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挚爱》木兮言己

8、回忆（二）

　　“老撒，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说出来的，真的是事出有因。”莲子紧张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没有怪莲子，因为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

　　莲子自顾自解释说：

　　“是刚过了年没多久，有一次老谢单独在我这接待客户。客户走后他说有点累，便来包间歇会儿，让我给他泡点茶。当时过年的时候你不是拿来几斤茶叶让我拿给老程喝吗，我当时想老程那有的是茶，再说他也不在乎你给不给他东西。给他了，他还不知道转头就送给谁了，反正你爱喝茶那就寄存在这等你来了沏给你喝。

　　所以当时老谢来，我也没多想直接就把茶泡给他喝了，结果他喝了后问我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了，不然怎么这么大方，给他沏这么好的茶。说这茶他经常喝，当时我就一边给他看包装一边说是你送我的让我带老程的。结果老谢看了一眼包装说这是他给你父母过年的礼物。
　　我这才反应过来为啥你给我，让我送老程了，我还想，每年都是我从老程那拿东西给你，哪有你给老程的时候啊。

　　老谢就问我怎么回事，问这茶叶怎么就在这里了，我越解释越乱。老谢觉得事情不对，不像你的作风，非要给你打电话，我这才明白事情瞒不住了，没办法我就给他说了。

　　我还让他别和你说他知道了，知道你这些年一直瞒着也是因为要强，但是其他我没说，我就只说了你父母都不在了，其他亲戚不怎么走了，家里没有别的人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就说我只知道你爸爸是毕业那年，其他我就说不知道，让他再想问什么就直接找你。这时候老谢说才明白，你骗了他三年，我当时以为他要发疯，会找你算账，结果他反过来告诉我，当没有过这事。

　　可是这几个月我一直战战兢兢，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提这事我也就放心了。但是你也知道我是憋不住事，主要是我太了解你，万一哪天你自己发现这事了，我会死的很难看的，我自己心中有数。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姐妹 ，所以才想今天告诉你。

　　所以我今天问你，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对你不一样，比以前忍让你，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埋汰你，主要是你也没少埋汰人家。但是我总觉得老谢并不是单单因为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了同情或者可怜你，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自己经历那么多，肯定能分清楚可怜同情和心疼的区别，说实话，我每每看到你那样努力的拼命的活着，也很心疼你，何况是他呢。

　　你们天天在一起工作 ，你是什么样的工作状态他比我了解，如果以前他不知道你的情况，他可能真的只是觉得你是自尊心强，拼命的工作狂。

　　但是我觉得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你，或者说不单单是心疼你。真的，我是比你只是大两岁，但我这些年经历的事、看过的人，太多太多。人往我跟前一站，我就看个七八分，这方面我比你敏感太多。有些事情我说太明白你自己悟不出来也白搭。所以有些事情还是看时间，等等也许你就明白了。”

　　我听着莲子说，心里五味陈杂，知道老谢是为了我的自尊不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但是对于他的在莲子和董真真嘴里的对我更好这一点，让我难受。

　　我承认我太过于死板和要强，但是这是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我不是傻子，我无法忽视老谢对我的好，他对我好不是近期，我一直认为是当年学校的事情对我的愧疚。

　　但是我一直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只是我自己的任性妄为，他没必要对我这样。再说他有一个加拿大的女朋友，不是吗。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不是吗。

　　我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啊，所以一直自动认为他对我的好是出于同事、朋友还有愧疚。

　　莲子说只是告诉他我父母去世了，别的没有说，想到这里我心慌了一下，我了解老谢的性格，他是对什么事情都想弄清楚的人，那年的事情也就正因为此，我才会冲他撒谎，既然他已经知道，可现在他又不告诉我也不问我，这一点让我觉得挺意外。我不知道在他知道的这几个月内他是怎么看待我的。

　　当和他一起去他爸爸那里吃饭的时候，他爸爸一边和我下棋一边问我最近父母身体好吗，我回答很好的时候，在一旁听的他怎么想我，

　　当过年没有地方可去，藏在自己租住的房子不敢出去，外面灯火阑珊，烟花腾空，四处飘着年饭的味道的时候，他来电话我抓紧打开电视故意把声音放到很大声才敢接，问他干嘛，我说正在和家人看春晚的时候，他是怎么想我的。

　　在他说祝我家人新年快乐的时候，我故意说饿死了要吃好吃的了，没空搭理他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我好累，我对莲子说想自己待会。

　　我窝在偌大的沙发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谢了。我想不过来了，不想了，不想了，也许明天就好了。

　　可是，当初我确实是欺骗了老谢，欺骗了任一航，欺骗了所有人，以自以为保护所有人的方式，可是到头来就是自己任性，自欺欺人罢了。

　　是的，为了掩饰一个谎言，我编制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饰。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当我看到病床上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的父亲时，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两个月没见，他已经不是那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完全瘦的没有了原本的模样，哥哥看见我来，把我叫出来，说了情况。

　　原来父亲早知道自己不是很好，这也是住院前才说的实话，暑假的时候他总是胃不舒服，但是有多不舒服谁都无从知晓，我开学后他就开始出现吐血症状，后来就越来越严重，很迅速的瘦了下来，哥哥觉得不对才带他来医院，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父亲醒来，父亲对我的到了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但是却没有言语，本身他也已经说不了太多的话。

