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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魂安烟花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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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月徊坚持了很久都没咽气,直到孔折戟把他削成了一个血色的骨架,连地上早些时候削下的肉都有些发臭了。天好像也压抑了很久,让人热得透不了气,只有月徊身上的苍蝇飞得更欢快了。
雨就在这时“哗”一声就下来了,瓢泼之势,让行人和那贪图腐肉的苍蝇都统统无处可躲。
连孔折戟都觉得被雨淋到无法睁眼,但是他执拗地看到月徊的时候,发现月徊还是嘲讽地看着他。
孔折戟常年与白骨残尸为伴,本是一个无情人,看着这样的月徊却自己眼眶慢慢也红了,脸上突然感到温热,想必是忍了很久的泪流下来了。不过这非常好,下雨的时候的泪是无人看到的,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而已。
当年作为一个兵长的孔折戟被敌军所屠,剩下一口气的他看到一个光芒万丈的少年以排山倒海之势击败敌军。他在最后的时候向那如同天神一般的少年伸出手呜咽了一声,那少年在一片尸山中看到了这个幸存的兵长,毫不犹豫的背起这个伤者。
当孔折戟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伏在肖重云肩上几日几夜,萧重云硬生生把素未谋面的他背出了群山,最后把他交给了医队。
孔折戟曾经想到萧重云的麾下,帮萧重云杀敌立功,可惜阴差阳错。在萧重云生的时候都不能与其有轨迹相重,就是到了萧重云死后才能这样蛰伏复仇。其实孔折戟的泪里,又有悔恨,又有痛快。
雨下得那么大,明风一直在主判台坐得一动不动,现在月徊如此,碧水死了,突然明风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了。说真话,月徊这样,一点也不觉得痛快,而是只有从心底里散出的无奈。
这时,一阵琴声在雨绵密的缝隙里飘扬而出,好像有魔力一般,不紧不慢地落入了人们的心中,听得人沉醉而失魂。而月徊,听到这个,琴声好像一点一点抽走了他所有力气。
没错,这是《烟花慢》,就是因为这一曲,卫敏起了要崔怀的琴的想法,就是这一曲,招致了月徊一家的杀身之祸。而这琴声,又是如此熟悉,明明就是当年那把琴!
大家循声而去,就是在刑台旁不远的小轿里传出的,一阵风吹来,小轿的锦帘子翻动,明风看到是桓玉在轿里抚琴。没错,就是那天挖到的那把残琴。人生,好像就是冥冥中兜了一个圈,局里人总是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而在这时,月徊的眼睛永远闭上了,刑台上剩下了一个被渔网捆住的血色骨架,在他月徊肉模糊的脸上,人们清清楚楚看到他最后挂着的笑意。
这样,关于月徊的一切,都结束了。
月徊死了,琴声依旧,如哀如怨,如泣如诉,越发让人神伤。明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等明风一溜烟上了马车,发现陈闯这个老家伙已经在车里等了他许久了,笑得真是不知廉耻。
车里的陈闯滴水未沾,暖腾腾的热气从陈闯身上散发出来。沾了一身寒气的明风看了陈闯一会儿,就缩到了陈闯身边坐着,感受着这让人安心的气息,明风心里舒服了不少。
马车冒着大雨行驶了很久,陈闯突然开口:“今日我看,桓玉好像知道些许,不要紧吗?”
明风这一路一直闭着眼,看似在小憩,他缓缓张口:“不要紧的,放心。”
“不怕桓玉知道揽月楼的秘密吗?”
“不,因为桓玉太善良。”
“你的意思说是,桓玉知道有寻寂这号人,也选择放过吗?”
“没错,如果不是桓玉这个意思,月徊方才怎么会舍得咽气。”方才听到琴声的人很多,但是明白桓玉的意思的人只有明风,桓玉到底是慈悲,最后给了月徊这个承诺。
“那么你又怎么能断定秦时莫不会追查这件事?”
“以秦时莫和秦桓玉的父子情分,秦时莫没必要在这时拂秦桓玉面子。再者上次竹溪桓玉受伤,他们父子心里必定产生间隙,这时的秦时莫肯定要暗自依桓玉几回。”
陈闯听了这些弯弯绕绕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不愧是公子,这些都被您算得明明白白的。”
“但是我的人生,还是不能依我想要的方式走啊!”
陈闯腾一下站起,跪在明风前面,说:“公子,是奴才对不起你,奴才当时就不应该逼你。”
陈闯想起当时抱着碧水哭得撕心裂肺的明风,就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始作俑者。明风从前只是希望和碧水一起隐世而居,现在碧水死了,还要明风去做他一直不想做的皇帝,陈闯其实是不忍心。
明风眼疾手快地把陈闯扶起来,还拍打了几下陈闯的膝盖,怕陈闯的衣服沾了尘土。明风还是抓着陈闯的手,等着自己的心平静了一点才说:“陈闯,这一点都跟你无关,这是天命,这也是我的命运。事到如今,我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退!”
