾身的福气,也许侧妃娘娘与殿下之间也是这样的好情意。”

      “父皇前两日赏下了一对海棠对钗,侧妃既毁了你的头钗,我赔你一对如何?”

      我只好敬受“妾身谢太子殿下赏赐。”我毕恭毕敬的接了那赏赐,才又好一番客套的离开了。

      阿惬伤的不轻,胳膊连动一动都很疼,我看的难受也没有办法,只与他说“没能让太子也跌一回,真是遗憾,只让他那侧妃没脸,可给你解气么?”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阿循,你当真是为了惹太子不痛快,才要下场比的马?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骑马,就连去马场你都很抵触。”

      我轻一哂“别留着从前的眼光看我,今日我不是骑的挺好的吗,比他的侧妃还要好。”

      “你是在展示给他看吗?还是说,让他后悔没有选你做正妃?”

      这桩事我是知道的,当年许循与太子有些梁子,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后来因为要争位,只好娶了能帮他的一位世家女子,后来想纳许循做侧妃时,无奈许循心气高不愿,就阴错阳差的被赐给了温惬,今后凡是与温循闹了矛盾,就会拿温忆刺激他,于是在温惬心里的这份心结就这么定下了。

      唉,当真麻烦,许循啊许循,明明是你的麻烦却要我一件一件的为你解决,还不如给我找一个无事的身份让我安度余生呢。

      我又温声软语的说“阿惬,我知道我从前讲了许多不该讲的话,其实我对那太子本无什么情意,不过那时我在宫里无依无靠,他时常好话哄着我,我才有些动心了,可你我在一起这些年,我是真心的想同你在一起,阿惬,夫妻贵在信任,今后我不提太子,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诚心点头“是我的错,你这么好,我本不该说这话伤你的心。”

      我心中松动,忽觉得元神有点清凉的感觉,大约是我历练久了,品阶又升了升,我安心的靠着他,觉得人间这一遭比天界有意思的多。阿环,终于,你要回来了,终于,又有人能成日烦着我,叫我姐姐了。

      她回来的那日,我自人间蒸发,去了仙人交界的暝禾楼阙。

      清珃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与她谈笑着什么,她周身穿着的是我仙界的衣服,大约是恢复了后被清珃瞎说成了一个小仙娥吧。

      我看着她熟悉的脸庞,却不住的落泪。她转头看见我时,又飞一般的冲过来,抱住我,可我没想到,她与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姐姐,没想到你真是个神仙。”

      我无语良久,还是清珃递给我一把纸扇“这扇子你拿着防身吧,上面画的是你最喜欢的杏花微雨江南。”

      我向他抱拳作揖“多谢。”

      他轻轻摇头“还是那么客气,欠我的人情早晚是要还的,若有一日我惹了麻烦,还要请公主您多多帮忙才是。你的这段劫,还有二百年。”

      我笑笑“人间的日子,我过的很好,不必担忧我,我会很好,帮我照顾好阿环就是。”

      两人俱一惊“你不打算带着她回去?”清珃先开口,我于是云淡风轻的松开了阿环说“她跟着我,只会以身涉险,何况,我如今深陷夺嫡的漩涡中,为八殿下已经舍弃了一切,她不可再为我死一次了,这天上就不同,只要她不闹出大篓子,便可平安度日,清珃,送佛送到西,就当是帮我到底吧。”

      这桩事就这么了了,我依依不舍的与阿环道别,回到人间去。

      阿惬下午不在,被太子找去议事了,我在天上没耽搁太久,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我曾离去。可我乏的很,且身上松软,后来没有办法,寻了医者来看,他却一本正经的给我说了句恭喜,那时,我知道,我怀孕了。

      我这怀孕甚折腾,日日害喜不说,更是半点也吃不下,医者束手无策不说,我自己也着急的很,清珃下凡那日,好一通笑话我,“你当凡人和仙人的孩子那么好生?不一番折腾怎能算是劫数?”

