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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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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要回洛阳了,就在明天。
家里的下人正忙着整理书房和练武场。
容娘看着母亲毫不掩饰的笑容,心中有些复杂。
自小,父亲在她心中都是一个伟岸如山峰的存在,可这个榜样,却渐渐有些动摇了。
先是看到了父亲对羽儿的迁怒,再是父亲对母亲的冷漠。
的确,父亲给了母亲应有的一切尊重,可是容娘在他俩的相处之中却找不出丝毫的温情脉脉。在荆州的时候,母亲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父亲却长年累月在军营中不回家。即便是旬假,也只是在家呆一晚,还是睡在书房。
多少个夜晚,容娘看着母亲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容娘知道,那代表的是母亲的等待。
而江陵之战中父亲对于兄长的不作为,甚至是利用,更是让容娘倍感失望。
可事后,就连母亲和兄长,也都站在父亲的那一边。
军中的士兵爱戴他,荆州的百姓尊敬他,父亲是为了那个大家,舍弃了小家。
洛阳的人家说起来,都称赞夏侯尚是爱妻的典范,这么多年待夫人始终如一,侍妾都未有一个。
小时候,容娘也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她早已发现了事实的真相,可能父亲谁也不爱。所以,他并不在乎。更何况,母亲出身曹氏,乃是皇族,维持与母亲琴瑟和谐的假象,是必须的。
父亲越来越慢,对母亲、对这个家也越来越冷漠。即便是自己,父亲最爱的女儿,也很少能够得到他的关怀。
罢了!何必想这么多呢?这洛阳有多少夫妻是真心相待呢?就光夏侯家,其他的叔叔伯伯们可都妻妾成群。
而且,自己从小可是享受了太多父亲的偏爱。
夏侯尚是在第二日快黄昏的时候到的。
比计划要迟了好几个时辰。
母亲原本准备了丰盛的午膳,也只能撤下去了。
“大将军的车马已经过了城门了。”府里的人来报。
曹氏领着夏侯玄、容娘和羽娘三个人候在府门口。
容娘留意到,母亲今日穿的不是素来爱穿的宫装,而是一身居家的襦裙,就连发饰,也未见有多华美。面上倒是施了一些粉黛和唇朱。
“母亲,为何未着宫服?”曹氏是县主,在这样的正式场合还是应当郑重些好。
曹氏温婉一笑,眼睛里闪着少女恋慕的光芒。
“你父亲他不喜欢太隆重的装扮,以前说了好几次,让我素淡些。”
阵阵马蹄声从街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定是父亲要到了。
容娘激动地向前跑了两步,站在府门外张望。
出乎意料,父亲这次竟是坐了马车,要知道,他从来都是骑马出行的。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后边跟着的是父亲的卫队。
马车停了下来。
夏侯玄和容娘都站在了马车口,曹氏则是牵着羽娘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夏侯尚下马车。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了开来。接着,一位面上虽有些沧桑,却仍不掩昔日俊朗之气的中年男子跳下车来。
“父亲”容娘激动地喊道。
却见这夏侯尚并没有转身回应,反而是向车内伸出手。一只洁白的手搭在他的手上。那只手,如精心雕磨的羊脂玉一般,毫无瑕疵。
一个女人,在父亲的搀扶下聘聘婷婷地下了马车。
这个女人,年轻、美貌而且张扬。
她穿的是一身蓝色对襟广袖留仙裙,中杂白黄相间的半透纱丝,白蓝相间的绸制抹胸,外罩一件微透明的紫色纱衣,腰际缠着一条百中透着些黄绿的绸带,脚穿一双蓝色精致绣花鞋,盛装华服,顾盼生姿。
让人心凉的不只是她那华美的装扮,更是父亲对她如同捧在手掌心一般的小心翼翼。容娘从未见到过。
容娘眼看着母亲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气,心中激愤。
“父亲,这个女人是谁?”
夏侯尚这才意识到了他的女儿在旁边。他转过神,神情严肃。
“容娘,乱说什么呢!什么这个女人!这是父亲的如夫人。”
又向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说道。
“来,你们都来拜见婉夫人。”
言语之间,完全无视了在府门口候着的自己的结发妻子—曹氏。更是丝毫未提让婉夫人拜见之事。
三个人都没有动。夏侯玄是长男,并不太适合对父亲的妻妾进行指责。可容娘却不同。
容娘看着衣着朴素的母亲,再看看这一身华服的婉夫人,心里一下子是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父亲不是不喜欢华服,他只是不想看到母亲身着华服之后,给他带来的压抑而已!
