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咒》枉忆今凡

6、阴差阳错

　　瑾年今天和叔叔婶婶一家去了她惯常去的清音寺，她马上就要出嫁了，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以去看那个大叔了。所以今日去时她格外展出了她那无奈的笑容。
　　还是同往常一般，大叔坐的道上特别冷清。
　　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带的东西格外多：满满一包裹的干粮。
　　她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她，但以前她与堂姐说类似的事情时，堂姐总嘲笑她自作多情。所以这次她也不再追究。
　　她正准备告诉大叔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再来了，但是她刚刚张了张嘴，婶婶的声音便像炸弹般响起，“悠年，该回家了。”虽唤的不是她的名字，不过是普普通通在叫堂姐，可她是偷偷跑出来的——父母叔婶她们都不允她浪费食物给不相干的人。所以一听到这声巨响她便吓了一哆嗦，连忙起身，与大叔告别后，跑回去与叔婶会合。

　　清慧回了寺中，祖父仍在屋内同方丈讲话，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清扬一见清慧，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二哥你跑哪里去了，我们寻了你半日，这老爷马上就谈完了，若是寻不见你，不定会怎样发飚呢。”
　　清慧眼睛盯着他的四弟，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远处，只唇边擎着一抹傻笑，直愣愣自顾自道：“我怕是寻见你们未来的嫂子了。”
　　“是那个沈家瑾年么？”清扬尽力从脑中搜寻着嫂子这一次的指代。
　　“沈瑾年？这又是哪个？”
　　清觉见二人傻站在那原地不动，又怕屋中老爷来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便踱步过来，恰好听到清慧在问沈瑾年是谁，插进来答道：“你们在说那个北平第一才女么？那不是二哥你的未婚妻么？”
　　“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清慧一脸迷茫。
　　清觉清扬相视而嘻：“二哥诶，真是我的好二哥，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成亲了，竟然连这从小到大的娃娃亲对象都不知道！”
　　清慧正欲打破沙锅问个清楚，内屋的说话声音渐大，方丈与祖父似是已走到了门口，清觉清扬连忙扑回门口，装出一副乖孙子的形象。清慧翻了一个白眼，缓缓走上前去与他们并排。
　　祖父已是走出门外，正与方丈做最后道别。方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摸了摸胡子道：“老衲有两条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老爷宋贺永求之不得，忙道：“方丈且讲无妨。”
　　“这第一点，老衲深以为，新孙少爷体弱多病，怕是被甚妖魔鬼怪缠了身，不若将孙少爷送来清音寺，由老衲抚养数年，清音寺定怠慢不得。第二点么，施主也是知道，我清音寺相传乃如来佛祖显灵赐名，虽这清音二字，我寺中人愚钝，并未觉出此中深意，不过既是佛祖所赐，那定也不俗；听闻这宋家孙少爷一辈俱是以清字为名，也算与我寺有缘。若施主不嫌弃，将新孙少爷以清音为名可好？这一来如来佛祖不定也会保佑他的。”
　　“清音——宋清音？”宋贺永呢喃了一下，觉得琅琅上口，便应道：“好，好名字！”
　　清扬与清觉转过脸来，动作极迅速地互相吐了一下舌头。
　　只有清慧不大藏掖他的想法，当即便驳道：“祖父，清慧实觉五弟这名字起的不大妥当。自我知世起，便觉自己这清慧的名字就有些女性化，不成想五弟这清音——怕是说出去都要有别家少爷来说媒了呢。况且我与几位兄弟的名字皆是经过祖父与几位父亲精心取意，其中寓意之深，祖父也是清楚的，这随随便便来一和尚便将五弟的名字取了，怕是到时五弟懂事了要与我几位哥哥争辩自己的名字呢……”
　　“胡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宋贺永面色一僵，打断叱道。又转向方丈，“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孙子是唯一嫡出的，平时骄纵惯了，不大懂规矩，让方丈见笑了。”
　　“哪里哪里，老衲倒觉，这位孙少爷实是可爱的紧呢。不过恕老衲嘴多，在此提醒孙少爷一句——少爷如此性格，虽是招人喜爱，却也是难逃一大劫呀！”
　　清慧虽心中不屑，但遭了祖父刚那一顿叱，也不大敢再吱声了。
　　倒是宋贺永对此关心得紧：“哦？哪一大劫？还请方丈明示。”
　　方丈虽是识破了清慧那不大待见的样子，却也不恼，也不回答宋贺永的问题，只是笑眯眯地岔开话题发问道：“这位嫡孙少爷年方几何？”
　　“虚岁十八。”
　　“眉目清秀，仪表堂堂，年岁也不算小了。可有婚配？”
　　“家中已为他娶了一房妻子，不过还未过门。怎的？方丈要为清慧介绍一房么？”宋贺永自然答道，还不忘调侃一句。
　　清慧心下一惊，怎生此事人尽皆知，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么？脑中乱的一团麻，突然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女子现出，由模糊至清晰，将其它想法尽数打倒——不行，定要为自己的婚姻做主！
　　“那少爷可喜欢这位姑娘？”
　　宋贺永转头瞥了清慧一眼，转回后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愿不愿喜不喜之说。”
　　“那如此听起来，孙少爷的情劫是在所难免咯。”方丈笑得诡异，“老衲与这清音寺众人一般，皆是红尘俗世之外之人，于此些世俗可谓一窍不通，可也能大约知道孙少爷情路不会畅通，孙少爷可是要留神了。”转而像是才想起还有正事般问宋贺永：“于这新孙少爷名字一事，施主可还有问题？”
　　宋贺永思想本就比较保守传统，只觉婚姻不过是利益结合，尤其是正妻。情劫什么根本不放在心上，便又与方丈讨论起小孙少爷的名字来。

