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萧瑟处》慕陌潇

1、part1

　　01
　　谭附喻回到席间，四周不绝于耳的嘈杂声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脑海里全是再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第一次见面，他们都还是初中生，数年过去，他们已不能回到当初。他们现在的关系，恐怕连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往事一一浮现，顿时萌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恨自己的软弱，更恨自己的迟疑。“啪。”巨大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抬眼望去，只见谭总满手是血，在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酒杯，手上的血随着杯子的轨迹滑落，一滴一滴，蔓延开来。
　　此时的谭附喻，按捺不了内心的烦躁，全然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关心，在他们还未做出反应之前就抓起外套向外跑去，消失于人前。
　　连闯十几个红灯飞速前进，可是等到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却没了进去的勇气，犹豫着推开房门，终于见到那个曾经令他思念如潮的身影。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伸手抚上她原本光洁的额头，头上保留着重力撞击后的印记。
　　帮她掖了一下被子，看了一眼她孩子般的睡脸，心情复杂地退出了病房。
　　门合上的那一刻，叶茗梢睁开了眼睛。
　　七年没见，他当时的愤怒她至今未忘。谭附喻，你终是狠不下心，之前说永远不会原谅她，现在又心软了。
　　刚刚她并未睡着，贪婪地享受着他的宠溺，怕一睁眼他会立刻掉头离开。有些事一旦搬到台面上，就会打破原本的平静，他们也就不能这样和谐地共处一室了。
　　谭附喻，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可以继续过着你原本安逸的生活。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经历那些伤心事，也不会恨一个人恨的这么辛苦。

　　02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无疑是谭氏企业的总裁谭附喻满手是血的离开酒店，丢下商业伙伴连闯红灯奔向医院的消息，一时间已流传出数百个版本来解释这件事。
　　早晨，叶茗梢看着报纸上熟悉的三个大字和下面的报导，她都能想象谭氏门口现在被堵的水泄不通的状况，她还是给他添了麻烦。
　　连忙办了出院手续，赶到杂志社，同事们都忙的焦头烂额。各家报社和杂志社都在抢今天的独家新闻，拿不到独家也赶着发表第一手资料。
　　像谭附喻这样的大人物，哪怕出去吃个饭都会上新闻，何况是这次的事件。
　　“小哨子，这么快出院了啊。”小王见她在发愣，推了推她，“怎么不多住几天院，别这么拼命，身体重要啊。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可以请病假，今天一上午都累死了。”
　　“嗯，我知道了。”叶茗梢笑了笑。
　　“对了，不跟你聊了，我先去工作了，这几天又有的忙了，今早老板发话了，势要拿下头条。”说完，小王瞬间恢复斗志，投入到工作当中了。
　　看着同事们忙碌的身影，叶茗梢不由苦笑了一下，他们如今成倍的工作量恐怕都是她带来的。看来她连累的人，不是只有谭附喻。
　　接下来的几天，谭附喻没来找过她，一切又如同回到之前他们尚未重逢的状态。
　　午休时间，同事们在一起聊着八卦，又一次提到了谭附喻。
　　“上次的新闻你们信吗？”小赵为他打抱不平，“我才不信谭总会闯红灯呢，他那么有正义感，就算闯红灯也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那件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怎么还在说啊，你就是看谭附喻长得帅才故意旧事重提借机维护他的吧!”有一个男同事起哄。
　　“哪有，我说的是事实。上次小哨子被砸，谭总作为陌生人都主动把她送去医院，这不是正义感是什么？”小赵将话语权交给叶茗梢，“你说对不对，小哨子”
　　“对。”叶茗梢点了一下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小赵开心地炫耀，“看到没有，这才是明事理的人。”
　　大家一起工作，一起在茶余饭后说着闲话，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叶茗梢以为她这次带来的风波能很快过去，直到报纸上出现那篇报导，往事再次暴露于人前，她意识到命运又在开她玩笑了。
　　……
　　一大早，她刚进门主编就把她叫进办公室。
　　“说吧，怎么回事。”主编把报纸丢在桌上，娱乐版面上“引狼入室”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我无话可说。”
　　主编抬眼，“小叶，你知道我为什么聘请你作为我们杂志社的造型师吗？”
　　“除了你的能力，我更看重的是你的韧性，觉得你这女生能吃苦，面对事情可以独自去扛，个人很佩服你这一点。”
　　“可是现在这件事，已经超出你能承担的范围，我觉得你自己解决不了。”
　　“对不起。”听出了主编的意思，叶茗梢向她鞠了一躬，“我会马上递交辞呈离开这里，尽量给杂志社降低损失。”
　　看着叶茗梢远去的背影，主编不禁叹了一口气。