这个恶人必须要自己来做。
容娘走到这位新夫人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呵,父亲对她可真好!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可都是最顶级的。
这位新夫人在容娘的打量之下有些瑟缩地躲在了夏侯尚的身后,小声道。
“尚郎,奴家有些害怕!”
夏侯尚搂住她,轻抚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阿婉,你别害怕!有我呢!”
可安慰完这位夫人之后,夏侯尚对容娘的态度却可以称得上冷若冰霜。
“还不快让开。让为父和你的母亲进去。”
容娘气不打一处来,嘴角微挑,讽刺道。
“呵,我的母亲可是这魏国的德阳县主。这位不知道从哪来的东西,她哪配?”
听完这话,那位婉夫人伤心地靠在了夏侯尚的肩头,柔弱极了。
夏侯尚一边软语安慰着,一边拉长脸,将自己的长女训斥了一顿。
“一点规矩也没有。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说完,扶着自己的心头好,径直就进府了。
中途,连看都没看曹氏一眼。
曹氏整个人就像脱力了一般,若是有容娘兄妹俩的搀扶,就要委顿在地了。
“怎么会这样?尚郎他怎么会这样对我!”曹氏嘴里一直念着。
容娘也觉得父亲的转变实在太大了。在荆州时,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起码也是个慈父。对自己,从来都是宠溺有加。
而今天,他竟然为了这来历不明的女人,连声呵斥自己。
他就连这礼法都全然不顾了,竟然想让子女们唤这女人母亲,这是把母亲视为无物吗?
夏侯玄是几个人当中最为镇定的,他看着暴怒的大妹妹、懵懂无知的小妹妹,还有大受打击的母亲,冷静分析。
“母亲。父亲如今这态度,这女人肯定是要入府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她的身份,父亲又是怎么遇上她的?”
容娘跟着兄长的思路,说道。
“对啊,在荆州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几天,就冒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来。”
如此木已成舟,看父亲对这个女人的宝贝样,阻止她入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办法弄清楚她的底细,看看她的身份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曹氏这几年与丈夫之间关系逐渐疏远,但仍怀着当初那炽热的爱意。而这份爱意,也让她放下了她皇室的尊严,混淆了她一向敏捷的思维。
这会儿,她的精神大受打击,容娘让高嬷嬷扶着她进去先休息了。
“哥哥,我们去找卫队长问问吧!”容娘提议道。
夏侯尚的卫队长,也是青莲的夫婿。在荆州时,青莲被曹氏做主,许配给了这位卫队长。
两人婚后十分恩爱,已经生下了一子。因着这层关系,他对曹氏也十分亲近。
这卫队长名唤夏侯荥,是夏侯家的远方亲戚。这会儿,正在指挥着随行的士兵入府。
就被容娘兄妹俩给堵住了。
“那女的什么来头,快说。”夏侯兄妹俩来势汹汹。
夏侯荥有些为难,却在他俩的威逼之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位婉娘,是他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的。
从荆州到洛阳,并不算远。骑马的话,日夜兼程,三天就能到了。
大家都想着见洛阳的妻子和儿女,归心似箭。
偏偏将军倒是一路悠闲,每经过一个城市,都会去酒楼里坐坐,品尝当地的美酒美食,听些市井的消息。
那日,到了南阳。将军一如从前,带着自己去了南阳最大的酒楼。
酒足饭饱之余,正要离开。却听见了隔壁有女子的哭泣声。
原来是一个卖唱的父女俩,女儿被恶霸给看上了。
当时自己听得义愤填膺,正要出手教训,却被将军叫住了。
怎料出包间之后,将军无意间瞟见了那歌女的脸,这步子就迈不动了。
将军竟然亲自出手,将那恶霸打得半死,带走了这位歌女。
当晚两人就如胶似漆,共宿一房了。
这位婉娘骑不得马,将军就陪着她坐马车,这一路,就行得更慢了。
“我怎么觉得这女人像是吴国的探子。”容娘眯着眼睛,怀疑道。
夏侯荥回答道:“您怀疑的这些,我们也想到了。当天我们就去查了这婉娘的身份。她在南阳住了十来年了,母亲早死,父亲是个穷酸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这才迫不得已出来卖唱为生。”
“那她父亲呢?该不会也跟着来了吧!”
夏侯荥皱起眉头。“那倒没有。将军像是很讨厌他,给了他些钱就打发他走了。还让我们不要向他透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