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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要命的梅花五 ...

  •   那些牌九的点数,似变魔术般在他那天下无双鬼斧神工的双手间移花接木来去自如,更妙的是这一副牌却还是完整的,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而二爷抓包的时候,他正好把上一把牌抹掉的那一点给移花接木抹回去了。

      聪明人会偷吃也会抹干净嘴巴,更会装蒜。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巧,王怜花心里不禁得意洋洋地讪笑,而面上却还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

      “二爷,你这是作甚?”王怜花对刚才二爷的举动,显出莫名其妙的一副无辜样子,惊讶中透着老不耐烦道。

      千面公子有千面,唱作俱佳自然得心应手。

      “哼,”二爷冷笑一声,翻出那张牌示于众人道,“就是这张牌,这就是证据,竟敢在我们如意赌坊出老千,好小子,好大的胆子,活得不耐烦了!”

      二爷拿着那张牌左看右看,还是无可挑剔,如假包换,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说人抽老千就得拿出铁证。

      在赌场里,诬人抽老千跟冤枉人杀了人,是同样的级别,都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任何一个赌徒都会对这种事情嫉恶如仇,同样也讳莫如深。

      “这张牌怎么了?”王怜花明知故问道。

      “这张牌怎么回事,那就得问你自己了。”二爷道。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呢。”王怜花一脸的无辜纯良。

      “那就得问这副牌了,给我查牌。”

      二爷话音未落,两个手下立刻就上来把牌统统翻了过来,有点数的那面朝上。

      有人翻牌、有人排列整齐、有人算牌,轮番上阵,接二连三,根本不用多费唇舌明细吩咐。如意赌坊的手下个个训练有素,不容小觑。

      众人都张大眼睛,屏住呼吸,心道若是这小子真弄鬼使诈,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这一查牌,就立刻水落石出。

      王怜花心里哂笑道,真是贼喊捉贼世风日下。一个老千在捉另一个老千抽老千,奇哉妙哉。

      那些牌的点数和张数还是完璧归赵般没有多也没有少,一切都是这副牌最原始的模样,仿佛从未有风吹过的大树,不曾飘落一片叶子,多覆盖一寸大地,也不曾晃动一截细枝,多漏一点阳光下来。

      打量着眼前这棵无风染指的“大树”,二爷鹰隼般的双眼中突然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嘴角也浮出一抹老鹰抓住了兔子般狡黠的笑意。

      这副牌虽然一张没少,一点不多,但是有一张却潜伏很深,这张牌的样式、长短、大小、花色都跟其他牌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跟所有的牌排列在一起,灯光下稍显暗沉,色泽没有其他牌那么光水,拿在手上,果然连质感都不一样,还大打折扣。

      就是这一点儿瑕疵,已把它暴露无遗。

      一张“梅花五”赫然在二爷眼中发光发亮。

      这张与众不同的“梅花五”夹在众牌中浑水摸鱼,若不是因为查牌,若不是二爷那张锐利的鹰眼洞察秋毫,又怎会被发现?

      下一刻,二爷两根手指轻轻捏着这张牌跟另一张作对比,就好像捏着一朵玫瑰跟一朵月季,在向众人展示它们的差别,好叫众人区分这两种很容易让人混淆的花。

      “如意赌坊的牌均是城中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店金玉坊所专门订制,每一张牌都是同一种工艺同一个模子出来的,所用原料也均是同一种,本该纤毫不差,是以金玉坊给如意赌坊做的牌都是独一无二的,别家赌坊没有,别人手上也更不会有。”二爷旁一个手下如私塾先生授业解惑般向众人娓娓道来。

      言外之意不用再一一解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张牌是仿制假冒用来抽老千换牌掉包的。

      众人的眼睛,无论是带着鄙夷、不屑、惊讶,还是怜悯,都纷纷望向王怜花,仿佛他脸上有朵花似的。就算他脸上没有花,众人也在等着瞧一会儿他脸上开花的热闹。

      更何况,他这一张俊脸,这一身红衣,仿佛也真是人群中一朵花,一朵待会儿将会有血光之灾的红花。却不知是他的衣服红还是他的血更红,无可否认的是,人比花红。

      此刻,众目睽睽,灯光灼灼。

      对视。

      二爷笑。

      王怜花也笑。

      二爷笑得像只老鹰。

      王怜花笑得像只小狐狸。

      老鹰和小狐狸,谁更狡猾?

