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斜山月》竹喻枫

79、九、蒹葭苍

　　沧海将我拉起来，示意我跟他走。
　　我十分犹豫，只是站在原处不动，他发觉了我的不配合，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然后用他从前哄谢池时的温柔语气说：“师傅答应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他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可我不信上清殿。
　　“你师傅是陆翎霄吧？”我问沧海的时候，就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心里骂自己：这不是废话吗？以沧海的天赋和资质，当年的择徒大会，陆翎霄肯定选他，只不过因为那时昆仑虚的魔神封印破了，事情闹得太大，上清殿就没有公告天下陆翎霄择徒的结果。
　　当时我人在青丘，正在努力将魂魄与旧身合二为一，尚且自顾不暇，也时至今日才问起这件事来。
　　“陆翎霄不是我师傅。”沧海的答案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此刻我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小小的窃喜，我与陆翎霄的渊源太深，我很怕有一日，沧海与我拔剑相对，可转念又想，当今天下，论剑术，除了陆翎霄，还未曾听说有人能出其右，沧海没有拜陆翎霄为师，他此生难免会有遗憾。
　　一时间，我心中竟然开始千回百转，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现在的眉头肯定皱成一团，一会出了山洞，被沧海或者上清殿的人发觉我如此心事重重，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霍怀恩受了伤，难免自顾不暇，我还是老老实实当阶下囚吧。
　　“我师傅是徐云天。”他这话音一落的同时，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却在下一刻，被沧海牢牢地接住，他叹了口气说：“我背你吧。”
　　还不等我拒绝，他就已经把我背了起来，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初到昆仑虚的时候，此情此景让我鼻子有些发酸。
　　其实自始至终，无论是沧海还是谢家人，对我这个“谢池”都是真心以待，既使最后我的身份被戳破，沧海也尽力护着我。
　　“沧海，我说过会解除我们之间的魂契，我没有忘。”我说。
　　远处的那缕微光渐渐变得越来越大，我如释重负地说完这番话，然后将眼闭上，去适应由黑暗到光明的转变。
　　可沧海在迈出洞口的一刹那，就停了下来。
　　“既使术法强如蜀山徐云天，也没有办法不通过你，就将我们之间的魂契解除。”沧海将我从背上放下来，始终背对着我。
　　“我记得是要我自尽吧？”我一边问他，一边将体内仅存的魔气逐渐实化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是我六年来在安平镇唯一学会的术法，也是我这辈子唯一自己学会的术法。
　　全身的魔气被凝聚到手中的过程并不好受，疼痛竟然只比当初在伏魔大阵中略微轻一点。
　　但我早就习惯了在疼痛时忍住想发出声音的所有冲动。
　　费力地握着匕首靠近胸口心脏跳动最强处时，沧海突然转过身，一把握住了匕首。
　　鲜血瞬间从他的手中淌了下来，落于皑皑白雪之上。
　　我松开了手，所剩无几的体力也支撑不住身体，于是我几乎是瘫坐在地上，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而沧海跪在我面前，用鲜血淋漓的手，忽然把我抱进怀里。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可我知道，他终究还是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