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鸦瞳

1、五代十国·山鬼

　　《五代十国·山鬼》
　　文/鸦瞳

　　大同元年，岁在丁未。

　　六月末，定州边境一带。
　　天光乍破，孟良河畔暑热未起，火却已经烧至云天，顺着河滩沙岗向上，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土丘。丘内失去了城镇昔日的繁花盛景，只余雄浑大火和焦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味。

　　纵火的是一支辽人骑兵。
　　自打三十万辽军挥兵直入中原，占领梁州（开封），以牧马为名的剽掠便替代了狩猎，美其名曰“打草谷”。

　　这支“打草谷”的骑兵便出自安国节度使麻答麾下。
　　辽太宗耶律德光病亡已月余，耶律阮北上契丹夺权前，命麻答留守恒州一带。

　　麻答生性暴虐，滥杀百姓，推面、断腕、焚炙等酷刑层出不穷，手下骑兵也秉性如此作风，恶行不断。
　　这次，将独杵在冲积扇平原上的小城洗劫一空后，他们丧心病狂地点了把火。

　　火势难挡，一时间城中哭嚷声，咒骂声，喊号子灭火的，怨上苍不开眼的，死了孩子老婆的哀嚎交杂在一处，混乱又压抑。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阴沉的半空中竟然纷纷扬扬开始落雪。

　　六月飞雪。

　　这雪起的突然，来势汹汹，很快就迎合着风刀子劈面盖在脸上，直让人视线模糊，就连火势也为这凶悍折了腰。
　　不多时，白满群山，河滩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音。

　　那蹄声没有重音，倒像是个落单的。很快，一道身影御风而来，走得近了，便见是个身穿灰袍，兜帽盖住大半张脸的年轻人。

　　这人袍子上虽打满了补丁，骑术却十分精湛，依稀还有几分游牧民骑马的影子，再加上右手持着一截不足四尺的鞭杆，纵然身材娇小地过分，却依然让人不敢轻视。

　　土垛子夯起来的城墙已经岌岌可危，来人在城下勒住马绳，一边翻身下马，掀开兜帽，一边大吼道：“老天爷帮你们活命，还愣着做什么？这雪来得突然，那帮狗东西储粮不丰，说不准还会杀个回马枪，趁这个空当快做准备。”

　　嗓音穿透力强，很有质感，却是个女子的声线。
　　“是钟散？”
　　“‘山鬼’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山鬼砍柴这是又赢了。”

　　人群中爆发出的惊叫让钟散皱了眉，她那张写满冷淡与孤傲的小雀斑脸自带一种天然魅力，轻微打结的发辫，不够高的个头，都难以遮掩这种野性又危险的气息。

　　余下的百姓围满了城头，试图去开那扇破败不堪，倒塌一半的大门。
　　钟散阻拦道：“别废这功夫。”

　　她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一口气安排道：“火势已去，不必费心再灭。抓紧清点先前让你们囤起来的粮草车马，按计划转移，争取在日落前人去城空。”

　　“可是你……”
　　“少废话，按我说的办！”似乎是不愿意再多费口舌，钟散翻身上马，扭转马头又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朝阳初升，河滩上映着一栋孤零零的草庐。那草庐在无垠旷野中十分显眼，也过于破旧——一间屋舍，半方灶台，外加一个漏顶的牛羊圈，便构成了这屋子的全部。

　　这里就是钟散的住所。
　　身为孤女，生逢乱世，能在这边陲之地有一处容身之所，甚至还能当上羊倌儿，时不时地出门“砍柴”猎取一些辽人骑兵队的随身物打打牙祭，已经是十分满足的事情。

　　可惜，这些辽人偏偏要来触犯她的底线。

　　钟散想到这里，眼中带上捕猎者的冷意。她勒马进了草庐，打开圈门，将早就准备好的扫帚草绑在羊尾上，问牧民借来的几匹马也一并牵了出去。

　　万事俱备，钟散将几匹马系在同一截长绳上后，对着小拇指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很快，院子后方响起一阵狗吠，不一会儿从狗洞里钻出几只卷毛牧羊犬。
　　她拍拍狗头，打个手势，老伙计们便欢快地撒开蹄子去赶羊。

　　钟散挽着牵马的长绳，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匹，一夹马肚，带着这自特殊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草庐的门打开，看到钟散这副羊倌做派，城墙上翘首以待的妇孺都傻眼了。
　　好半晌，才有个中年妇人回头大喊：“活见鬼了，当家的，‘山鬼’拾掇拾掇去放羊嘞！”

　　墙底下忙活着的男人们一愣，再翻上土垛子去看时，余光里只剩拖在地上扫平雪中足迹的扫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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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小短篇，不到一万字。
或许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