      会偷吃也会抹干净嘴巴才是高明的人,王怜花自认为他的做法绝对算得上高明。

      至于别人的嘴巴有没有抹干净,王怜花可管不着。

      但此刻他也不得不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一关己碌碌奔波。

      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王八羔子,分不清彼此,把赌场的牌给换走了。

      这种屁股擦不干净的人,下次还怎么故技重施在赌桌上混。

      到底是二爷没吃干净,还是别人没吃干净,永远没有人会深究,反正都赖上了他王怜花来背这个黑锅。

      千术,也分三六九等。最次一等:徇私舞弊——偷看串通;中间一等:偷天换日——换牌掉包;最高一等:移花接木——搓牌变数。

      而以上这些都只是弄虚作假的障眼法。此外,还有更高等级:耳视目听。

      目听:指的是会察言观色,看牌看动作看表情,从而得知此人内心,亦可说是读心之术。但这个察言观色须得结合丰富老道的经验,否则多半靠猜,且经验也并非是十分可靠,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亦或是喜怒不行于色。

      耳视:指的是能听出牌面是什么,就好像耳朵长了双眼睛能从声音中看穿牌面一样。原理是从声音的幅度、音色、音质、波动等微妙的变化分析出牌面。关键是耳朵能够听出这些普通人所听不出、感知不到的微妙变化。但是天生拥有这样一双灵敏耳朵的人少之又少,后天能够训练出这样的耳朵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耳视目听,重要的是这个耳视。

      经过分析盘算,王怜花心道,这老家伙既然生了一双鹰的眼,再长一对能听牌的顺风耳也不是不可能,这倒也不足为奇。王怜花心知遇到了高手。

      他出老千,王怜花也出老千。

      他会听牌,王怜花会搓牌。

      是以二人你来我往,轮番斗法,输输赢赢,两败俱伤。

      老千遇老千,有苦说不清。

      而此时,有苦说不清的却只是王怜花,倒霉悲催的王怜花。

      但王怜花是不会轻易屈服的人,更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千面公子心有七窍,此时怎能还不开窍?

      掉包换牌,势必有来有往。

      心念及此,王怜花心明眼亮,笑道,“二爷,你说我抽老千?正所谓捉奸要在床,哼,就凭这一张牌?这赌桌上的人何其多,就算我会换牌,你又怎能保证别人不会此术,怎能证明这一定是在下所为?”

      “对,凡是摸过这副牌的人都有嫌疑,但这赌桌上数你的嫌疑最大。”

      “为何我的嫌疑最大?”

      “你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左顾右看,许久才挑中这个包厢这一桌五百两银子起价刚开桌的豪赌,你来的时候这副牌九是新拆封的,也让大家验证过,决计不会有弄鬼。你一来就一直狠赢,只进不出,直到我的到来。这桌刚开桌,想必大家的钱袋子也是鼓鼓的,这就是你为何东张西望左顾右看才挑中这桌的缘故。你说,所有人中不是你的嫌疑最大那还有谁更大?”

      “就算是我的嫌疑最大,那你又如何证明是我?”

      王怜花心道这如意赌坊果然不简单,连自己这些行为这贼老鹰都了如指掌,也怪自己进来时这身麻绳腰带的装扮太惹眼,以及想赢沈浪赶时间一味大赢大收太过张狂引人注目。若非如此又怎能引动这老贼亲自出马,真是欲速则不达。

      “那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二爷抚摸着自己半白的胡须,一双贼亮的鹰眼盯着王怜花,幽幽道。

      王怜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老头子,自打我进来你们的人就关注我了,是也不是?”

