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木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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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木瓜2
细碎的葱花乖巧地卧在“blingbling”发光的汤上，青白色的小葱和被炝得正好的酸汤相映成趣，悠悠的香味儿从碗里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
李灿一手插兜斜斜地靠在门框上，酸汤的香味儿窜进他的鼻子里，钻进全身各处。微微地吸了吸鼻子，喉结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口水吞咽的声音格外清晰。
老妈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一根根地往锅底添着柴，抬头就瞥见自家儿子望着刚出锅的酸汤面咽口水的怂样儿,眉间挤出了一条梁。
厨房挺宽敞，奶奶站在锅边拿着铲子炝酸汤，大嫂站在另一角的案板旁切菜，三个女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也不怎么拥挤。
“蛋蛋，过来”老太太手里把捏着铲子，张嘴朝立在门边的寿星公招呼了声，指了指搁在白色瓷砖砌成的灶台上的一碗面，“这碗，端走”
“嘶”指腹被瓷碗周身的温度烫得泛起了红色，李灿直接当场跳了起来，“奶，烫死了”
老太太被小孙子的这声惊呼直接吓得把铲子撂进了锅里：“蛋蛋，怎么样？严重吗？”
“妈，您别管他，他就是那副样儿，要烫疼了还能这样大呼小叫的”坐在灶膛前的老妈发了声，直接把这个二十郎当岁还动不动就朝奶奶撒娇的小子给轰了出去，“赶紧立马端上这碗饭给我滚，哼哼唧唧像什么样儿”
“哦”
比起奶奶，李灿打小就对他妈有一种天然的疏远，可能是因为父母在他最需要呵护的那几年出门打工，等到他们衣锦回乡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隔阂和疏离早已经种下，哪怕平时不怎么明显，却还是在的。
“蛋蛋，第一碗饭要给祖宗的”这小孙子离家好几年了，奶奶怕他忘记，又特意提醒了一句。
李灿咧开嘴笑了笑，这老太太就是操心多：“奶，我记着呢!逢年过节第一碗饭先要给祖宗，您把心放肚子里，交给我，没问题”
院里三个大男人并排围坐在那棵长了十多年的老核桃树下聊天，两个才见面不久的小的这会儿已经好得手拉手蹲在树下看蚂蚁了。
“小叔，这是给我吃的吗？”听听迈着小短腿蹦到了李灿身边，屁.股后面还跟着刚刚认识的新朋友。
李灿本来还觉着挺心暖的，看小姑娘一把甩开小伙伴朝自己跑了过来，正感叹真是没白疼这个小侄女的时候，美丽的泡泡还没吹起来就被打碎了。
噢，原来是问吃的啊！
李灿嘴角还没翘起来就被抹平了：“不是，这第一碗饭是要敬祖宗的，要泼洒出去”
“那我要跟小叔一起去”小孩子对于陌生的事情总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听小叔叔这么一说，听听更来劲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泼洒是什么样呢！
“我也去”听听要去，吴登登自然是不能落下的，听听都没见过的东西，他更没见过了。
两个小的在那里跟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惹得树下的三个男人也望了过来。
李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坐在父亲身旁温和得跟一汪水似的男人，一脸为难。
听听是自家的小姑娘，怎么着都好说，可这个小兔崽子不一样，领着别人家的孩子出去总得让人家舅舅同意才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为难，那个男人朝这边微微颔首，温和得没有一点温度，像是对待任何一个偶然相遇的路人，可他们怎么能算路人呢？
“大哥哥，我舅舅同意了”
李灿转过身，端着瓷碗的左手轻轻晃了晃，伏在汤上的葱花便轻轻松松地打了个转。
阳光被剪成一片一片的碎屑从浓密的树叶间钻了进去，在地上拓印出一圈圈的树影，李灿半蹲在大门口的左侧，左手捏着筷子一根一根地挑着碗里的面条，细碎的阳光打在他些许发黄的发顶和半躬的脊背上，美好得不像话。
“泼洒”这活儿他打小就干，哪怕中间空了那么几年，实际操作起来却没有一点儿不习惯。
吴登登和听听跟俩小兵似的蹲在他两侧，一样双手托着下巴的动作，一样疑惑不解的小表情。
把最后剩的汤缓缓浇在面上，李灿扯了下嘴角，蹲得时间太久了，脚麻 。
“大哥哥，你在浪费食物，这样是不对的”
强忍着脚麻的不适感站了起来，这么一句听起来正确无比的批评直接砸到了他那还有点发晕的脑袋上。
“啊？”
“我们老师都说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把面条扔在地上又没有人捡着吃，那不就是浪费嘛！”
吴登灯都快用脚把大地钻出一个大坑了，看出来他很纠结，小孩子拥有最干净的眼睛，他们会用最公正的标尺来衡量世间的一切事物，非黑即白。
李灿被他说的喉咙一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孩子被教得很好，在这样大的年纪里就已经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他说的还真挺对。可这世上的事儿，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泼洒”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历史比西边的那座山还长，逢年过节和家里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第一碗饭总要敬给早已经仙去的长辈，告慰先祖以安亡人。