　　看着父亲的眼神，我想起的爷爷，爷爷那时候已经回家了，说白了就是在家里熬着，一天天等死。

　　爷爷临走的那天突然变得很精神，中午我还喂他喝了半碗粥，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喝完粥对我说：“念念，我的小念念，高高兴兴的。”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当天傍晚的时候爷爷就走了。
　　爷爷走后我麻木了很长时间，休了一个月的学，也就是那时候偶尔走在街上，听着别人投过来的可怜、同情或者质疑的语言的时候，我选择了自我建筑了碉堡。那时候我就想想，要上学，然后考出去，然后有出息把父亲接出去。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或者说出路。

　　我无法接受他们说我们如何如何命苦、倒霉之类的话。

　　母亲的事父亲是有一部分责任，但母亲去世后父亲背负的东西太多。

　　当年姥姥家不顾我和哥哥还是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也不理我父亲是如何的痛苦，各种折磨折腾父亲和羞辱爷爷奶奶，我和哥哥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找了各种人来家里闹，不让我们把母亲火化，甚至提出让父亲给他们赔偿。最后还把哥哥带走，本身母亲去世，哥哥就恨父亲，自己巴不得走掉，爷爷奶奶眼睁睁看着孙子被带走却没有任何办法

　　姥姥还规定父亲一个月只能也必须去一趟，给抚养费和赡养费。

　　从那以后父亲每个月去一趟姥姥家看不搭理他的哥哥，然后还要受尽姥姥的各种恶毒的言语。
　　开头我是想念哥哥，每次都哭闹的要父亲带我去，后来去过几次后，我再也不去。姥姥让父亲带我去我都不去，而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竟然不让父亲和我出席葬礼。

　　我那时候虽小，但是对事物的理解和敏感是很早的。

　　母亲去世后，每次姥姥来闹，我家院子里聚满了人，那时候我就看到了人的各种表情，同情的、可怜的、看热闹的，这些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已经对很多事情已经冷漠，好在一点是爷爷奶奶的善良和容忍在生活中无时无刻影响我，温暖我，尤其是爷爷对我影响很深渊，所以我虽然看尽人情冷暖，但是没有出现很偏差叛逆的性格。

　　换句话说，我学会压制和隐藏自己认为的不该出现的不好念头。学会自我调节和规正自己。但是这些东西一直在我内心压制着，我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爆发，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母亲去世、奶奶去世、爷爷去世、如今，面对的是父亲即将的离开。

　　父亲一天比一天厉害，不进食、呕吐、抽搐、昏迷。脾气时好时坏，有时候难受起来一直在发脾气，其实他尽量忍着不冲我们发脾气，他是隐忍的人，不然也不会忍受我姥姥那边这么多年。

　　他自己能把自己能够到的范围的东西扔到地下，其实我倒是希望他发脾气，那样倒还说明他有点力气。嫂子早就不来了，她说受不了。只有我和哥哥一天天熬着，是的熬着。等着那个时刻。

　　我不知道那些小说里面，在病床前伺候癌症晚期病人的小说是怎么写出来的，写的还那么美好，富有感情。其实真正伺候过癌症晚期的人，自己知道，只有两个字，麻木。

　　已经忘记了今天是几号，现在是几点，什么都打乱了，一切的一切。

　　你所每天过的生活就是：每天早上确认他是不是还在呼吸、点滴是不是滴快了还是慢了、什么时间打完、还有几个要打、尿袋满没满、又要做什么检查了，等等这些事情。

　　甚至还有在癌症患者面前一家人在讨论葬礼如何办，如果家庭还算和谐，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如果家庭不和谐你还会看到在医院上演财产争夺大战。

　　在那一个多月里，重病房那层楼上上演了一场场的悲欢离合，物是人非，人去床空。我早已经从震惊看到麻木看到冷漠。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幕幕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以惨烈的结局摆在我的面前。

　　我回来没有请假，电话一直没有开机，没有人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在回家五六天后，我给董真真发了短信，告诉她我请了长假，但是没有说原因。

　　我打了班主任电话请假，我的班主任，或者说我当时的班主任，就是老谢，谢云帆。

　　谢云帆是空降来我们学校的，但是他学的专业却不是建筑类，只是他大学是在这个学校上然后考上的研究生，他父亲是从我们学校走出的第一批大学生，所以他研究生毕业后他父亲便自作主张给他动了关系返校教学。

　　他自己当时是不情愿，但是都是他认识的老师、院长也已经无法拒绝，所以当时也只能先妥协，恰好我们班主任回家生孩子，老谢便拒绝了带新生，说是带我们过渡一下，便跨专业带了我们班。这些当然是成为他的员工后知道的事情。

　　当我给作为我们班主任的老谢请假时，只是说家里有老人身体不好，所以要请假，老谢当时一听也理解，说我宿舍的董真真已经连着给我以各种理由请了好几天假了，他已经发觉不对正要联系我。

　　老谢当时只准了我两个周的假，因为当时我还是作为考研的重点对象，我只好答应，心想到时候再续假，因为实在不想告诉他真实情况，怕任一航知道。

　　我想董真真会处理好任一航，实在处理不好我也没有办法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老谢会因为我没法再教学，虽然这也是他自己想要的，只是过程让我们很多人发生了改变，改变了好几个人的人生轨迹。