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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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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府的效率果然很高。第二日一早,司马大人和夫人便带着司马师和几箱子东西登门求见。
司马府的几辆马车一停,就将夏侯府门前的路给堵了大半。来往的人看见了那一担担箱笼,艳羡不已。
“司马府又来送东西了。这夏侯家的三娘子可真是有福气。”
“怎么半天不进去,该不是夏侯府出了什么事吧!”
门房听到这话,赶紧报给夏侯尚。原本还想将他们在外面晾上一会,这会儿若是不赶紧将他们迎进来,夏侯府定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一行三人进了府,夏侯尚和曹氏就在正堂等着。
“伯仁,昨日之事是我司马家的不对。昨晚上知道这事,我一晚上没睡着觉。一大早,就和夫人带着这不争气的儿子来道歉。”司马懿态度诚恳,场面话说得非常漂亮,用词非常谦卑,这话说得夏侯尚都不好意思摆架子了。可为了女儿,该做的还是得做的。
夏侯尚握住司马懿的手,一脸痛心疾首。“我一向仰慕仲达兄的为人。故而当年力排众议定下小女与令郎的亲事。子肖父,若是师儿能继承仲达兄的一半,容娘也能终生幸福。尽管夫人一直埋怨,我还是一直坚持。可昨日师儿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我失望了……”顿了一会,十分艰难地说:“既然知道师儿如此厌弃我家容娘,我夏侯家也是高攀不上了。这亲事就作罢了吧!”
“别别别”司马懿有些慌乱,这夏侯尚的反应和之前的计划可不一样。还以为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夏侯尚也就不好不给自己台阶,再象征性地罚罚儿子,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而今看来,这夏侯尚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张氏是个火爆脾气,心想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儿子昨天做得不对,你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举止粗鲁,好好的女孩子不习琴棋书画,偏偏喜好舞枪弄棒。哪个小郎君会喜欢。所以这会儿看到夫君被挤兑,也是没忍住。
“亲家,我家师儿固然有错。可你家容娘都八岁了,不习女红也就算了,整日里骑马射箭,打扮得像个小子一样,又怎么是做人媳妇的道理。”
曹氏身为县主,一贯心高气傲,看不起出身卑微的张氏。这会儿看她诋毁自己的女儿,一口恶气就从胸口涌了上来。可想起儿子的叮嘱,硬是忍住,掏出浸了洋葱汁的帕子,拭了拭眼睛,眼眶通红。
“司马夫人,我家容娘年纪尚小不懂事,可心里极为爱重未来夫婿的。平日里也是经常师哥哥长,师哥哥短的。昨日被师儿嫌弃,当场悔婚,回去哭了整整一宿。她还那么小,就受这样的罪。”
曹氏明着是卖惨,实际上却暗讽司马师年纪比容娘大得多,却当众羞辱自己的未婚妻,又岂是君子所为。容娘的仪态可以用年纪小掩过去,可司马师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应该都懂的吗?
张氏战斗力非凡,一招不行,再来一招。
“容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就跟亲闺女一样。容娘受了罪,我这未来婆婆心里也不好受。这些箱笼里都是上好的绸缎和首饰,带过来给容娘穿戴,多做几身漂亮的衣裙。女儿家,总归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吧,亲家母?”
话里藏刀,曹氏心里膈应得很,想着好啊你恶心我,我就给你来个大的。
“我家容娘啊,就是节俭。这点随了她外祖父。这宫里、丞相府每年不知赏多少衣裳首饰,都堆在库房里积灰。我说她,她就回我女儿家节省些才是持家有道啊!况且连丞相都夸她了!我也是拿她没办法。”说话的口气,明显是宠溺中带着炫耀。
这招可就厉害了,谁不知道当今曹丞相最是节俭。自己屋内的帷帐屏风落满补丁,盖的被褥棉絮都散出来了还在用,坐的都是草垫子,从来不穿绫罗绸缎。连曹丞相都这么俭朴,你们司马府居然还如此铺张浪费。曹氏这个回应相当漂亮!
