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家》一只小手

12、争执

　　“容娘，阿绫，起来了。”容娘在美梦之中听到了曹氏温柔的声音，好舒服，完全不想动，眼睛也睁不开。
　　“大伯母同意去避暑了。你还不起来去收拾东西！”看这俩丫头半晌没动，曹氏只能使出杀招。
　　容娘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连带着蹭在她身上的曹绫也起来了。容娘也顾不得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草草穿上鞋子就直奔自己的小院子。
　　曹氏看到她们俩飞奔的样，不由失笑。自公爹过世之后，容娘把自己当成了个小大人一般，每日只知用功刻苦，都不像她自己了。她还小，不需要也不应该承担这些。复仇、重获家族的荣光这些都是大人应该做的，就应该让他们快快乐乐长大才是。
　　“阿绫你睡相真差，我胳膊都被你压麻了！”容娘一边揉自己僵硬的胳膊，一边和曹绫抱怨。
　　“嘻嘻，那还不是因为和容娘睡在一起太舒服了吗？”曹绫丝毫不在意容娘的冷脸。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容娘的小院。
　　“呀，已经申时了，今日睡得真沉。”容娘看了一眼沙漏，问道：“阿绫，你应该要回家了。”
　　“不着急，阿父说他会来接我一起走的。”
　　青莲早已帮容娘整了四个大箱子出来。容娘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出去半个月，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呀？”
　　“当然，脸上擦的各类护肤品，女郎家居和出门的衣服每天至少得有四套，这就得几十套了，还有骑马装也得带几套。还有女郎的功课、弓箭也不能停；还有…”小丫头果儿是院子里最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跟容娘说起来，大有停不下来之势。
　　“好了，我知道了。”容娘赶紧打住。
　　曹绫也在一旁附言。“我今儿出门的时候，整整有七八个箱子呢？”
　　容娘想想也是，曹绫可是当朝最有权势的魏王兼丞相的孙女，出门怎可寒酸。而夏侯府，如果驾着马车简简单单的出去，还会被别人指指点点夏侯府败落，气势不再呢。
　　“看样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容娘看着丫鬟们来来往往地收拾东西，自己站在中间反而有些碍事了。
　　“那我们去找玄哥哥玩好了。”曹绫提议。
　　容娘觉得也挺有道理。瑾娘现在每日为家事忙得团团转，清娘倒是有空，可自从骏哥哥出了那事之后，四叔母那边，自己都不大乐意去，太过压抑了。
　　夏侯家的这一代男丁并不与女眷住在一起。他们的院子在府里的西边。从精武院过去还得绕上一大圈，经过府里的花园才行。
　　两人在去找夏侯玄的这一路，催花无数。因为太容易被路边的景色吸引，所以也走得特别慢。
　　“容娘，你看，那里有一只好大的蝴蝶。”
　　容娘顺着曹绫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有一只蝴蝶正停在花园中开得最灿烂的一朵花上。它的翅膀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竟是金色的。
　　像是感受到了有人热切的目光，蝴蝶突然张开翅膀，飞了起来。两人就这么跟着蝴蝶跑了起来，一会儿就找不见了。
　　蝴蝶不见了，倒是让容娘撞见了一个人。
　　“师哥哥”，容娘小声叫道，内心竟然有些紧张，不知道刚才自己撩着裙子乱跑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见。
　　过去容娘是从来不在乎这些，虽然两人早已定亲，但容娘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可自打祖父的丧事之后，容娘却对他有了些莫名的小羞涩。
　　自己的未婚夫，虽然没有玄哥哥那么英俊，可也算是魁梧高大，只是皮肤过于黝黑，不合当下的审美而已。
　　时人太过追求白了。就容娘见过的何晏叔叔，面如傅粉，白的让女人都自惭形秽，虽然有些瘦弱，却被评为美男之首，每日不知有多少痴心女子盼着见他一面。
　　这也是容娘觉得自家有很多帅哥，但大家都认为夏侯家的男人皆是流着臭汗的丑陋武夫的原因。常年在战场上拼杀，又要练就一身气力，怎么可能白得起来。夏侯家的男人，除了夏侯玄这一个死也黑不了的之外，其余的皮肤通通都偏古铜色。因而也就不受时下的审美所待见了。
　　容娘有点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曹绫倒是没客气，就因为他是好姐妹的未婚夫，未来要抢走容娘才不客气的。
　　“师哥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漂亮的蝴蝶呀？”
　　司马师在花园里有一会儿了，近半年来，曹丕派一直将夏侯府作为活动基地。丞相年岁渐大，疑心病越来越重，曹丕虽是被立为世子，却始终有众多兄弟虎视眈眈，再加上一向支持他的夏侯渊老将军的倒下，这半年，曹丕派过得也并不舒心。