　　03
　　遥远的事也随着记忆逐渐袭来。
　　初二那年，她住进他家，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妹妹，从此欺负她成为他唯一的乐趣。
　　之后的事如许多小说发展的那样。他是天才，从小受到无数钦慕，想追他的女生自是数不胜数。他厌倦了那些女生千篇一律的态度，反而对她这种不予理睬的性格产生了兴趣。
　　他不懂表达，在之后的相处中，对她诸多挑剔，希望藉此引起她的注意，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整天陪伴她左右的人。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欢乐时光，亲密无间。一同上学放学、一处吃饭，甚至在谭父出差时他们一屋睡觉。
　　是她打破了这一切。
　　明知道那些事与他无关，一旦揭开定会波及到他，她还是选择了伤他。
　　她让他最亲的人身陷囹圄。她永远记得那天，谭明汉锒铛入狱，他看着她，眼里像是愤怒地能喷出火来。他质问她，她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时他说过，生活因有她而充满乐趣，现在看来，恐怕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北风袭来，报亭里的报纸被吹的沙沙作响。
　　“叶小姐，我们总裁想要见你。”叶茗梢走在路上，忽然一个男人拦住了她。
　　十分钟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带到谭氏一百二十层的一个办公室。
　　室内空无一人。就在叶茗梢准备看看周围环境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谭附喻从门外进来，一步步走向她。
　　七年未见，他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俊朗，却仍是她爱的那个人。
　　“叶茗梢。”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抵住她的肩膀，把她逼到墙角。
　　近距离的接触使她心跳加速，在她濒临理性边缘时，他的话使她顿时惊醒。
　　“看了今早的报纸吗？”
　　看到她面色发白，他冷哼一声，“引狼入室，可真贴切啊!”
　　推开谭附喻，叶茗梢朝着与他相反的位置退了几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见她此举，他轻蔑一笑，完全无视她的异样。
　　“你说的很对。”许未开口的叶茗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没有辩驳，不带任何情绪。
　　她的温顺让他一时语塞。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见她要走，谭附喻切入正题，“听说叶小姐今天早上辞职了，应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急着处理了。”
　　以为他要接着奚落她一番，却在下一秒听到——
　　“既然如此，来我身边怎么样？”

　　04
　　她成了谭氏的造型师，负责谭总每日的服装、配饰。
　　终日围绕在谭附喻左右，看着他莺燕不断。
　　在她面前，谭附喻毫不避讳佳人的投怀送抱。
　　每每此时，叶茗梢都会不禁自嘲，当初真是自作多情，以为他是旧情难忘，现在看来，留她在身边不过是想证明他现在依然可以过得很好。那段过往是她一个人的美好，于他而言，剩下的只有悲伤和愤恨。

　　拿着谭附喻今日出席宴会要穿的衣服去总裁办公室，进门时看到谭附喻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刚刚哭过，眼角尚有泪痕，此刻在向谭附喻撒娇，他倾听着她的委屈，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两人的关系显然不一般。
　　虽然她背对着叶茗梢，但是她的背影让她分外熟悉，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沈珺，这个人的出现无疑让叶茗梢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她仍然陪在谭附喻身边。
　　注意到有人来了，谭附喻放开她。
　　沈珺刚想抱怨一下打扰她和谭附喻的人，转身看见叶茗梢，眼底流露的吃惊不比叶茗梢少。
　　“你怎么会在这”
　　“都是老同学了，就不互相介绍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谭附喻，“她为什么在这，我待会向你解释。”
　　“宴会穿的衣服我拿过来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叶茗梢把衣服放在沙发上，准备离开，不想再看他们的恩爱。
　　看出了她的心思，谭附喻偏不让她如愿，“你作为我的造型师，不应该留下来，帮我换衣服吗？”
　　叶茗梢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后悔在谭氏上班。在他们面前，她手忙脚乱地拿起衣服，帮他把衣服套上，只想尽快结束。
　　上天总爱跟她开玩笑，在她即将大功告成之时，慌乱之中居然把谭附喻的西服的上一粒扣子扣在下面一格，引得谭附喻哭笑不得。
　　叶茗梢只得迅速解开，重新扣好，接着落荒而逃。
　　终于走了，沈珺暗喜，接着向谭附喻撒娇，“附喻，你说我穿哪件衣服陪你去参加宴会好呢？”
　　没有得到答案，沈珺向谭附喻望去，发现他的目光始终朝着叶茗梢离开的方向，嘴角竟还有一丝笑意。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
　　谭附喻随即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她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得到他的回答——“你穿哪件都好看。”
　　听出他的敷衍，沈珺赌气说道，“我先回去了。”
　　明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他挽留，他却佯装不知道，“我让司机送你。”
　　听了这句话，沈珺气的扭头就走，谭附喻也没有挽留。
　　他知道沈珺对他的心意，却不能给她除哥哥以外的情感。有一个女人一直在他的心间，这么多年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即使他多次欺骗自己，试图忘记她，她却仍在那个位置，不曾动摇。

