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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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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内的小院里,容娘和清娘托腮坐在石凳上,看着羊徽瑜发呆。
“瑾瑜姐姐可要去骑马?”陪了两个时辰了,徽瑜姐姐不是练字就是看书,实在是无趣得很。容娘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对啊,表姐,我们骑马去吧!”提到骑马,原本困意沉沉的清娘立刻精神就上来了。“庄子外头,那一片山坡,地势平坦得很,骑着马快跑起来的时候可开心了。”
她们俩围着的主角,羊徽瑜正捧着一本书,坐在一旁看得认真。听了这话,看了看天上这明晃晃的日头,皱眉道:“这太阳这么毒,你们俩都是女孩儿家,也不注意些。瞧你俩这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粗糙的。”
说着,羊徽瑜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二人身边,细细观察了一番,嘱咐道:“你们俩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晚上我给你们用个香膏,最是滋润不过了。还是南边传来的方子做的呢。”
说完摊开自己的手,将脸凑近了给她俩看。肌肤吹弹可破,即便现在不施脂粉,也是白得漾出水润光泽。
清娘也是到了爱美的年纪,经表姐这么一说,才发现这几天在外头疯玩,自己的肤色比表姐整整黑上了好几个色号。
在“出去玩”和“在家美”的激烈斗争中,清娘终是选择了放弃骑马。
“我等会教你们怎么做香膏。容娘,你要不要一起学?”见表妹终于放弃出去野,羊徽瑜长舒一口气,总算完成了姑姑交待的任务。这才向容娘发出邀请。
“不了,我去找阿绫划船去。”容娘对这些手工上的细致活儿敬谢不敏,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羊徽瑜看着自己表妹一副渴望的眼神,想着姑姑的嘱咐,微微一笑,说道:“容娘可真是淘气啊!”
“可不是,不过跟着容娘玩,可真有意思。这几天我可是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都干过了。过瘾得很。连表弟都玩得舍不得离开呢!”清娘向来仰慕自己的表姐,可在玩上,表姐和容娘可是差远了。
羊徽瑜的神色紧张起来,连阿弟都跟着玩了,这不是把阿弟的学业也给耽误了吗?自己家中父母早逝,阿祜可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是未来羊家的顶梁柱。长姐如母,自己可得长点心,可不能让阿祜被容娘给带歪了。
想到这里,羊徽瑜抓紧给表妹上课。
“你跟容娘不一样,别跟着她一天到晚的玩。”
清娘面露疑惑,“怎么不一样了?我们都是夏侯家的女儿啊!”
羊徽瑜真想拿锤子敲开自己这个表妹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不想事儿呢。偏偏现在还得把事儿细细地说给她听。
羊徽瑜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又招招手,示意清娘附耳过来。
“这宫里头的那位,全大魏上下都知道是虚的。总有一天会被换掉的,你说,这取而代之的会是谁?”
“还能是谁,曹丞相呗!”清娘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大秘密呢,这不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么。
“丞相如今可是六十有五了,再厉害又能过上几年?我琢磨,这江山啊,肯定是那位来坐。”羊徽瑜说完指了指隔壁庄子的方向。
“阿绫的父亲?”清娘掩住嘴。
“你也知道。容娘的父亲是那位的至交好友,母亲是他妹妹,舅舅如今深得器重。还有她那定亲的司马家,那可是那位的股肱之臣。更别说,那位的独生女儿,可是容娘从小玩到大的。”羊徽瑜的声音很小,话语中带着些说不出的嫉妒,有些不合她那与世无争的才女形象了。
清娘这才想到,为何祖父去世之后,叔伯他们没有什么动作,却也不见担心。原来,这后面还有这么一步大棋。
羊徽瑜看清娘的神色有所动摇,继续说道:“夏侯家的三个女儿,瑾娘的亲事可是不低,容娘自小定的亲,原以为是低嫁了,现在看来日后也说不定呢。我的好妹妹,可就剩你一个了,你今年十一,这三年守孝过去,可就十四了。你怎么还能天天不想事儿啊!”