果然,张氏无话可说。她若是挑刺,那就是对曹丞相无礼犯上了。以她过去斩杀自家婢女的雷霆手段,必然是极为知进退的。
果然,张氏的态度转变极快,奉承起曹氏来,那笑脸热情地无可挑剔。
“那是。不然我也不会选上容娘当媳妇。从夫人身上就能看出来,容娘以后必是持重大方的大家风范。日后入我司马府主持中馈,也是无需担忧的。”说到这里,张氏话锋一转。“我这不中用的儿子吧,就是性子急了点,有些小洁癖。所以昨日看到容娘身上不大干净,说话就不太中听。回去以后一直很后悔,对容娘太过粗鲁。亲家也别太介意这事,起初也是为了容娘好。”
曹氏冷笑一声,问道:“师儿这毛病可要不得,日后若是上了战场,敌人就在眼前怎么办?杀了呢,血溅了一声不舒服,不杀的话,自己就等着死吧!这都是你们惯出来的毛病。往泥堆里滚上几圈就没事了。”
曹氏怼完还不够,又跟着补了一刀:“再说了,这大魏男儿的前程可都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师儿这么娇气,我家容娘嫁过去,还怎么指望他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啊!”
张氏干笑两声,刚说错话了,失策。没想到这曹氏逮着痛点就是一顿连击。
司马懿见张氏这边失了火,赶紧补救,忙不迭地拉住夏侯尚的衣袖,祭出多年的同僚情分。
“伯仁,你我二人相识至今已有数年。如今子桓前途大好,我俩一文一武,作为子桓的左膀右臂,正应该团结,可千万别中了有心人的谋算,起内讧啊!”
夏侯尚心想若不是顾忌这个,我早把你们轰出去了,来道个歉还想算计老子。你们文臣心里头弯弯绕绕的,我是个大老粗,也跟你玩不起,还好我有个聪明绝顶的儿子。
夏侯尚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司马师。打从进门起,司马师就跪着,一副虔诚认错的样子,沉默的很。
“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师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原想着知根知底,容娘嫁过去也有个照应。倒是从没想到过师儿心里竟是这般瞧不起我夏侯府的。我夏侯家的女儿向来是百家求的,什么时候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夏侯尚用手指着司马师,一副气急的模样。接着又开始以情动人。
“我对容娘爱若掌珠。打从她出生,就想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为人父母,我想仲达兄你也是懂的。”
司马懿明白这时候若是不真做点什么是没法取信于夏侯尚了。虽然心疼得很,还是冲上前去,恶狠狠地踹了司马师几脚。
“你这孽子干的好事。还不赶快求得你夏侯伯伯的原谅。否则,就不要回司马府了。”
夏侯尚佯装没有拉住,在一旁劝道。
“仲达兄你这又是何必。孩子都大了,这么打他可是要怨上你了。”
听完这话,司马懿只得再次踢了一脚。
“孽子还敢有怨言!还不快求!”
司马师按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出。人生从未经此奇耻大辱,日后定当报之。
“还请伯父原谅我!日后定当一力呵护容娘,不敢有违!”司马师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誓言。
夏侯尚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再闹下去两家的关系就真的得崩了,上前一步,双手将司马师扶起。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向来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昨日之事,也是年轻气盛时的教训,就让它这么过去了吧!”
司马师还年轻,说不来这么假惺惺的话,从牙缝里挤出个“是”,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私事了结,夏侯尚与司马懿两人一起讨论起了军国大事。七月里刚赢下汉中这场仗。刘备就派关羽对樊城发动了进攻。这月初,关羽乘长江洪水泛滥,擒杀于禁,围住樊城。樊城日前只有曹军数千人,而洪水离城楼仅数尺,在城里苦苦守城的正是曹丞相的从弟曹仁。丞相得知消息后大为光火,差点就又要亲赴前线,但身体状况确实不佳,现在朝中正在商议领兵救樊城的将领人选。
夏侯尚自然是希望能够领兵前往。一是老夫横死之仇未报,二来若是能够得胜,不仅能够使夏侯家重获荣光,还能掌握一方军队,对于子桓这方极为有力。
而曹氏和张氏这边,两人坐在一起谈起了育儿经。张氏为司马懿生育了三子一女,女儿司马微也是最小的,现在已经三岁多了。这会儿聊起来甚是投机。
若是没见过她们之前的针锋相对,大家一定会以为她们是好闺蜜呢?
司马师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其乐融融的父母和未来岳父岳母,愈发觉得政治真是虚伪,刚刚还撕得脸面全无,这会子亲热得恨不得是亲兄弟。所以这就是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司马师一直认为自己早熟世故,可在刚刚的那一场你来我往面前,才发现自己幼稚地可怕。
夏侯家如今虽是门庭冷落,但夏侯淳老将军还在,年青一代更是个个俊杰,朝中还有丞相的支持,怎么可能败落?
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在它的面前,尊严、自由什么都不是!而司马家,不就是希望借由自己和夏侯徽的婚事,打通与夏侯氏、曹氏的姻亲关系,进而跻身大魏的上流世家吗?
容娘没有想到,十三岁的司马师,正是在夏侯府,确认了自己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