      直到五个月后,我才稍有缓和,能吃的下东西,但每日都是进少出多,阿惬看的心疼不已,而我自从与清珃说了那番话后就再也不怕出事了。我是个神仙。

      我下凡是来受罪的,只要记着这一点,一切的东西都变得那么理所应当。十月怀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然后,被带回了天界。

      这段劫数,终于结束了,伴随着我生子时的难产,我的品阶又升一层,如今已升到了与我母妃同级的等级,仙力又一大增,可我却不大开心,因为回到这里,我将要摒弃七情六欲,即使有阿环和清珃陪着,我依然寂寞。

      阿惬,失去我的日子,对你来说是种痛苦,我知道。我日日都可以在铜镜里看到他的现状,只是觉得日子更加难熬了。于是我打听了天上的事,努力寻找可以下凡的机会。我的女儿,她一天一天的长大,举天的人都会拜她一声小仙姬,我母妃父神即使不喜欢我,可都是喜欢她的,她满百岁时便封了她公主,这几年来,从未半点亏待。无论他们待我如何,对我的女儿没有偏见,总是好的,她一生下时,我与她的父亲便分别了,因此我给她起名阿元,希望今生能再与阿惬,我们一家团圆。

      再过了一些时日,仙界守凡界的交天使需要替换,我难得的与会了那次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位年青的神仙争起了这份简单的活计,父神觉得难得,便允了我这份差事,彼时我的仙术已到了一定境界,这样已是太大材小用了,可我在这天上向来不随意显摆,所以他们大抵也不觉我是个仙法卓越的人,只觉我是个混日子的神仙罢了。

      我回到凡间的那日,正是四五月份的初夏了,正值我新仙换守,天有异象,便在那四月里来了一场鹅毛大雪,我好容易摆脱了旧使,熟悉了一桩桩事务,急匆匆要去寻阿惬,路中却被一只虎化的猛兽困住,我带着阿元,正要分心,却只见在虎内之中也困着一行人,这大概是旧使未了的恩怨,成了魔的猛兽总是威力大些,我念着莫伤及凡人,直接将阿元送回了我们住所,自己以仙术来回转移,又一飞到了一堆虎中,届时我蒙着一层白纱,这是我天上的规矩,仙以法胜魔,但终究仙凡有别,不可随意泄露了身份容颜。

      阿惬,这是我在凡间,在当年过后的四百八十九年零六天后初次见到你。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父神却很爱别这个劲,硬要天上一百年人间一年,逆改我天界的岁月,而对于他,我好生想念。凡间转眼,也过去了近五年之时,你也许认为我已去了,可我如今还不能显出身份来。

      “好美的神仙,你却是犯了何罪被罚到这儿来作职?”

      这虎话真多,我心里骂一句,提高了声调“怎么?这凡间神仙来了便要来受罚?我看今日是你要陪罪偿命。”

      说罢,我手里拿了一把玉体通透的灵扇来,是我一次生辰时母妃送我的,也是几万年来她送我的唯一贺礼,只那扇子做工难得,是以极寒之处冰山一角铸的,又添了不少白玉质的灵草香气作陪衬,灵气深厚的让我喜欢极了。

      我反手几甩,缓缓仙力随而出,也有个个万年未斗过一场了,有时悄悄自己练这个时,只是消遣,倒是生疏了昔日长师所授了。

      可它毕竟只是个普通的物畜,修道也不过几百年的时光,我可已是它的前辈的前辈了,那头头没疑败了,接着那一群也都仓皇而逃,他们领头的仍是太子,阿惬的二哥,他憔悴了不少,缓缓走前对我揖手谢言“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知可能问姑娘名姓?”

      我微微低头“这是本仙的本分罢了,不必客气,几位不宜久留在此,速速离去吧。”

      他们随从的都向我说了谢话,我不想久留客套,只好也做了礼回去找阿元了,这才与她启程,去阿惬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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