清娘还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看着表姐为自己担忧的神情,心头涌起一股热流,不由感激地回道:“还是表姐最好了,为我想这么多。”
“你错了。”羊徽瑜忽然神情严肃,正色说道:“这些都是姑母让我告诉你的。清娘,你总是躲着她,姑母很伤心。”
清娘正要分辩,羊徽瑜又继续说。“容娘未来已是一片坦途,路都已经有人给她铺好了。可你不一样,你若是与她一起,整日只想着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其余事情半点不会。这邺城可没有第二个司马家要得起这样的媳妇。”
表姐说的这些,清娘自己从未考虑过。就像从来和容娘一起长大,却没留心过她与自己的不同。现在想来,的确是有大不一样的。祖父和祖母都最疼爱她,自己以前只以为是因为容娘小;容娘那总是有邺城最新最好的东西。自己去她那玩,看见什么有趣的,她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给自己了;伯父对容娘真的很好,自己也一直很想父亲能像伯父陪容娘一般陪自己,可父亲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就连同胞兄弟,夏侯玄也比自己的两个姐姐强得多。
想着想着,一种陌生的情绪袭上清娘的心头。清娘想努力摆脱心里的恶魔,想到平日里容娘对自己的好,喃喃道:“不是这样的,容娘她很大方,什么都会和我分享。前几日挑马的时候,都是让我先选的。”
“可最后她不还是比你骑得好吗?听说你们一起学剑,她学得比你快得多,你师傅也更喜欢她。”羊徽瑜的声音彷如恶魔一般,诱惑着动摇的清娘。
“是啊,所有人都更喜欢她。明明骑马是我先学的,为什么她都学得比我好?”顺着表姐的话头,清娘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那些都不适合你,你不应该和她一样,知道吗?”羊徽瑜一句总结,如当头棒喝,敲醒了梦游状态的清娘。“你身上带的是羊家人的血统,要学的是高雅的艺术,可不能误入歧途,学那些没用的武夫之技。”
清娘分辩道:“可我以前也学过书画和弹琴,都学不下去啊。”
“你那是被夏侯家的风气给影响了。这里都没有一个人潜心向学,如何能够给你正面的影响。”羊徽瑜的解释很有说服力。
羊徽瑜看着清娘半信半疑的眼神,知道成功就只差最后一把柴火了。她吩咐身边的丫头将自己的琴拿了出来。
“这样的琴,容娘也有一把,好像是司马师送给她的。不过也没见她弹过几次。”清娘见到有些眼熟的琴,不由说道。
听到司马师的名字,羊徽瑜的脸色一时间有些不好。她转过身去让丫头焚香,又进屋内换了身宽大飘逸的衣裳,净了手,才抱着古琴,坐在了垫子上。
清娘看着这一整个弹琴前的准备工作,有些目瞪口呆。往日里容娘弹的时候,自己总是笑她,两人还一起在古琴上胡乱拨弄一番。今日看了表姐这番动作,才知过去种种,真是亵渎了一把好琴。
羊徽瑜跪坐在垫上,那具古琴就端正地放在她身前的案上。
“容娘那琴,是张仲景亲手所制的万年琴。据《南阳人物志》记载,张仲景一日,入桐柏山觅草药,遇一病人求诊。仲景曰:子之腕有兽脉,何也?其人以实具对曰:吾乃峄山老猿也。仲景囊中丸药畀之,一服辄愈。明日肩一巨木至,曰:此万年桐也,聊以相报。仲景斫为二琴,一曰古猿,二曰万年。”
清娘忙问道:“那另外一把古猿琴呢?”
羊徽瑜一脸惋惜的神色,“连年战乱,不知去向了。就连那把万年琴,也是司马公子当年在古琴阁中斥巨资购得的。”
“表姐怎么会对那万年琴的来历这么清楚?”清娘疑惑道。
面对清娘的质疑,羊徽瑜淡淡一笑。“我向来最爱收集古琴,那日是正巧与司马公子在阁中都看上了这把琴。只是我囊中羞涩,无缘得到罢了。”羊徽瑜的话中带着不可得的遗憾,可到底是什么不可得,就不知道了。
“难怪表姐这么熟悉呢?我看表姐你现在手中这把也不差吧!”清娘看羊徽瑜有些走神了,赶忙岔开话题。
“我这把正是外祖父所制的‘焦尾琴’,和那把万年琴相比,各有千秋吧!”羊徽瑜轻抚琴面,提起她的外祖父,话语中带着骄傲。
羊徽瑜的外祖父正是一代大儒蔡邕,而她的母亲,就是蔡文姬的亲妹妹。这样的家世,自然是值得骄傲的。
清娘拍手赞道:“那清娘今日可是有耳福,能得表姐一曲天籁之音了。”说罢,恭敬做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羊徽瑜谈的是一首《阳春白雪》,这曲子的选择也是有其用意的。而她在古琴上的造诣,的确是不同凡响,一曲弹罢,清娘和身边的几个小丫头,已经是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表姐,我今日才是领略到了古琴的魅力。你教我吧!”清娘一时兴起,拉着羊徽瑜的袖子就不肯撒手了。
羊徽瑜自信一笑,仿佛胜券在握,回应道:“自然可以,只是这学琴,费时颇多。你那些其他的,可就不行了。”
“那其他的就都不学了。我就赖定表姐你了。”清娘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