　　05
　　洗手间内，用清水拍打着脸部，有两个女同事进来补妆。
　　站在旁边，听着她们交流得如火如荼。
　　“今天沈小姐来谭氏了，听说一下飞机就直奔一百二十层。”
　　“沈小姐跟总裁认识十几年了，两人关系匪浅，不论是年龄还是身份地位，还真是般配。”
　　“对啊，谭氏重建之初沈小姐帮了不少忙，如果她向总裁告白，总裁一定会承她的情。”
　　“算起来沈小姐去美国也有两年了，他们的年纪正值婚嫁，会不会好事将近？”
　　“我看有可能。”
　　她真心感谢沈珺。
　　那时因为她，谭氏面临空前的危机，原本支持谭附喻继承谭氏的股东纷纷跳出来反对，谭氏重建之初谭附喻一定遇到过不少困难，幸亏有沈珺在身边支持他，她安心了许多。
　　虽然偶尔会发发大小姐脾气，她知道沈珺是真心喜欢谭附喻的，谭氏有危机她不会坐视不理。

　　谭附喻邀她一起出席晚会，出于愧疚，他现在的要求她都想做到有求必应。
　　而她的工作，就是一直跟在背后看着这对金童玉女。
　　“为什么要叫她来啊？”看到她的出现，沈珺不免有些懊恼。
　　谭附喻不置可否，只是对她笑了笑。
　　“哦，对了，你猜我今天回来在机场看到谁了”
　　“谁？”谭附喻顺口一问，本是对这个问题兴致缺缺，看到来人却有了答案。
　　张时漠迎面走来。
　　看到他，谭附喻瞬间握紧了拳头。
　　越过他们，张时漠径直走向叶茗梢。
　　“有空出去聊聊吗？”久违的男声响起，叶茗梢也是满心疑问。
　　“她没空。”还没等到叶茗梢回答，有一个人就先替她做了决定。
　　手腕一紧，谭附喻重重地抓住她。
　　“我在问茗梢，没问你。”张时漠冷冷地说。
　　“她现在是谭氏的人，在工作时间我当然有权利帮她做任何决定。”谭附喻步步紧逼，眼底殷红如血。
　　场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其他人都停止攀谈看向这边，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针锋相对。
　　晚会的举办方连忙出来解围，此时劝谁都会得罪其中一方，毕竟面对这两位商业大亨得罪谁日子都不好过，于是他们只好把目光投到叶茗梢身上。
　　“叶小姐，未免他们发生冲突，你快点表态。”
　　“叶茗梢。”沈珺也在一旁催促，心里暗暗不爽，叶茗梢，你真有能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能让他们为你这么着迷。
　　“有什么话，晚会结束再说吧。”她清冷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响起。

　　06
　　晚会结束后，叶茗梢去了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张时漠倚在走廊墙边，很显然在等她。
　　这条路是通往大厅的必经之地，叶茗梢这次避无可避。
　　“你回来了。”
　　“他原谅你了吗？”几乎是同时，张时漠开门见山。
　　“没有。”她实话实说，没想到他问的这么快。
　　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张时漠知道这句话踩到了她的痛处，也正是这句答案让他心里不禁一喜，他还有机会。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待在他身边，你们已是不可能的了。”
　　叶茗梢脸色越发白了，她挤出五个字：“我想弥补他。”
　　两人皆是缄默不言，张时漠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将烟点着之后自顾自地抽起来。氤氲中，看不出他的表情。
　　“跟我走。”这时，谭附喻走至他们的面前，面色如铁。没理会一旁的张时漠，一把拽起叶茗梢朝门口走去。
　　“谭附喻，你这么着急带走茗梢，到底在怕什么？”张时漠口中吐出一口气，烟雾缭绕。见谭附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冷笑一声“还有，你现在和她走的这么近，对得起你父亲吗”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谭附喻，额上青筋暴起，他拼命遏制心里汹涌的怒火，甩下一句话，“我和她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
　　明显感觉到谭附喻握她的那只手力道重了几分，紧接着他就带她离开了那个众口嚣嚣的现场。

　　谭附喻一路飙车。
　　叶茗梢全程紧握安全带，到达她家小区门口时手心已满是汗意。
　　刚刚走的太匆忙没注意，谭附喻面色微红，车里也散发出浓郁的酒气，看来她去洗手间那会儿他喝了不少酒。
　　“今晚你不要开车了。”
　　见他不为所动，随时可能准备离开的样子，她连忙补充：“如果非要开车先上去喝杯醒酒茶再走。”
　　“叶茗梢，既然当初那么绝情，现在为什么又来主动关心我的死活，甚至邀请我去你家”
　　趁着叶茗梢一时语塞，谭附喻借着酒劲将多年的疑问一次和盘托出，“如果当初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今天这样，你还会举报我父亲吗？”
　　于他们而言，当年的事情都无疑是一场灾难，侵蚀着深入骨髓的伤口，也逐渐消耗着他们多年的感情。
　　当问出口，看到她的为难、不舍和无奈时，他突然意识到对于那个答案心里早就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是眼前这个人，多年的恨也只不过是为自己见她找个借口罢了。
　　谭附喻捧起叶茗梢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这触感陌生而又熟悉，让他彻底沉沦。
　　缠绵中，强烈的晕眩让她不得不确定他朦胧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那一刻，她也好想忘掉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就那样无忧无虑地做他谭附喻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