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秦岭千秋雪》酩酊酊

6、【陆】

　　戴府。
　　二人在护院带领下径自入内，管家自是识得薛慕，忙迎了上来见礼，嘴里直怨下人不提早了通报以致怠慢了贵客。
　　薛慕亦无王爷架子，只问：“戴老爷可在？”
　　“在，在，在，老奴这便报与老爷知道。”
　　待瞥向薛慕身边的我时，管家先是一怔，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状，走上前拉住我手看了又看，紧接着管家张口结舌直向后堂奔去，边跑边喊：“老爷，夫人——”
　　“大呼小叫什么？”后堂里，戴老爷正为夫人喂药，他拿方帕子帮夫人擦拭了下唇角，微微皱眉，将药碗顺手转给了身旁的婢女。
　　管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有些不畅：“禀老爷，老奴刚刚有看见……看见……”
　　“嘘——夫人刚睡下，别吵着夫人休息。”戴老爷踱步出得内堂，管家紧随其后，戴老爷在椅子上坐下，抬头问道：“到底何事慌张？”
　　“老爷，老奴方才看见了一位……小……小姐，那小姐长得好像……”
　　“说话吞吞吐吐，你倒是给我把舌头捋直痛快了说话。”
　　“那位小姐长得好似夫人年轻时候模样，不，和夫人年轻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简直，简直和夫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无二。”
　　戴老爷霍的站起身，老泪纵横的一双眼直盯着管家，“她……现下何处？”
　　“哦，她和王爷一起来的，就在会客厅候着。”
　　“老爷，老爷——”管家抬脚跟了出去。
　　我不知道薛慕带我来此到底是何用意，睫毛轻颤着，看上去有几分不安，薛慕微微一笑，替我将鬓边的散发抿上去，柔声道：“人很快就到。”
　　我咬唇轻笑，扬起脸来，挑衅地望着他，他俯身逼近我，薄唇几欲覆到我唇上，却又轻飘飘扫过脸颊，温热气息一丝丝撩拨在耳际，我懊恼别开脸，就闻得一老者焦急的声音：“王爷驾临，草民戴善有失远迎，万望王爷恕罪。”
　　乍见薛慕，戴老爷纳头便拜。
　　“戴老爷免礼，孤王今日微服私游，不必拘礼。”薛慕和善一笑，亲自相搀，戴老爷受宠若惊请薛慕上席座了，回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方发觉还未给客人奉茶，小跑着下去了。
　　“但不知王爷今日驾临寒舍……天……天娇……”戴老爷看到了薛慕身边的我时，竟是颤着嘴唇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他不管不顾上前来握了我手，竟流下泪来，泫然欲泣：“我的儿，你可想煞爹爹了。”
　　我一脸莫名，睁大了眼睛，“老伯……您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天娇，我叫秦婉。”
　　“不，你就是我的天娇，我的娇娇，你终于回来了。”
　　“听说天娇回来了，我儿天娇在哪里，我儿天娇在哪里？”一位年迈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后堂里跌跌撞撞而来。
　　“夫人，快，我们的天娇回来了。”戴老爷喜极而泣，挽了那妇人便来到我跟前，那妇人伸手在我脸上一阵摸索，“是天娇，是天娇，我的儿——”说罢，早已是哽咽难抑。
　　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百口莫辩，只摆手告诉他们：“我叫秦婉，不是你们所说的戴天娇，你们认错人了。”
　　“小姐且莫急坏了老爷夫人，老奴一眼就认出了小姐，你就是咱们戴家大小姐。”
　　“天娇，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苍天有眼啊！”戴老爷声泪俱下，戴夫人早抱着我哭得泪人般。
　　我一阵头晕目眩，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大约都是瞧热闹的，见这光景一个个都哭着喊着叫我大小姐，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回头求救的目光望向一脸无辜的薛慕。
　　是他将我带进这窘迫境地，我且等他给我一个说法。
　　我痴痴望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鬓发……无处不是此生痴恋，心底暖意渐浓渐炽，化作明媚的火焰，焚尽了他曾带给我的愤恨以及悲伤。
　　周围的人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直诉说没有我的日子老爷和夫人如何思女心切，日子是何其艰难，而我显然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看着薛慕，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我只差没有当庭晕倒了。
　　“大家且稍安勿躁，听我一言。”薛慕终于说话了，他携了我手在他身侧站定，对我浅浅一笑。
　　围着我的众人终于被他疏散开来，我长长舒了口气，才将这大厅粗粗浏览一番，不说别的就说这奢华的陈设丝毫不逊色薛慕的王宫内院，光瞧这一干仆佣下人的光鲜衣着就知这戴府乃是大富之家。
　　“秦婉，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隆善祥”商行的戴老爷，这位是戴夫人。”
　　我福了一福：“戴老爷，戴夫人。”
　　“天娇——”
　　薛慕扬手，看着我继续说：“我就直说重点吧，十六年前某一天夜里，就在戴家大小姐满月那夜，戴府突然来了一伙贼人，烧杀抢劫无所不为，就连刚刚出生的戴家大小姐戴天娇也没能幸免，那伙贼人抢劫财物不说，杀人越祸，非但一把火烧了戴府，临走还掳走了戴老爷刚满月的女儿戴天娇逃之夭夭。多年来，那伙贼人四处犯案，以致民生哀怨，朝廷悬赏万金缉拿在册。直至一年前官府成功捕获了如意绸缎庄劫案的一名云姓盗匪，重刑之下方供出十五年前发生在京城戴府的一桩惨案，那惯犯不是别人正是那恶名昭彰的贼首秦远道所为，不，确切的说应是柳元成，他化名秦远道，也就是你的养父藏匿七绝谷。”
　　“你胡说。”
　　我怒了，双眼通红，我不允许她诽谤我爹爹，“你含血喷人，我爹不是劫匪，我爹是秦远道，不是柳元成。”
　　“那柳元成丧心病狂，对那襁褓中的小小婴孩挥出一刀，正中面门，待听得那哇哇啼哭声，柳元成心念一转，捞起那婴孩逃逸而去。后由云姓盗匪口中所知，原来柳元成适值丧女，柳元成之妻思女心切，精神不济，柳元成乍见那戴家小姐生得粉雕玉琢，忆及亡女，遂将其一并掳走，养在膝下，并为其取名，秦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