“嗯,奴才明白,丹琴已经已经被王妃请回岚王府了,接下来的日子,丹琴会为你分忧一二。”
岚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走了一个碧水,丹琴就立即被请回来了。不得不说,风爱桥这一招做得也是高明。
丹琴回来,一来能安抚岚王府上下的情绪,二来能给明风多一个脑子使,最的是能显示出风爱桥作为主母的胸襟。反正风爱桥自知明风不爱她,还不如把事情做得好看一些,再者也是为了岚王府的平衡。
反正甭管风爱桥的小九九,总是有人是从容不迫,比如在镜子前帮弦惊梳头的丹琴,整个人还是沉静得像在一张画里,管它外头是风雨来兮的。
弦惊在华安城置了一个小院子,平时住在那儿,这些日子弦惊往岚王府跑动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是丹琴一回来,平时闹得像一只兔子的弦惊也会静静出现在丹琴前。
弦惊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平时那个不可一世的疯女子,镜子里那个女人精致张扬,眼里总闪烁着锐利的光。这样的一个女人,越是英雄,越容易为此沦陷。
弦惊的手往后一捞,捉着丹琴那只还在弦惊发梢上的手,轻声说:“这些天,你有去过看碧水吗?”碧水如此年轻,如此美丽,让她睡在黄土之下会不会很寂寞呢?虽然生前弦惊和碧水不是一路人,但是碧水这个结局还是让人叹息不已。
丹琴顺势在弦惊隔壁坐了下来,手指磨蹭弦惊的指节说:“我昨天才去了,陪了她一下。”
其实碧水的离去,除了明风以外,最为感伤就是丹琴了,但是丹琴习惯把情绪收敛起来,连对碧水的愧疚也收藏起来。其实,曾几何时,碧水的命运,早就已经被丹琴算到,但是,又奈何呢?
“哎,碧水如此,也是可惜了。幸好你回来了,如果不是岚王府就更没意思了。”
“怎么了?”丹琴从弦惊的口气里,似乎听到了一些风声。
“张柔之看来是有些想法了,偏偏风爱桥压不住。”
弦惊说得模糊,但是大家一听就懂,现在张柔之母凭子贵,当然是想借着这个儿子谋划一番,但是风爱桥不善权谋,这样下去迟早乱套。现在风爱桥请丹琴回来,多半是娘家人帮出的主意。
“呵,张柔之能翻起大浪,也是起码十年后的事情。”不是丹琴嚣张,是张柔之真没那个本事,如果张柔之能有那个本事,得养多少只走狗才能撑起张柔之的脑子。
“那是,十年以后,怕是我们都管不着咯!”弦惊明白丹琴,以丹琴的性格肯定不会一直呆在岚王府,而弦惊自己,迟早都得嫁。
“所以公子上位,也不过这能争到二十来年的太平。”
“那么其实公子心里是明白的,为什么还得去夺嫡?”
“这就是因果,公子慈悲,救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公子救的人不止感激的公子,更多是对公子有所要求,最后公子这些身边的人会迫使公子这样做,这就是所谓的忠诚。而我们,都有那个私心。”
“不可否认,我也是因为对公子有所希冀才会留在岚王府的。”方弦惊自是不想一辈子在山中做一个无名之辈,跟随陆明风能警恶除奸,相识英雄,就是弦惊跟随明风的真正原因。
“所以呀,你叫公子如何躲得过?”
弦惊拍着丹琴手背,自己的心里澄明得像镜子一样,轻轻问丹琴:“丹琴呀,你说这下一步怎么弄?”
“中秋杏花轩的千灯英雄会,你去出一下风头吧!”
“哦!局面方才平静一些,我们为何要出手?”弦惊玩味地看着丹琴,这个决定实在是太不一般了,这简直是在秦时莫头上拔毛。
在中秋月圆之夜,刘国有一个传统,就是入夜各家年轻男女会出门赏灯,而那晚是不用宵禁的。此时民风算是开放,但是对于未出阁的女郎,能夜晚出去游玩也是只有中秋当晚。大户人家都会配有小厮陪同的,怎么也算是能够同乐的一晚,青年男女都会早早结束晚饭出来玩闹。
而中秋华安城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杏花轩举行的千灯英雄会,在英雄会上,会通过比拼产生文武英雄各六名,各府推选美女共十二位,为英雄敬酒。每年的千灯英雄会,就注定成为全国百姓的谈资。
杏花轩是秦时莫的地盘,这其实很多朝中人都隐隐约约知道的。如果岚王府今年推选方弦惊作为美人献舞,必定让秦时莫心里不舒服,毕竟秦桓剑之前还对方弦惊求亲不成。
“现在月徊死了,秦时莫的矛头就对准我们岚王府,现在的平静是暂时的,我们还不如把局面弄得乱一些,做事才有主动权。”
丹琴说完弦惊就会心一笑,没错,这就是丹琴的风格,有时做事比公子还大胆。如果不这样,叫丹琴回来干啥呢?而且,现在明风状态萎靡,丹琴不看着大家怎么放心。
这时,门外出现一些动静,丹琴和弦惊立刻警觉起来,不久风爱琴走了进来。
“丹琴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叫厨子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今天我专门来和你和弦惊一起叙叙旧!”
“好呀!”
丹琴和弦惊对了一个眼神,嘴角一勾,立刻笑着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