一碗热腾腾刚出锅的面被毫不吝惜地倒在了地上，汤汁直接渗进土里，这时候哪怕是经历过六十年代初□□天天教育后辈要珍惜粮食的老人也不会觉得可惜，在他们看来，这不算浪费。
“这碗饭洒在地上名义上是给老祖宗的，其实我们走了之后会有小鸟小鸡啊什么的来把这面啄干净，算不得浪费”其实不然，在老人们眼里，面只要被吃光，必定就是祖先接受了他们的祭献。
“哦，原来是这样”吴登登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大哥哥，你和我舅舅原来认识吗？”
“认识”
“怪不得我舅舅说到你家吃饭算不得随便呢！”乖乖巧巧的小男孩轻声嘟囔了一句，李灿站得有点远，再加上他声音又小，只隐隐约约地听清了“舅舅”两个字。
李家的饭桌上热闹得不像话，本来李朝阳李灿两兄弟就可以活跃整场的气氛，再加上偶尔添那么一两句的听听更是笑声不断。
今天这顿饭更加热闹，罗乔和他的小外甥彻底吸引了占全加一半人口比例的妇女的目光。
“乔娃子，有对象了没？” 在拐弯抹角地关心了一大堆家人身体之后，问题终于回到了中老年妇女最关心的问题上。
左手捏着筷子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看见他捏着筷子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李灿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开心 ，他是左撇子，自个儿也是。
“还没有呐！”奶奶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老太太对于扯红线这件事儿的热情，“那可得抓紧了，可别像蛋蛋似的，二十郎当岁的人了，自己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他娶媳妇生孩子”
“妈，饭都凉了，您让人小伙子吃口饭”老妈打断了奶奶的问话，朝罗乔笑了笑，这笑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
老太太年纪大了糊涂了不明白，可其他人都看得清楚，哪怕罗乔样样出挑，可单就不会说话这一项便足以成为他谈及婚嫁路上的一道坎。
可惜了，可惜了这样一个孩子！
老太太那些话根本没什么，而现在这样一打断却让原本轻松的气氛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尴尬，罗乔没抬头。连凑在一起比赛吃饭的俩小的都察觉了，往往善意的拐弯抹角会比直白更戳人心。
“咳咳，咳咳咳”就在这所有人都安静用餐的空当里，听听被一口汤呛得眼圈红红，一声接着一声地咳。
“来，喝水”大嫂轻轻拍着她的背，拿起放在桌边的水壶倒了杯水送到小姑娘嘴里，才慢慢让她缓过来。
李灿笑着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呛成这个样子了？”
小姑娘脸蛋红红的，还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就是一不小心闷了一大口，被辣椒辣到了”
“下次吃饭慢慢来，知道吗？不然自己又要难受了”自己的孩子当妈的最心疼，大嫂边拿着纸巾帮她擦脸，便语气温柔的嘱咐。
“妈妈，我知道了”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姑娘乖极了，抬起头萌萌地应了句，跟老太太养在后院的小兔子一个样儿。
一桌人被她这小模样儿萌得心发颤，恨不得直接上手在她软软的头顶摸两把。
“舅舅，听听好可爱啊!”吴登登拽着罗乔的衣襟，压着声音在他耳边感叹。
可惜他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还是被一桌人听了个遍，大人们哈哈大笑，被夸了可爱的听听则是直接把头埋到妈妈怀里去了。
“听听这么可爱，你以后要不要娶我们听听当媳妇？”李朝阳是个不嫌热闹大的，又提了这么一嘴。
吴登登已经上一年级了，已经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小男孩呆了那么几秒，就干脆的答了个“要”字。
“瞎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当孩子爸的吗？”被老婆粉拳捶了一把，李朝阳仍然笑得开怀，他就喜欢听人家夸自己闺女可爱，百听不厌，倍带劲儿。
“老婆，别上火，我逗这小子玩呢！我女婿哪能那么好当”
“小子，要娶我们家听听要倒插门，知道吗？”
倒插门是什么？他不知道，可还是豪气冲天地答了句：“知道了”
“老大，吃饭”李朝阳还想再逗逗这小子，就听见老爹摔了筷子，便麻溜儿地住嘴了。
李灿今儿算是寿星，他的碗里除了一根又细又长还不断的面之外还有两个荷包蛋。可盯着这两个蛋李灿有点发愁。
从上学开始，每次考试前奶奶总要煮两个鸡蛋给他，老太太不知上哪儿听说考试吃俩蛋就考双百这样的话，常年坚持这个方针不动摇，搞得现在一看到鸡蛋他就想吐，可今儿这蛋是不能分给别人的，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往下吞。
李灿苦着脸跟吞毒药似的大口吞着蛋，默默怀念起了小时候把鸡蛋分给面前人的美好时光，吃鸡蛋什么的简直是不可言说的痛啊！
周围一堆人在祝了自己生日快乐之后就撂下自己直接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进行下一个话题了，捏着筷子蛋心戳了个稀巴烂，才慢慢下嘴：一群无情无义的家人。
罗乔盯着他一如以往的奇怪的吃蛋方式，忽然就想到了以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木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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