      二爷点头。

      “这期间我可曾去过茅房或者离开过?”王怜花看着之前那庄家。

      “没有。”庄家道。

      就算庄家不说,在场的众人也知道自打开赌,他只顾着赢牌收钱忙得不亦乐乎,寸步也未离开过。

      “既然我有未离开的证明,这就很简单了,正所谓狸猫换太子,狸猫既在,想必太子亦并未远遁。你们大可搜一搜我身上可否有这张‘梅花五’,我若没有,就证明不是我。”

      王怜花此言一出,众人亦是连声符和。

      只要一搜王怜花的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二爷一招手,两个手下就上来搜身。

      “二爷忒也小气,怎不叫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上来给我搜身,我只习惯让女人碰。两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大男人摸来摸去,好生奇怪,无趣得紧。”虽然嘴上说着风流话,王怜花还是两手平伸,大大方方地让那俩赌场手下搜身,一点扭捏之态也无。

      他们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搜过了,王怜花身上连一张牌都没有。

      “臭小子,算你走运!”那庄家恨恨道。

      “既然不是你,那么你可以走了。”二爷心道,你若下次胆敢再在我面前弄鬼耍花样,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我的嫌疑是洗清了,可是我这人也见不得别人冤枉我,二爷之前不是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么,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搜身,我倒要看看,那个罪魁祸首是谁,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我惹的祸。”王怜花不依不饶道。

      赌场这个地方,总有少数抽老千的。

      不是你赚我老千,就是我赚你老千,暗中较量谁的伎俩高明。

      只要不是太狠太过分,赌坊都会息事宁人,毕竟老千是抓不完的。成天盯着老千也难免会被人报复。

      若是这老千三番四次专来一家赌场,或者一次就来赢得太狠,赌场势必做出表示:要么暗中收买人才过来为己所用,要么当场抓个现行打一顿赶出去,要么在场外找人教训一顿,亦或是把人给做了。

      就像江湖,明枪暗箭中维持着各方势力平衡。

      但如果是赌徒间互相揭露,只要不殃及赌坊这一方,那么场方也会把他“请”出去。

      “你说的对。”二爷目光炯炯,给一个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手下立即心领神会。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也露出愤懑、惊讶、无聊、无奈、不满等神情来。

      谁都不乐意被人怀疑,被人搜身无疑也是一种变相侮辱。但眼下唯有这个方法能洗去自己的嫌疑,以证清白。

      他们此刻看王怜花的眼神,就像在看诬陷自己的小人。

      王怜花就是这样的小人,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他若死了,也要捎带拉几个人垫背陪葬。

      这个豪赌包厢的大门口很快被赌场里的打手堵上,谁都不准出入。

      接下来,众人都纷纷被搜身。奇怪的是,那张消失的“梅花五”还是下落不明,就像真长了翅膀飞走了似的。

      刚搜完身,众人便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臭小子,你这又作何解释?”

      “早说了不是我。”

      “也不是我,本大爷清清白白。”

      “别以为自己身上没有,就有资格怀疑别人。”

      “臭小子,既然所有人都没有嫌疑,算来算去,那这里岂非还不是你自己嫌疑最大?”

      此言一出,似乎煞有见地,众人也都觉得有道理,纷纷添油加醋附和。

      王怜花这让大家一块儿搜身的举动,现在却变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绕来绕去,又绕回到他自己身上去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二爷让他走,他不走,非得闹这一出折腾人,如果他顺着二爷给的台阶下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阁下可否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王怜花道。

      “臭小子,既然所有人都没有嫌疑,算来算去,那这里岂非还不是你自己嫌疑最大?”

      “所有人,你确定是所有人?”王怜花讪笑道,眼睛也别有深意地瞧着二爷和那庄家,“这里的所有人好像也包括赌坊的人吧。”

      这话也不无道理,二爷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若非有这种大局为重能屈能伸的觉悟,他如意赌坊的招牌岂非早就已被摘了再砸个稀巴烂。

      “好小子,竟然敢怀疑到我们头上。”

      “这种牌只有我们赌坊有,若要换牌,岂会拿这种劣质货色来掉包?”

      “是啊,你以为我们傻?”

      “都给我住嘴。”二爷一说话,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你来搜。”二爷对王怜花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王怜花也对二爷从容一笑。

      果然,有人身上搜出了好几张牌,跟赌桌上那副一模一样的牌。

      此人正是那庄家,此刻他又气又恼,瞪着王怜花的眼睛比王怜花的衣服还红,仿佛两个火山口子,有灼灼火焰亟待喷薄而出。

      但在众人鄙夷、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恨不得做只鸵鸟,此时地上若有个洞他立马就会一头扎进去。

      但是,那些花色各异的牌中,却唯独少了那张梅花五,要命的梅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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