　　回到宋宅，本就怒气消得七七八八的宋老爷因了方才与方丈那番畅谈，觉得自己可爱的孙子不会再有英年早逝的危险了，便神清气爽。谁知这一口气又生生被清慧憋了回去。
　　“什么？退婚？做梦！人家沈家早就把嫁妆准备好了，管家也将大小事宜策划得七七八八了，这姻亲订了少说有十五年，岂是你说退便退了的？你还是安好你的心，准备半月后迎娶你的美娇娘罢。”
　　“孙儿已有心仪之人，望祖父成全。”清慧坚定道。
　　一听此话，宋贺永的口气倒是软下来了：“心仪？祖父也经历过你这年纪，心仪一位姑娘不过是为容颜相貌。这沈家瑾年才貌双全，可是北平第一才女，也是个极美的美人呢。讲句实话，饶是当年刚过门时的你五姨奶奶也不及她呢。我这里还有照片呢，不若你看看？”顺势便要从怀中掏出。
　　“不了。”清慧倒是拒绝得干脆彻底，“我心仪的那位姑娘，她很善良。”
　　“善良？”宋贺永听到清慧的回答后眸色一冷，脸一黑，也不掏照片了，只大声叱道，“善良值几个钱？想当初你五姨奶奶是单纯、不谙世事，最后下场是什么？被你其他姨奶奶害死、玩死了！可笑的是至今我都未查出究竟是谁做的。在这深宅大院中，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这是女人的世界，她们有自己一套可怕、比外界更残酷的规则。善良便是无法对别人狠，你不狠，自有人替你狠，不懂事故的下场只有一个——死！”说得激动，宋贺永青筋暴出，仿佛当年五姨太的尸体又出现在他眼前。
　　祖父此时真的是快崩溃了罢，可清慧还是忍不住辩驳道：“可是祖父——”
　　“好了，不必再说了，沈家也不是吃素的，这婚可不是你想退就退的。我累了，你先回去罢。”宋贺永一下瘫在了躺椅上。
　　带着满腹的不甘，清慧走出宋老爷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