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家》一只小手

13、书呆

　　羊祜有些尴尬，在树上读书也是没有办法。作为羊家人，若是在姑姑的院子里还好，在夏侯府里真的有些不受欢迎。一路上收获的尽是白眼，谁让自己的祖父做事那么不留余地。
　　可在姑姑那里呆着，姑姑又总是找自己倾诉，希望自己能够给表兄做引导，让他不要再颓废下去。可表兄和表姐看向自己的，那都是刷刷的眼刀子。
　　羊祜就是再书呆，也呆不下去，只好找了棵树想好好看书，没想到还能撞上这事。
　　“小书呆，你怎么看起兵书来了？”容娘倒是毫不含糊，噌噌地爬上了树，把书给取了下来。
　　虽然羊家那老头很固执，但容娘却对他们并没有恶感。而羊祜，因父亲早逝，前几年，一年里倒是有好几个月会被羊氏接过来，因为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看书，常常入迷得人都走近了还不知道。
　　容娘还记得第一次听说羊祜是从清娘这来的，那天清娘很高兴，和容娘说有个小表弟要过来住一段时间。清娘一直是很享受做姐姐的范儿的，所以有弟弟，可以在弟弟面前耍耍威风感觉非常开心。
　　容娘本以为清娘有了新的玩伴，应当有段时间不会来找自己了。没想到隔天清娘就找上门了。看见容娘，清娘一脸沮丧地抱怨：“天啊！我真希望羊家表弟再也不要出现了。”说完便跟容娘细细地描述了一番羊祜到四房之后的所作所为，守礼好学，完美无缺。太完美了，以至于四房的三个孩子顿时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因为有了羊祜的对照，四叔母开始反思自己过去对于子女太过放纵，于是四房孩子黯无天地的日子就到来了。
　　更悲惨的是，学神是不可能被超越的。当你辛辛苦苦熬了一整夜才背好的文章，羊祜只需要读上几遍就可以倒背如流。这种落差哪个孩子能够承受得了。久而久之，四房的孩子们都厌学了。每次羊祜过来，四房的孩子们都是能躲则躲，坚决不和羊祜呆在同一个地方。
　　智商过高的小孩总是不容于群的。过度拉仇恨的结果就是羊祜经常会被莫名暴揍，当然不是被夏侯骏兄弟，而是被京城书院里的同学揍的。
　　是的，学神竟然还去京城里最有名的书院上学了。入学便被分进了甲班，可把甲班那帮比他大的权贵子弟们给气坏了。年纪小，还爱出风头（最爱积极主动回答夫子问题），导致夫子经常批评他们，竟然还比不上小这么多的羊祜。再加上这人看书极为入迷，完全就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干扰他，自然也不会搭理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挨揍，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容娘第一次见到羊祜就目睹了他被打的惨状。
　　那次是庄哥哥带清娘和她出来玩。难得能够出来，两姐妹准备玩个够才回去的。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羊祜的书童知行，慌慌张张地，看到他们，直接哭了出来。
　　“表公子快救救我家公子吧！”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容娘她们一头雾水。跟着知行到了一个小巷子，就看见羊祜被几个人围着打，看到他们过来赶紧跑了。
　　夏侯庄年轻气盛，直接就追了过去，半晌不见人影。容娘和清娘只能让知行扶着羊祜去看大夫。
　　谁料这羊祜被打得鼻青脸肿，竟硬是不肯走，还埋怨起来。
　　“若是你们不来，再过一会，我就能拿到马融注的《尚书》手稿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是主动讨打的。容娘和清娘都惊呆了。在小书童知行的解释下才明白，原来羊祜的同班同学哄他说家里有马融注的《尚书》手稿，只要羊祜乖乖挨揍，就借给他看。
　　这样拙劣的骗局，羊祜还真的就上当了。还非得在原地等着书院的同学回来。
　　“明显是骗你的。祜表弟，你真够笨的。”清娘很是鄙视。
　　可偏偏羊祜就是不相信。
　　“《尚书》？”容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惊呼。“那手稿后边是不是有个马融的章。”
　　“应该有的。这位小娘子你见过？”羊祜急切地上前，拉住了容娘的衣袖，连男女大防都给忘了。
　　容娘不动声色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好像在玄哥哥那见过。”
　　羊祜大喜，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可否请小娘子借我一观？”
　　“你还是先把你的脸给治了吧！这可是孤本，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就是对圣人的不敬。”容娘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羊祜连连点头，赶紧就在书童知行的陪同下去看大夫了。
　　“容娘，玄哥哥还真有这本书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清娘凑到容娘的耳边小声问道。
　　“我骗他的，不然一直陪着他呆在这里，我们还怎么玩呀？”
　　“那回头他问你要怎么办？”清娘有些畏惧自家表弟在书本上的执着。
　　容娘狡黠一笑。“随便找本尚书，在后边盖上刻有马融的章不就结了。”
　　“容娘，你真是太聪明了！”清娘发现容娘的战斗力，以后再也不用怕表弟了。