　　父亲正在议事，自己还须等一会，却看到自己的小未婚妻以相当不优雅的姿态出现。为了方便，裙摆都有一截塞在了腰上。手上脏兮兮的，更别说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脸上的印子了。
　　司马师的心情很不好。原本自己也不在乎娶谁家的女儿，既然娶她能使利益最大化，那就娶了。可这等教养怎么嫁到司马府。自己理想的妻子应当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大方得体，如自己的母亲张春华那般，若是性子再温柔一些，就更好了。就像是“她”，司马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张温柔恬静的脸。突然，并不是很想好好对待自己的小未婚妻了呢？
　　“你说的是这只吗？”司马师摊开右手，手掌上静静地躺着那只蝴蝶的尸体。
　　它那金色的翅膀耷拉着，再也无法飞起来了。
　　两个小姑娘其实还很单纯，这会儿看见蝴蝶的尸体，竟然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司马师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曹绫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就这样一个粗鲁丑陋的男人，怎么能让容娘嫁给他。“果然，容娘就不应该嫁给你。”
　　容娘一直很沉默，果然，少女心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司马师也觉得今天的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了，是忍耐太久之后的爆发吗？还以为自己并不在乎未来的妻子是谁呢？
　　“你以为我想娶她？看看你们这个样子，邺城里其他家的女孩也和你们这样不修边幅，不知礼节？”司马师的回应很是尖刻。
　　曹绫被气着了，也开始人身攻击起来。“就你这黑炭样，长得就跟头熊似的，哪里配得上容娘？”
　　若是在往常，容娘早就战斗力爆表，和曹绫一起，两个人并肩作战，定能把对手给噎得无话可说。可是今天，她却什么也不想说，心仿佛空了一大块。
　　所以司马师往日里送来的逗自己一笑的小玩意们，他的嘘寒问暖，都是假的了？容娘以为自己并不会在乎的。
　　容娘低着头，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个坚强的女孩，不能哭。可那泪水，就是控制不住向外流。
　　“容娘，你怎么不跟我一起骂这个混蛋。”曹绫气不过，要拉着容娘一起参战，却发现容娘的脚边湿了一大片，是泪水的痕迹。
　　司马师也发现，虽然这回直抒胸臆了一番，甚是爽快，可骂哭女孩也并非是大丈夫所为。一下子也是词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张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棉帕，突然出现在了容娘的眼前。
　　容娘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这位居然是羊家的那个小书呆。
　　“小书呆，你怎么在这儿？”盈盈的大眼，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鼻头哭得红红的，尽管顶着乱发，却还是极为惹人怜爱。
　　“路过”羊祜维持着淡定的表情，补了一句“快擦擦你的鼻涕，实在是有碍观瞻。”
　　容娘刚还有一丝感激之情，这会儿也是不翼而飞了。拿起帕子，用力地擤了擤，一通乱擦之后，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这帕子，回头洗干净还你。”
　　“不用了，我有洁癖，扔了吧！”轻描淡写的一句。
　　容娘确认，自己没有一丝一毫亏欠小书呆了。
　　司马师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看起来容娘和他的关系极为熟稔，想来是羊家那位神童羊祜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羊门子弟，也有不守礼的吗？”司马师暗讽羊祜偷听他们讲话。
　　羊祜虽然身材矮小，可在气势上却并不落下风，不疾不徐地回道：“是吗？我可是一直在这的。”说完指了指斜上方。
　　原来羊祜一直呆在旁边的大树上看书，听到吵架声，才下来的。这会儿，一本书还留在上面呢？
　　司马师被顶了回来，这会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气冲冲地便走了。
　　容娘的心情原本还很低落的，这会儿却不知怎的高兴了起来。
　　“小书呆，不对啊，羊家人怎么可能上得了树？你不是一直觉得爬树很粗俗吗？”容娘的注意点也是与众不同。
　　羊祜看着容娘一下子便回复了精力，变身元气少女，好奇心满满，并没有纠正容娘的称呼。淡淡答道。
　　“我爬梯子上去的。”
　　“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两个小姑娘听完，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么着，好像刚刚被司马师羞辱的愤怒也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