　　然后，羊祜真的来借书了，容娘也真的拿了一本假书给她。羊祜的脸色，难以形容，连连感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从此两人也算是结下了梁子。不过以羊祜的为人，也并不会施加报复，只是对容娘敬而远之，
　　没想到今日小书呆还会主动解自己的围，这让容娘很是意外。
　　“这上面还有四叔写的注呢？”容娘随意翻了两页，很惊喜地发现。
　　“姑父的注释极为精妙，祜受益匪浅。”羊祜恭恭敬敬地回道，眼睛却是颇为紧张地一直盯着容娘的手，欲言又止，生怕容娘把书给弄坏了。
　　容娘这么粗神经都能感受到羊祜的怨念。将书一抛，羊祜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小书呆，你还敢看吗？我的手可是刚刚擦过鼻涕的？”
　　羊祜一下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看得出来，整个人都非常紧张。
　　容娘见此爽朗一笑，拍拍羊祜的肩膀。“骗你的，刚刚用你的帕子擦干净了。”
　　又附在羊祜的耳边说了一句：“刚刚那丢脸的事情不准说出去，知道吗？”
　　“什么？”羊祜看着容娘，满眼全是莫名。
　　容娘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司马师气傻了。小书呆怎么可能和人说这些。容娘怀疑，他每日除了与书本相关的，都不会说其他的话了。
　　单纯的世界真是好呢？容娘看着羊祜小心翼翼捧着书本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发生的恶心事儿什么也不是了，现在这样，总比日后嫁到司马府遭到厌弃要好得多。
　　“小书呆，现在去哪呢？”想通之后，容娘竟然还有心思和羊祜搭话了。
　　羊祜虽是有些奇怪，但出于礼貌，仍是彬彬有礼地回答：“再寻一处地方看书吧。”
　　“这太阳过会就得下山了。再看书，你不怕伤眼睛。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找玄哥哥吧！”容娘兴致勃勃地邀请。
　　“是啊是啊，一个人看书多无聊。”曹绫虽然不知道容娘为什么突然邀请这个呆呆的家伙，却是力挺自己的小伙伴。
　　“可……”羊祜正要拒绝。
　　“玄哥哥那里可是有很多绝版书的噢。”容娘看出羊祜的心思，赶紧抛出大诱惑。
　　这真的不是假话，夏侯家虽然阖府上下就没几个读书的，但架不住有权有钱。自打夏侯玄显露出了读书的天赋之后，长辈们出去都得给他弄上几本。久而久之，也是颇有些珍藏了。
　　“那赶紧吧！”果不出容娘所料，羊祜立马上钩了。
　　容娘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能把小书呆的人情给还了。
　　不再分心之后，三个人一下就到了夏侯玄那儿。
　　夏侯玄正在和自己下棋。是的，就是这么空虚无聊。当然，这是在容娘的视角。在曹绫看来，玄哥哥不管什么样都是帅的，下棋的时候凝神思索，眉头紧皱的样子更帅。而对于小书呆，他的眼前只看到了夏侯玄身后那一排排的书架。人在他眼里，就跟空气没有区别。
　　容娘一见到兄长，刚刚从夏侯师那受过的委屈如潮水一般涌来，扑到兄长的怀里就是一通告状。
　　夏侯玄这个护妹狂魔听完，连冲上司马府把司马师撕了的心都有了。当然，这只是想象。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妹妹的心思。司马师这些年，作为未婚夫还是很合格的，若是容娘被他的糖衣炮弹给俘获了芳心，那就麻烦了。
　　“容娘，你是怎么想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哥哥都支持你！”
　　容娘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坚定地说道：“我要退亲。”
　　这就好办了。夏侯玄原本就不喜欢这门亲事。家世相貌旁的先不说，司马懿为人狡诈，绝非善类，费劲心思为司马师定下与夏侯府的婚事也不过是为了借助自家的力量。而司马懿的夫人张春华，那更是有名的母老虎。有这样强势的婆婆，容娘嫁过去做媳妇定是难做。
　　“那就去找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向疼爱于你，定会为容娘主持公道的。”
　　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容娘的闷气一扫而空，趁机向夏侯玄提要求好还人情债。
　　“哥哥，刚才幸好有小书呆帮忙。”容娘一把将羊祜推到自己的身前，向兄长介绍。
　　“多谢祜表弟了。”夏侯玄真诚致谢。
　　此时此刻，羊祜的所有心思都已经飞到了屋里的书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夏侯玄，充满了渴望。
　　“哥哥，小书呆可爱看书了，你能借你这的书给他看吗？”
　　羊祜这回倒是听到了容娘为他说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祜表弟客气了。读书人原本就是以文会友的。想看的话祜表弟可以随时来看，只是不太方便外借。”夏侯玄也是爱书之人，有过几回书借出去有借无还的事儿之后，就不肯借了。
　　羊祜得到主人的首肯，此时再也忍不住，取了本书便坐在了书架旁，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容娘缠着夏侯玄给她和曹绫讲外面的故事。夏侯玄也乐于给妹妹分享，正说得开心，曹丕来人要接曹绫了。容娘也就跟着出去，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好好把退亲的事情给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